春月皎洁夜流光,有人酣睡有人忙!
贝雪狮辞别狐鹿二人后,并未回房治伤,他带了凤霜天折道去看望受伤的两位师弟——赵雷獐、石霜狛,来到两人住所,隔着门便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声响。
贝雪狮心头一紧,疾步冲了进去,满是慌张,只见石霜狛挣扎起身,赵雷獐似是阻拦无果,伸手搀扶他;重伤之人身子一趔趄,倾倒在赵雷獐身上。猝不及防,师兄弟二人双双摔倒。
贝雪狮箭步冲过去,同时两臂齐出,一手扶一人;獐狛二人骤然见到师兄,惊喜交集,道:“掌……掌山……师兄!”石霜狛伤势甚重,贝雪狮先将他扶回床上,道:“你刚刚捡回一条命,作何乱动?”
赵雷獐道:“狛师弟一醒来便朝着要去大殿助你,我拦不住!”他顿了顿,眼中突然迸出亮光,道:“师兄既已过来,那便是咱们胜了,是……是也不是?”
“是!”贝雪狮面露喜色,点头答道,“韦铜驼那恶贼已败逃,原本忠心于他的几个驼系弟子不愿自断一臂,以换取留在山上忏悔的机会,我已将他们尽数逐出师门。死去的师兄弟们,我也尽数装殓好,猬师弟的棺椁安置在后堂,待大仇得报,便将诸位同门安葬。诸事已定,你们好生养伤,不必操心,我……我与凤姑娘来看你们了。”
最后一句,是宽慰眼前的两位师弟,但话锋转到凤霜天身上,贝雪狮心中微微一甜。石霜狛伤重,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却满是喜色,道:“如今要改口叫掌门师兄了!哈哈哈,奸贼终是不能得逞!”
“我戴天山派总算没有落入贼人手中。”赵雷獐感慨一句,目光一转,打量眼前的一对璧人,笑道,“凤姑娘有心了,多谢陪伴在掌门师兄身侧,出手相助!”
两人亲和的态度,便是认了凤霜天这个九天宫的小妖女,贝雪狮心头又是一喜,凤霜天眉眼带笑,心中暗乐,道:“携手御敌,也胜过静好!”
贝雪狮一身伤痕,既显狼狈又有疲惫,獐狛心中不忍,石霜狛道:“掌门师兄,我捡回一条性命,已无大碍,无须挂念,你快回去罢,苦战一日,也须养精蓄锐才是。凤姑娘,我师兄一身的伤,就有劳你了!”说着,便催促赵雷獐送狮凤二人离去!
月色皎洁晚风轻,贝雪狮携凤霜天离开,踏着月色徐行,最后回到自己院中。凤霜天打量周遭环境,树影横斜,枝头突然冲下两团小黑影,往地上一掠,飞向屋檐,原来是两只燕子。
凤霜天笑道:“这两只燕子可是鹿姐姐屋檐下的,跟着我二人过来了?”贝雪狮道:“我戴天山多的是燕子!”二人行至廊下,凤霜天忽然停下脚步,心中的疑惑似涟漪泛起,问道:“来者是客,狮郎竟没给我准备厢房么?”
贝雪狮推开房门,先一步踏入,转身说道:“夜色已深,厢房不便再安排,我的屋子就在眼前,大门打开,不拒不邀,任凭姑娘心意。”如此举动,分明是学了凤霜天先前在客栈的做法!
凤霜天小嘴一努,身子就走;贝雪狮大惊愕然,问道:“霜儿去哪?”凤霜天脚步不停,衣裙轻轻摆动,说道:“去找鹿姐姐,求她收留!”说话之际,人影已至庭中,身上蒙了一层月色。
狐鹿二人是夫妻,同住一屋,凤霜天却去求鹿骄嵘收留,岂不扰人清梦?贝雪狮心下惊惶,闪身出门,又纵足跃起,连翻两个空心筋斗,落在佳人身前,拦住去路。凤霜天眸光灿灿,问道:“干什么?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贝雪狮拱手作揖,道:“戴天山派新任掌门贝雪狮真心诚意邀请九天宫凤少主,同住一屋,请姑娘赏脸进屋罢,贝某人不甚荣光。”他右手往前一伸,迎接佳人。
凤霜天登时喜笑颜开,道:“却之不恭!”便将右手送入男子掌中,两人携手,齐步入屋。屋中摆设依旧,简洁且素净,苍松翠绿,屏风上的猛虎显得愈发精神;这是凤霜天第二次踏入贝雪狮的屋子,重回故地,往事如画、历历在目,上次前来,她为投怀送抱!
