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教室里蔓延,窗外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李砚的指尖轻轻划过课本上那一行自己刚刚写下的诗句,苏绾那清冷而又充满探究意味的声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你知道你写的那句诗是谁写的吗?
怎么会不知道?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是诗仙李白的千古名句,出自《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刻在每个华夏子孙骨子里的文化烙印。
然而,他确信,在诗词大会上,当他提笔挥毫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涌现的,是另一番景象,是另一段更加苍茫、更加雄浑的文字。
那个版本,仿佛才是他记忆深处最原始、最真实的烙印。
一种荒谬而又惊悚的猜测在他心底升起——那场光怪陆离的盛唐之旅,难道不仅仅是赋予了他一个系统,更是在悄无声息之间,用真实的历史,覆盖了他被后世篡改过的记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迷茫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教室,语文老师陈静便带着一丝郑重的神色走上讲台。
“同学们,有个重要通知。下周五,我们市将举办一年一度的全市高中生诗词大会,进行第一轮预选赛。每个班级需要推选一名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参赛,为我们学校,也为我们班级争光。”
话音刚落,班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无数道目光,或羡慕,或期待,或挑衅,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两个人身上——李砚,以及班长王少阳。
王少阳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目光却如利剑般直刺李砚:“老师,我申请代表班级参赛。诗词比拼,靠的是日积月累的深厚功底,而不是一两次的投机取巧。上次的班级活动,某些同学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真正的赛场,可没那么简单。”
他话语里的“某些同学”和“运气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整个班级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李砚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静静地翻动着书页,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王少阳感到愤怒,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坐了下去。
李砚心中却已是波澜涌动。
王少阳的挑衅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聒噪,但这场全市大赛,却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记忆的碎片浮现,他需要主动出击。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是时候了,该正式发掘并动用那个来自盛唐的系统,将那浩如烟海的诗词文赋,彻底化为自己的力量。
夜色如墨,李砚再次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还是那条长安城的古道,还是那个身穿布衣、眼神沧桑的老周。
但这一次,老周没有像往常一样与他谈论诗文,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期许。
终于,老周缓缓伸出手,递过来一本残破不堪的古老卷轴。
卷轴边缘已经碳化,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
李砚颤抖着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五个古朴的大字烙印其上——“史海钩沉·初悟可用”。
字迹刚映入眼帘,整个梦境便如破碎的镜面般轰然崩塌。
“唰!”
李砚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冷汗浸湿了后背。
还未等他从那逼真的梦境中回过神来,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骤然响起:
“滴——检测到宿主精神阈值达到临界点,已成功解锁初级核心技能:史海钩沉。”
“技能说明:宿主可被动或主动触发,调取与当前情景相关的、被历史尘封或篡改的真实细节记忆,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场景、声音等。”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李砚的脑海,他闭上眼,感受着这股全新的力量。
原来如此,所谓的“史海钩沉”,就是从历史长河的源头,打捞那些最真实、最原始的碎片。
次日的语文课上,陈静老师正在激情澎湃地讲解李白的《将进酒》。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诗体现了李白何等的自信与豪迈!但同学们可能不知道,关于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历史上其实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说法。”陈老师卖了个关子,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有野史记载,这首诗最初并非仅仅是友人间的宴饮之作,而是李白为当时权倾一方的某位节度使的盛大宴会所作。据说原诗更长,也更加狂放,但后来因为涉及到一些敏感的政治风波,部分内容被刻意删减和修改,才流传为我们今天看到的版本。”
陈老师话音刚落,正准备深入讲解。
李砚的脑中却“轰”的一声,仿佛有一道闸门被瞬间冲开。
“史海钩沉”技能竟被动触发!
刹那间,眼前课本上的文字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无比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了那场极尽奢华的节度使府邸盛宴,看到了歌舞升平背后的刀光剑影,看到了李白在觥筹交错间,醉眼朦胧,满腔的愤懑与不羁化作诗篇,一气呵成!
宴会上的喧嚣,李白醉眼朦胧中的狂放,甚至连酒盏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段段被历史湮没的诗句,伴随着那段尘封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涌上他的心头。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李砚站了起来,脱口而出:“老师,您说得对。那场宴会的主人是安史之乱的祸首安禄山,当时他还是范阳节度使。李白作此诗,既是豪饮,也是借诗进谏,劝他忠君报国。原诗中除了我们熟知的部分,还有一段是:‘朝堂权贵不足凭,沙场健儿才是英。愿君早献平虏策,莫待烽火燃两京!’这段诗因为直指安禄山有不臣之心,后来被他强行抹去,才有了后来的删减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响。
全班哗然!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就连博闻强识的陈静老师,也彻底呆住了,她扶着讲台,嘴巴微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些内容,她也只是在一本极为偏僻的古籍考证中看到过一鳞半爪的推测,根本不敢在课堂上当成定论来讲,而李砚,竟然能将时间、地点、人物,甚至连那段闻所未闻的诗句都说得如此详尽,仿佛他亲眼所见!
王少阳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嫉妒的火焰几乎要从眼中喷涌而出。
放学后,李砚刚收拾好书包,一个身影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苏绾。
她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重的审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摊开手掌。
她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张明显是从古书上撕下来的残页,纸质泛黄,边缘脆弱,上面用古法墨迹写着几行小字。
李砚的瞳孔骤然一缩,那上面的字迹,正是他昨晚在梦中看到的,以及刚刚在课堂上脱口而出的那几句诗——“朝堂权贵不足凭,沙场健儿才是英……”
字迹、内容,甚至连那种浸透了岁月的墨香,都与他脑海中的记忆分毫不差。
“这是我家祖传的一本藏书孤本里找到的,一直以来,我们家族都以为这只是某位先祖的批注,从未当真。”苏绾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盯着李砚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去过盛唐?”
李砚心头剧震!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学霸。
她口中的“家族”、“藏书”,无不暗示着她背后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或许是某种传承的后人,是……真正的文化守护者!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紧绷到极点,一个巨大的秘密即将被揭开的瞬间,一个冰冷而不合时宜的声音,蛮横地插了进来。
“李砚,别在这儿跟人拉拉扯扯了,教导处请你去一趟。”
王少阳带着几名佩戴着学生会袖标的成员,面带冷笑地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人实名举报,你在上次的诗词大会上公然作弊,并且,”王少阳的目光刻意在苏绾手中的那张泛黄纸片上扫过,狞笑道,“还涉嫌与校外人员进行非法的古籍文物交易。”
话音落下,整个教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李砚的眉头微微一皱,瞬间便明白了,这是王少阳布下的一个恶毒陷阱,将作弊与更严重的罪名捆绑在一起,欲将他一举击溃。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未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王少阳那挑衅的目光,嘴角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学生会成员的包围,李砚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心中反而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平静地将书包甩到肩上,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即将赴的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由他主宰的盛宴。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由王少阳发起的围猎,或许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个更深邃、更庞大存在的注视之中。
真正的对手,也许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