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个女人呆在一个房子里像是互不相干一样演着一出默剧。
然后就是晚饭时间,吃完饭后默剧继续上演,房子里完全一片死气沉沉。
后来丈母娘说她去楼下散会步,然后她就走了出去。
房子里就只剩下W和女儿两个人了。
女儿早已再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W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W不时看着手机,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女儿的房间。
后来W终于起身往女儿的房间走去,她打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女儿靠着床背坐在床上,女儿的前面有一个摊开的本子,她的手上拿着一支笔。
女儿对于W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W。
W先是在房间进门处呆呆站着,后来就走过去在离女儿稍远处的床沿坐了下来。
女儿早已合上了手上的本子,她把本子和笔都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就侧过身体背对着W躺下来。
W一直默默地看着女儿,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W开口了。
文文,你跟妈妈说说话好吗,你这样子妈妈很难受。
没有期待的回应,唯有一片深深的冷漠。
W又挪动着身体坐过去了点,身体离女儿更近了点。
W又重复着刚才的话,声音颤抖着,似乎是要哭出来了。
女儿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那侧躺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动静。
W开始抽泣起来,已经有了明显的声音。
女儿不可能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但她还是躺在那里毫无所动。
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总要说说话啊!
W呜咽着,肩头不停颤动着。
哭声像是无止境一样,不知持续了多久。
然后突然间响起女儿的声音,无比冷静的声音。
爸爸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那边,你们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
那冷静的声音终于跟着哭了起来,哭声中夹带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要是你们住在一起,爸爸就不会死了。
W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哭声变得剧烈起来。
面对女儿的责问,她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女儿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情绪像是瞬间爆发一样。
要是你们住在一起,爸爸就不会死了。
女儿一遍遍重复着,像是追问,又像是自语。
女儿已经泪流满面,她呜呜地哭着,整个身体剧烈抽动着。
是妈妈不对,妈妈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W开始一次次地解释,那解释更像是在不断地自责。
她看上去像是要崩溃了一般。
两个女人都像是完全要崩溃了一般,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安慰一样。逼仄的房间里哭声交替起伏,不断漫延不断扩张,像是无休无止一样。
没有勇气在那里继续站下去,心里一阵阵紧缩着痛。
从女儿的房间里出来,先是站在客厅,但那响成一片的哭声隔着一堵墙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衰减,于是就又去了书房。
站在书房的窗口,希望窗外的声音能够把房子那头的声音稀释掉一点。
后来听见W哭着走了出来,女儿房间里的哭声还在持续。
W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女儿那边的房门再次关了起来。
心里一直被剧痛牵扯着,现在终于明白女儿这种态度背后的原因了。
这根本是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女儿会因为自己的死而对W心生恨意。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女儿会把自己的死迁怪到W头上,根本想不到女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种事情W又有什么错呢,根本就是不可预料的事情。
女儿为什么就难以理解呢?
