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铁火映血落马坡
马蹄声像惊雷般滚过山口,震得落马坡的碎石簌簌往下掉,连坡上的枯草都在跟着发抖。柳芽刚踩着台阶跑上炮台,迎面就扑来一股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风——山口处的黄土被万马踏得腾空而起,像道黑色的雾墙,黑压压的镶黄旗骑兵就裹在雾墙里,潮水般往坡上涌。甲片碰撞的“哗啦”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呐喊声混在一起,顺着风灌进耳朵,压得人连喘气都觉得费劲。
陈将军早已站在炮台最高处的青石台上,手里握着那把断了枪缨的铁枪——枪杆上的木纹被汗水浸得发亮,那是今早与清兵厮杀时,被红衣炮弹片崩断的。他的战袍下摆被划开三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胸前的护心镜沾着暗红的血渍,却依旧站得挺拔,像棵在狂风里扎了根的老松。
“所有人听令!”陈将军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股金石般的硬气,“铁炮瞄准骑兵前锋,五十步内再开炮——别浪费一颗棱弹!弓箭手准备火箭,专射战马的眼睛和马腿!”
张大胆就站在青石台旁,手里的牛角弓被拉得“咯吱”响,箭尖裹着浸了桐油的棉絮,已经被火折子点燃,火星在箭杆上跳动,映得他脸上的络腮胡都泛着红光。他眯着左眼,右眼死死盯着坡下最前头的骑兵——那骑兵穿着镶黄旗的统领甲,甲片上刻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腰间挂着柄镶嵌绿松石的弯刀,手里举着面明黄色的旗帜,正催着战马往前冲,马蹄踏得地上的土块飞溅,像是要第一个踏上坡顶,把龙旗插在炮台上。
“柳兄弟,棱弹都运过来了?”陈将军转头看向柳芽,眼里闪过一丝急切。刚才窑顶塌了耽误了时辰,他心里始终悬着块石头——镶黄旗的骑兵来得比预想中快,要是棱弹不够,这炮台恐怕撑不了半个时辰。
柳芽刚指挥士兵把窑里刚冷却好的二十颗棱弹堆在炮台西侧,棱弹还带着窑火的余温,棱角硌得掌心发烫,铁腥味混着汗水的味道,在手里散不开。“将军放心,二十颗棱弹都在,窑里还有十颗在冷却,小石头正盯着,等会儿就能送来。”他指了指旁边三门擦得锃亮的铁炮,“炮膛都检查过了,炮栓也上了油,没问题,就等鞑子进射程。”
话音刚落,坡下的镶黄旗统领突然勒住马。那是匹通体乌黑的战马,被勒得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嘶鸣声响彻整个山谷。统领举起手里的黄旗挥了挥,身后的骑兵瞬间分成两队,像两条黑色的长蛇,一左一右朝着炮台两侧的斜坡包抄过来——显然是早上的探马摸清了炮台布局,知道正面强攻难突破,想从侧面的缓坡爬上来。
“娘的,这帮鞑子倒会学乖!”老金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炮台的青石上,瞬间被风吹干。他手里的引火绳被风吹得晃悠,却紧紧攥在手里,不敢有半分松动。“小金,看好了!等会儿爹让你见识下,怎么用棱弹把鞑子的铁甲砸个窟窿!”
小金站在父亲身边,手里也攥着根引火绳,却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他望着冲过来的骑兵,眼里没有了慌乱,只剩一股狠劲——刚才在窑里,柳芽叔说过,镶黄旗的骑兵虽凶,可战马的腿骨脆,棱弹砸上去就能断。“爹,俺早就记着了!柳芽叔说棱弹要砸在马腿关节上,马一倒,骑兵就成了地上的活靶子!”