贝雪狮脑中浮现往昔情形,心头一甜,嗤然一笑,道:“凤少主好生任性大胆,初来戴天山便登堂入室,投怀送抱!”凤霜天看出眼前人有意打趣自己,并不露怯,笑盈盈说道:“北狐南狮,南有雪狮,我来求之。”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心中自是柔情甜蜜!贝雪狮倒了一杯茶水,奉到佳人面前,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凤霜天坐下饮茶,他便转身进到屏风之后,再出来时已换下了方才的一身血衣,然上身赤裸,胸前有两团乌黑青紫,即是骊龙珠所伤,那肩头则是一道刀伤,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贝雪狮赤裸上身而来,凤霜天眸光一颤,眉梢上忽然落下几分羞赧,双颊骤起红晕,登时丽若桃花,更添娇俏可人。贝雪狮难得见到意中人害羞,一时间心神荡漾,笑着打趣道:“霜儿竟也会害羞?”当初她投怀送抱之时未着寸缕却大方坦荡,如今见到未着上衣的自己,竟起羞怯,实在可人!
凤霜天娇声斥道:“为何不穿衣服?”贝雪狮临近身前,脚步忽然一滞,又退回屏风之后,只见一个朦胧的人影似在翻找东西,不过多时,他便捧着一套女子衣物,转了出来,道:“霜儿的衣裳鞋袜在此,可要更衣!”
那是一套杏色衣裙,十分眼熟,正是凤霜天当初脱衣投怀,遗落在此的那身衣物,竟还在贝雪狮屋中,被收放得整整齐齐。
凤霜天眸光流转,一如月光下盈盈荡漾的秋水,惊讶、欢喜、甜蜜等情愫一一闪过,笑意从嘴角溢出,爬上眉梢,她道:“堂堂名门正派的掌山弟子,怎偷偷藏着九天宫小妖女的衣裳鞋袜?”
贝雪狮道:“既入了我屋来,哪有丢弃归还的道理!我早就料到,有朝一日你总会回到我屋子里来,这一身衣裳花鞋,现下就派上用场了不是!”
凤霜天笑靥如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旧时衣物,说道:“有劳郎君打盆清水来罢!”贝雪狮料想她要梳洗更衣,应声答道:“好!”便披上一件外袍,出门离去!
月色落中庭,晚风逐人影而去,贝雪狮先前是掌山弟子,为彰显身份,其居所位置极佳,距离后院水井有一段距离,待其匆匆打了两桶清水归来,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娇笑声,他心下好奇,走近一看,只见一女子倒挂在空中,月色清风中,藕色衣衫飘动,犹似娇花绽放,不是凤霜天是谁!
凤霜天使一招“倒卷珠帘”,双足钩住屋檐,两掌迎风轻挥,形如梨花绽放,向左一拂又向右转落,掌前有两只小燕儿排翅翩飞,叽叽喳喳叫得正欢。凤霜天双掌轻转,又出一招“小荷萤火”,掌力温和,徐徐推出,两只燕子翻身一转,从屋檐上一掠而过,冲上庭中,又偏转飞回;凤霜天则挂在屋檐上咯咯娇笑,甚是欢愉。
贝雪狮脑袋一仰,目光对上梁上佳人,笑道:“好一个梁上小妖女,要偷我屋檐下的双燕!”凤霜天身子在半空中轻轻晃荡,笑意在双颊绽放,说道:“你回来的倒是极快,叫你抓了个正着。”
贝雪狮道:“还不下来!”凤霜天翻身一转,翩然落地,见到贝雪狮手上的两个水桶,微微一惊,道:“你竟打了两桶水!”贝雪狮提水进屋,目光一扫,见到桌上已摆着一个白色小瓶与纱布,心下便了然:这水是为自己清洗伤口的,凤霜天已将他屋里的药物翻找了出来,他道:“多多益善,有备无患!”
贝雪狮往凳子上一坐,除下外衣,露出肩上的刀伤,皮肉开裂,周遭遗着一片已凝固的殷红血迹。凤霜天沾湿帕子,左手扶着男子肩膀,右手持帕、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女子柔荑落在身上,柔软中透着冰凉,贝雪狮身子一颤,心意激荡,当即屏息凝神,端坐笔直。
凤霜天低头,只顾清洗伤口,动作虽是温柔却一言不发;贝雪狮满心期待,只等着佳人温言软语地问上一句“疼是不疼?”但半晌都听不到凤霜天半句宽慰之语,他便故意哎唷了一声,喊道:“疼……”
凤霜天手上动作一滞,微微一怔,眼角眉梢皆是疑惑,道:“区区小伤怎就喊疼了?”贝雪狮抬起头来,对上佳人目光,见她眼中竟毫无疼惜之意。
凤霜天端得一本正经,说道:“当初我被鹿姐姐捅了一刀,扔入江河之中,所受之伤比你肩膀之伤更重数倍,我孤身一人,拖着重伤,以药草敷治,可是一声没喊呢。”贝雪狮看着眼前佳人,眼中闪过惊诧之色,继而变换成敬佩,又化作疼惜,疼惜她往昔的遭遇。
凤霜天又道:“狮郎堂堂戴天山掌门,挨了区区一刀,竟就喊疼了!”贝雪狮只觉尴尬窘迫,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他挺了挺身子,道:“霜儿上药罢!”