难以修复的裂痕也许就会这样在母女俩之间产生,女儿也许永远都会对W心怀这样的怨恨。
而至于W,根本无需她自责的自责也许也会一直伴随着她。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死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局面,这是根本就没预想到的局面。
巨大的担忧随之而来,挥之不去,放之不下。
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丈母娘从外面回来,房子里才算渐渐平静下来。
但也只是表面的平静而已。
李三把手从电脑键盘上移开,长时间这样保持同一个姿势让他明显感觉脖子有点难受,于是他就把整个背部靠到后面的椅背上仰起头让脖子自然枕在椅子靠背的上端。这个姿势让他感觉舒服不少,于是他就闭上眼睛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坐在那里。
电脑上的音乐一直播放着,像是某部交响曲,整个房子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凝重了不少。长时间的静默让人甚至怀疑李三会不会就这样已经睡着,但这时他却慢慢睁开眼来。眼前的电脑屏幕早就已经处于待机状态,李三伸手过去动了动鼠标把屏幕再次弄亮,他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的角落,那里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桌子的一侧有一套茶具,李三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出最后一杯茶,然后他又从茶壶一侧的一盒烟里抽出一根点上了抽起来,他就这样一边喝茶一边不时抽手上的烟。当那根烟抽完,最后的那杯茶也喝完,李三合上电脑的屏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到客厅另一头的厨房去洗。没过多久后,李三两手空空的从厨房出来去卫生间洗漱。对他来说,这一天显然是要结束了,他现在正作着睡前的准备。当然,和他故事中的L不同的是,李三根本不需要考虑该如何去面对眼前这漫漫的长夜,他完全可以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关掉手机上的那个记事软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告诉我这时离下午的上班时间差不多只有一刻钟了。我把手机放到桌上,一边舒展着身体从椅子上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到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那里去加水。等到再次回到桌子旁往茶杯里倒上水,我就一边喝茶一边从桌上那一堆五花八门的散支烟里拿了一根点上了抽起来。在我这张桌子右侧的角落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这些烟都是别人分给我的,平常我根本就抽不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天我抽的第一根烟。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烟瘾,平均下来每天抽的烟估计都不会超过三根。而且一般上午我都不抽烟,无论是什么烟,上午抽起来都会让我觉得晕乎乎的很不好受。
我一边抽烟一边把身体转向左侧的窗户,透过这个不算太大的窗户看出去,窗外有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上长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花草灌木。这些植物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很长时间,所以看上去就长得有点随意。花坛再往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一堵高高的围墙阻挡了向外的视线。
等到那杯茶喝完而手上的烟也差不多快抽完时,这时距离下午正式上班的时间就没几分钟了。我拧灭烟头走过去打开办公室的门,眼前的大厅还很安静,但那几个女人都早已收拾整理妥当回到各自的位置摆出一副临阵以待的样子。我沿着柜台内侧靠窗的通道从她们身侧一路走过去绕到柜台外面的服务大厅,平常这个时候我有时会一边走一边和那几个女人闲扯上几句,有时则是一言不发地从她们身侧径直而过。今天我就没有和她们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大厅中央。这时的服务大厅还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大门入口处的那个铁丝网卷帘门还要过上一会才会打开,眼下的服务大厅还是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我在大厅中央漫无目的地走动了一会,进门处的那个问讯台空着,我想起来这个地方没多久前孙伶俐曾呆过一段日子。我一边走一边想像着当初她在这里时的样子,然后就不无忧虑地想起此刻这个女人可能正十分惬意地呆在我那个房子里拿着我的那台电脑翻找着各种隐私的东西。我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回来站到陈姐那个柜台外面像往常一样和她说上几句话,说的无非是一些今天事情多不多之类的客套话。陈姐在我们这个大厅里资历最老,我进单位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现在她是这里实际意义上的二把手,平常大部分事情都是她在负责处理,只有一些棘手的或是她权限不够的事情才不得不由我来处理。当然,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很少。
很快的,在我们说话的过程中,入口处的那道卷帘门就开始吱呀吱呀地慢悠悠往上升起。随着这道门的打开,下午的上班时间就到了。我就又转身往大门那里走去,这时大门那里已经有几个早就等着的人走了进来。这些人我基本都认识,毕竟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工作了这么多年而且以前也在窗口呆过好几年,于是我就像个迎宾一样站在那里和他们打起招呼来。