柳芽蹲在最东侧的铁炮旁,手指捏着颗棱弹,指尖能摸到棱边的冷硬。他望着坡下的骑兵,心里默算着距离:四十步,三十步……镶黄旗的骑兵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最前头骑兵脸上的刀疤——那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像是被人用钝刀砍出来的;能看见他们甲片缝隙里露出的红绸带,那是镶黄旗“死士营”的标识,据说戴红绸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个个悍不怕死,就算断了胳膊腿,也要拖着兵器往前冲。
“二十步!”张大胆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子杀气。他手里的火箭“嗖”地射了出去,拖着道橘红色的火光,像条小蛇,正好落在最前头那匹战马的左眼上。战马疼得疯狂蹦跳,把背上的统领甩了出去,统领重重摔在地上,甲片撞得“叮当”响,还没等他爬起来,后面冲上来的战马就踩了上去——血浆混着碎骨溅在地上,瞬间被黄土裹成了黑泥。
“开炮!”陈将军的铁枪猛地往下一劈,枪尖划过空气,带起一阵风。
柳芽几乎是同时拽动了引火绳。“轰”的一声巨响,炮口喷出的火光把他的影子钉在身后的石墙上,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个张牙舞爪的巨人。震得他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强撑着晃了晃脑袋,看见那颗棱弹拖着道白烟飞出去,在空中划了道完美的弧线,正好砸在左侧包抄骑兵的马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像寒冬里冰面裂开的声音,又像骨头被生生折断。被砸中的战马前腿瞬间弯了下去,膝盖处的骨头戳破皮肉露了出来,鲜血顺着马腿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滩。马背上的骑兵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斜坡上,甲片磕在石头上,碎成了好几块。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纷纷撞在一起,有的被马踩中了胸口,有的掉进坡下的土坑里,惨叫声此起彼伏,像群被围猎的野兽。
“好!”陈将军的吼声里带着兴奋,震得他自己都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再来!就这么打!专打他们的马腿,让这帮鞑子没法靠近炮台!”
老金父子的铁炮也响了。“轰”的一声,棱弹擦着一个骑兵的头盔飞过去,把头盔砸得凹进去一大块,骑兵的脑袋被挤在里面,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战马拖着他的尸体往前跑,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小金看得眼睛发亮,直拍大腿:“爹!俺就说要砸马腿!你看,这下他们乱了!”
镶黄旗的骑兵果然乱了阵脚。左侧包抄的队伍被棱弹砸得七零八落,右侧的骑兵见势不妙,想绕到炮台后面,却被坡上的弓箭手射倒——十几支火箭射过去,战马身上的鞍鞯被点燃,火顺着马毛往上烧,战马疼得四处乱撞,把后面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箭杆插在骑兵的背上,像一根根竖着的枯草,风一吹,箭羽还在轻轻颤动。
可剩下的骑兵依旧悍勇。有个骑兵的马腿被火箭射中,他干脆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举着马刀,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坡上爬。甲片上的血顺着台阶往下滴,在青石上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他的脸上溅满了尘土和血,却依旧咧嘴笑,露出两排沾着血的牙,像头疯了的狼。
“放箭!”陈将军喊道。坡上的弓箭手齐射,箭雨像乌云般罩下去,有的射中骑兵的咽喉,鲜血顺着箭杆往外涌;有的射中他们的手腕,马刀“当啷”掉在地上。可还是有三个骑兵爬了上来,离炮台只有三步远,最前头那个骑兵的马刀已经能碰到一个士兵的肩膀,士兵吓得往后退,却被后面的石墙挡住,眼看就要被砍中。
柳芽赶紧抓起颗棱弹,憋足了劲朝着那骑兵的胸口砸过去。棱弹带着股狠劲,“咔嚓”一声砸在他的双层铁甲上——铁甲像纸糊似的裂开,棱弹嵌进肉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柳芽一脸。那骑兵倒在地上,手还在抓着马刀,指节捏得发白,却再也没力气站起来。
“柳芽哥,棱弹来了!”远处突然传来小金的声音。柳芽抬头望去,只见小石头和三个窑工扛着刚冷却好的棱弹往这边跑——小石头跑得最快,怀里抱着三颗棱弹,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怀里的棱弹上,“啪嗒”一声响,却没敢停下脚步。
柳芽刚接过棱弹,还没来得及往炮台上放,就听见山口传来一阵“轰隆”声——不是铁炮的脆响,是更沉闷、更震得人心脏发颤的声响,连脚下的炮台都跟着微微晃动。他心里一紧,抬头往山口望,瞬间凉了半截:镶黄旗的骑兵后面,竟然推着十门红衣炮!炮身比早上清兵的粗了一圈,黑沉沉的炮筒泛着冷光,炮口对着炮台,像十只张开的巨兽之口,正吐着白烟。
“不好!是鞑子的红衣炮!”陈将军的声音变了调,再也没了之前的镇定,“所有人趴下!快趴下!”