凤霜天拨开瓶盖,鼻子轻抽嗅了嗅,说道:“这是什么药?”她将药粉撒落在伤口上,贝雪狮眉心紧皱,几欲哼出声来,答道:“这是师父研制的蓝田暖玉散,治伤刀剑之伤,疗效极佳。”他强忍疼痛,余下一句只在心里说道:“这药虽好,但落在伤处,皮肉便如针扎火灼般疼痛,我平时不常用,没想到今日竟被你翻找出来了。”他双眉紧蹙,咬紧牙关不敢吭声。
药粉撒落,伤口疼如刀割,贝雪狮忍不住在心中抱怨道:“这小丫头真不懂疼惜人!”药粉莹白如玉末,覆盖在伤口上,凤霜天心念一动,张手两指丈量伤口,发现这伤口竟逾三寸,她倒吸一口冷气,心头蓦然一软,泛起怜惜,柔声问道:“狮郎,疼么?”贝雪狮早已别过头,咬牙强忍,道:“不疼!”
凤霜天自然不信,取来纱布包扎伤口,故意用力一绑,低头笑问:“当真不疼?”贝雪狮回转脑袋,额头上已渗出几点细汗,道:“你明知故问!”他狡黠一笑,又道:“韦铜驼斩我一刀时,我不觉疼痛,反而是霜儿给我上药,怎疼痛难忍啊?”
凤霜天扮了个鬼脸,道:“我是小妖女啊,心狠手辣!”贝雪狮故作恼怒,道:“ 哼,你的心狠手辣都用到我身上来了,从来没见你对鹿教主心狠手辣。”
凤霜天黑漆漆的眼珠滴溜一转,在脑中细细思量:“鹿姐姐伤我一刀,我就捅她一刀,这是礼尚往来,不算心狠手辣。”她目光回落,看到贝雪狮眼中闪过的得意逗趣之色,心中灵思骤至,登时小脸一板,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越过屏风,朝床榻走去。
“生气了?”贝雪狮半信半疑,穿衣起身,徐徐追去。凤霜天坐在床上,翘着双脚,问道:“我为你敷药治伤,你如何谢我?”贝雪狮道:“霜儿想要什么?”
凤霜天拍了拍床沿,道:“今夜我睡床榻,你……睡桌睡椅,随便!”她脱了花鞋就翻身躺下,展开被子盖在身上。贝雪狮笑道:“霜儿好生霸道不讲理,竟要鸠占鹊巢!这是我的屋子,况且我身上带伤,怎能睡桌椅?”
凤霜天身子一翻,面朝里边,不做搭理!贝雪狮哼了一声,自顾脱掉鞋袜,掀开被子便往里钻,手臂往前一伸又将佳人揽入怀中。凤霜天咯的一下就笑出声来,翻过身去却撞到了贝雪狮肩上的伤口;贝雪狮皱眉闷哼一声,随即笑骂道:“你这小妖女果然心狠手辣!”
凤霜天撞入贝雪狮怀中,伸手环上他的腰身,笑嘻嘻说道:“你若不喜这个小妖女,将她赶走便是了!”贝雪狮只觉一股甜香围住了他身体,弥漫在周遭,全身登时情热如沸,伸手握住凤霜天一只小手,道:“小妖女欲擒故纵,但既已进了我屋子,入了我的怀,哪有赶走的道理?”言罢,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贝掌门也逃不出我这小妖女的手掌心。”凤霜天眼角眉梢皆是柔情笑意,小脸向前一凑,在贝雪狮嘴角亲了一口,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贝雪狮登时心花怒放,却见怀中之人挪动着身子向后退出两分,他道:“我肩上的伤并无大碍!”
凤霜天道:“小妖女谋情谋色,并不害命!”贝雪狮被她一逗,哈哈大笑,道:“小妖女且睡罢,明日还有大事商量,你我都须养精蓄锐。”
月色如银燕还巢,红鸾帐暖鸳鸯眠。戴天山派掌门已定,但追击白茶老翁等人,夺回铁马块仍是未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