当然,一般我并不会在这个地方呆很久,和那些人寒暄几句后我就转身从大厅绕回到我自己的办公室。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手机就放在桌上,我把它拿过来打开看了下,有一条孙伶俐的信息,大概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她问我下午她回去的时候要不要买菜。我就回她说我下班的时候会买。看样子孙伶俐今天显然是到外面去过了,我没问她出去干嘛了,也没问她去了哪里,这些问题显然都不是我该问的。
两点左右的时候,小吴敲门进来怯声怯气地跟我说有一家单位的数据不对要我帮她看下。我就跟着她出去,然后到她那台电脑前坐下来。其实我在小吴的位置上坐下来前就已经知道小吴说的问题大概率只是小事一桩,她对面的丽丽或她后面的陈姐都能帮她处理,但她们却都没有帮她,而且我估计小吴在来找我前基本上也没有问过她们。小吴比我小好几岁,她到我们这边来上班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她这个人平常不太会说话,所以她和大厅里其他几个女人的关系都不算太融洽,有事情她一般都不会求助于她们,而那几个女人一般也不会主动去帮她。而且小吴这么多年来业务水平一直有些迟钝,很多事情就算你跟她讲过好几遍她都还是不一定能弄好,因此大厅里另外那几个女人领教了几次后就都不太乐意帮她了。但除此之外,小吴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不但脾气好,而且工作也认真负责,平常很多不该她干的事情她常常也会主动帮别人去做。
等我帮小吴把那数据处理好(其实根本不用处理,那数据本来就是对的),我从她的位置上站起来。小吴像往常一样拘谨地跟我道着谢,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态度始终有点拘谨,甚至好像是有点怕我,我也搞不清这是什么原因。我对她笑笑,然后就让她把那份资料递还给了柜台外面那个来办事的人。
我再次回到办公室,继续无所事事事地等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快三点的时候,老张跑来找我。我前面提起过,老张是外资企业部的,他也是我在单位里的台球球友。老张快五十岁了,除了中间被抽调出去过几年外,其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我们这个分所里。老张一进门就扔给我一根烟,然后一屁股在我桌子对面的那把接待用的双人小沙发上翘着腿坐了下来。
晚上有空吧,一起吃饭啊!
他一边点着烟一边说着。
其实老张一进来我就已经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他的来意,而且也已经想好了推托的理由,我告诉他说晚上已经有了另外的安排。
怎么又这么不巧,都跟谁啊?
我不确定他是真有兴趣知道还是觉得我是不想去而故意在找借口,我就告诉他说是跟一些大学的老同学,几天前就约好了的。
同学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了,老同学之间你偶尔不去大家又不会怪你。这边那几个老板你都推了好几次了,有时候还是适当要和人家处处关系嘛,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架子大呢!
我就说我也没办法啊,那些同学也是难得聚一次,而且有两个还是大老远从外地赶过来的,好几天前就说好了的事情我总不好意思不去吧。
老张就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一边又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几句。老张是个好人,而且因为我们经常一起打台球比较熟,他自然就比单位里的其他人更为重视我们间的关系,所以有时候他就难免会出于好心而像个老大哥一样给我一些待人处事方面的指点。这样的指点他显然觉得很重要,但究竟适不适合我他显然不会去作过多考虑。
后来老张就一边跟我东拉西扯地说着一边拿着手机打起电话来,电话显然是打给晚上一起吃饭的那几个人。老张在电话这头跟人客套了几句,然后他就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你自己跟他讲吧一边起身隔着桌子把手机递给了我。我没办法,只能接过他的手机胡乱应付了几句电话那头那个我并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等电话挂了,我就把手机还给老张。他又若口婆心地和我讲了几句,然后一边说着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一边就走了出去。
我就只能满口答应着和他告别。
自从我当上这个大厅的小领导后,这样的应酬就明显多了起来。一开始我怕人家会对我有什么看法于是就只能一次次硬着头皮参加。但次数多了以后,慢慢我就经常找借口推掉了。可想而知,在别人眼里我也就慢慢成了那种不太好相处的人,这样的应酬自然也就少了起来。但对我来说这倒没什么,我反而由此感到轻松不少。
我陪着老张一起出去,然后顺便又在大厅转了一圈,我跟那几个女人说上几句话,假模假样地问一下她们今天的工作情况。过上一会后我再次回到办公室,我拿着手机打发了会时间,就这样一直到大厅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了起来,显然是下班时间快到了。又过了一会,外面就传来那个卷帘门吱吱呀呀关闭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那几个女人一天工作结束放松下来后的闲聊声。我起身走出去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一边故作轻松地加入她们的闲聊一边目送着她们一个个离开。等到陈姐关上大厅所有的灯拎着包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往电梯走去的时候,我转身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又走了出来,我一边走一边顺便查看了下那几个女人的电脑有没有谁忘记关掉,最后我穿过寂静无人的大厅坐电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