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她拽住逸尘的袖口,“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像其他姐姐那样,被……”
“你看,这不就没事了?”逸尘扯下腰间的云锦丝带,蘸着窗台上的露水替她擦拭指尖,“标记已经淡了。”
“真的吗?可是我刚才看见影子……”
“是错觉。”
逸尘撒谎时耳尖微烫,却仍用指尖弹了弹她的额头,“再哭下去,眼睛该肿成桃子了。”
“可我还是怕……”
她忽然扑进他怀里,发间步摇磕在他锁骨上,“绿芜姐姐消失那晚,我听见她在井边笑,可那笑声根本不是她的声音……”
逸尘僵硬地抬起手,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们有事。”
“真的吗?”
“真的!”
“继续找线索吧。”逸尘扶她起身。
“好。”
小桃红攥紧他的袖口,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安慰完小桃红后,逸尘的目光被地面上那道暗褐色痕迹吸引——那是指甲刮擦青砖的弧形纹路,边缘还嵌着几缕断发。痕迹从妆台延伸至雕花拔步床,在床沿处骤然加深,似是有人曾在此处拼命挣扎。
“躲在我后面。”
他沉声道,指尖在虚空轻点。淡蓝色剑光应声而现,璃尘剑在掌心凝成流光。
小桃红攥紧他的袖口,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肉紧绷的弧度。
恰好此时,床幔被一阵阴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半幅染血的锦被。逸尘深吸一口气,挥剑挑开层层帷幔——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床榻中央散落着零星的碎发与干涸血迹,床头的雕花栏板上刻着深深的抓痕,而床垫凹陷处赫然躺着半片带血的衣襟,布料上绣着的莲纹已被利爪撕成碎片。
最触目惊心的是,床底渗出的黑红色浆液里,混着几片人类的指骨。
“这是……”
小桃红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涌上剧烈的恶心。“这是……绿芜姐姐的衣服,这是....不……不可能……”
小桃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几乎掐进逸尘的手腕。
她盯着那半片染血的衣襟,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身体剧烈颤抖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逸尘刚要开口安抚,却听见木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正缓缓推门而入。
他瞳孔骤缩,一把将小桃红拽进雕花衣柜,指尖在柜门上画出隐身符的瞬间,瞥见来人鞋尖绣着的银线莲纹——是奈奈。
“是……奈奈姐!”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却因颤抖而破音,温热的呼吸掠过他喉结,惊得他指尖一颤。
逸尘下意识用食指按住她唇瓣,却在触及那片柔软时猛地怔住——此刻两人贴得极近,她的鼻尖几乎要撞上他胭脂未褪的脸颊,而他屈膝抵着衣柜内侧的姿势,恰好让她能看清他伪装女装时未完全束紧的下颌线,在阴影里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小桃红忽然愣住。
她从未离“逸尘公子”这般近过。
今晨卯时三刻,她在妙音家初见这位公子时,他尚是白袍加身,端的是疏离出尘的谪仙之姿。
此刻他卸了冠带,乌发用一支金钗松松挽起,眼角还点着她今早替他描的“醉春红”胭脂,偏生眉骨英挺,睫毛在眼睑投下锋利的阴影,反倒叫这女装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
“公子……”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喉间忽然发紧。逸尘的指尖还停在她唇上,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混着他道袍上符篆的清苦气息,织成一张叫人窒息的网。她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的膝头抵着他小腿,发间的茉莉簪子勾住了他一缕发丝,而他撑在她耳畔的左手,袖口正随着呼吸轻轻扫过她泛红的脸颊。
“别说话。”
门外传来奈奈的脚步声,绣花鞋尖的银线莲纹在砖缝间若隐若现,而怀中少女的发顶正蹭着他下巴,柔软的触感让他喉结不受控地滚动。
“公子,我们这样……”她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尾音被布料吸收得含混不清,“太、太近了……”
逸尘浑身一僵。
“抱歉……多有冒犯......事出紧急,望姑娘莫怪。”
“我、我晓得......“
她攥紧他腰间绦带的手松了松,却又怕摔进他怀里,只得将指尖蜷成小团,抵在他心口,“公子勿需致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奈奈翻找妆奁的响动。
逸尘忽然低头,鼻尖几乎擦过她发簪:“噤声。“
温热的呼吸混着沉水香落进她耳窝,惊得她脖颈泛起细密的战栗——原来仙人的气息,也能这般烫人。
柜门外,奈奈在妆台前翻箱倒柜,翡翠镯子磕在黄花梨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先是掀开妆奁层层抽屉,将螺子黛、花钿纸扔得满地都是,又踮脚去够博古架顶层的漆盒,银线莲纹裙摆扫过瓶瓶罐罐,惊得青瓷胆瓶里的干花簌簌掉落。
“怪了,明明放在这里的……”
她拧着眉嘟囔,指尖在博古架夹层里摸索了片刻,忽然转身——目光落在青砖缝里那抹嫣红上。
是小桃红刚刚打翻的胭脂盒。
“原来在这儿……”
奈奈单膝跪地,指尖轻轻叩击盒盖边缘。
她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早告诉过你,别碰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偏是不听。”
“如今落得这副下场——何苦来哉?”
奈奈的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脖颈一凉,冰凉的剑锋已贴上皮肤。
“逸尘公子既然在,何必躲躲藏藏?”
逸尘左手扣住她后心要穴,璃尘剑稳稳抵住她咽喉,“方才的话,再讲一遍。”
奈奈仰头望他,睫毛在剑光里投下颤动的影:“奴家可不知公子在说什么呢……”
“少装糊涂。“逸尘手腕微颤,剑尖在她颈侧压出淡淡血痕,“绿芜、翠屏,她们的死都与这胭脂有关。你敢说自己不知情?“
奈奈忽然侧头,剑锋轻轻蹭过脸颊,“这生魂胭脂虽好,却是阴曹地府的敲门砖”她歪头轻笑,指尖蘸着血珠抹在眼尾,“您说,偏要偷用的人,是不是笨死的?“
“明知胭脂有问题却刻意送人?你到底是谁?”逸尘剑尖下压,“说这一切是不是你搞的鬼!”
奈奈收敛笑意,睫毛在剑光里投下阴影:“公子是想让我做替罪羊?”
“奴家不过是瞧着颜色鲜亮,才分给姐妹们把玩……谁知竟闯出这般祸事!”
她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靠在妆台上,银线莲纹裙摆扫过满地狼藉。
“这胭脂是一月前有个商船客官送的。那人戴着斗笠,只说‘海那边的姑娘爱用’,妈妈见着新奇就买了几盒给楼里业绩最好的姑娘做奖励。”
她垂眸望着青砖缝中的胭脂,继续道,“奴家素日不爱涂脂抹粉,便顺手给了翠屏——谁知当晚子时,我提着灯笼路过井台,远远就瞧见她怀抱琵琶独坐井沿。”
奈奈的声音发颤,“我喊她名字,她却头也不回,只说‘井里的公子想听她弹曲子’。等我走近些,才发现她双眼翻白,脸上涂着的胭脂不知何时晕染开来,活像从戏台子上走下来的厉鬼。她一会儿哭着说‘公子说我弹得好’,一会儿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转头盯着我问:‘奈奈姐,你说我今天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