士兵们纷纷趴在炮台后面的石缝里,柳芽也一把拉住春桃,把她按在自己身后的石缝里。刚躲好,就听见“轰——轰——”几声巨响,地动山摇,仿佛整个落马坡都要被掀翻。碎石和土块像暴雨般砸下来,砸在铁炮上“当当”响,有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柳芽的耳朵飞过,把旁边的炮身砸出个坑,火星溅在他的衣襟上,烧出个小洞。
春桃紧紧抱着柳芽的胳膊,身体在发抖,却没哭出声。她的脸贴在柳芽的后背,柳芽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汗,能感觉到她的牙齿在轻轻打颤,却只能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有我在,咱们能躲过去。”
等硝烟慢慢散去,柳芽扶着石缝慢慢站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右侧的炮台塌了一半,青石碎成了齑粉,两个士兵被埋在碎石堆里,露在外面的手已经没了动静,指缝里还攥着半截引火绳。张大胆的牛角弓掉在地上,弓身断成了两截,他本人趴在地上,背上插着块碗口大的碎石,鲜血顺着衣服往下流,把身下的黄土染成了黑红色。
“张大哥!”柳芽喊着,就要爬过去救他,却被陈将军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去!”陈将军的声音带着沙哑,嘴角挂着血丝——刚才气浪冲过来时,他没来得及躲,被碎石砸中了胸口,“鞑子的第二波炮弹要来了!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话音刚落,山口又传来一阵“轰隆”声。第二波红衣炮的炮弹更准,有颗直接砸在炮台中间,把一门铁炮炸得翻了个身,炮身裂开道半尺宽的大缝,青烟从缝里冒出来,再也没法用了。有个士兵没来得及躲,被气浪掀飞,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摔在坡下,再也没动。
柳芽的后背被一块碎石砸中,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他趴在石缝里,看着镶黄旗的炮手正慢悠悠地往炮膛里填火药——他们离炮台有八十步远,铁炮的射程够不着,可棱弹能扔到!他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赶紧转头对陈将军喊:“将军!鞑子的红衣炮离得远,铁炮打不到,但咱们能扔棱弹!找几个力气大的兄弟,把棱弹扔到他们的炮架旁,炸了他们的炮架!”
陈将军眼睛一亮,刚才的慌乱瞬间散去:“好主意!张大胆受伤了,你牵头,选几个力气大的兄弟,赶紧准备!”
柳芽立刻喊来老金、小金和三个壮实的士兵,每人手里攥着两颗棱弹。他蹲在石缝里,指着远处的红衣炮:“你们看,鞑子的炮架是松木做的,棱弹砸上去就能断。等会儿我喊‘扔’,咱们一起扔,争取一次就砸坏他们的炮架!”
所有人都点点头,手里的棱弹被攥得发白。远处的镶黄旗炮手还在慢悠悠地填火药,有人甚至掏出腰间的水囊喝起了水,显然没把坡上的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只要红衣炮继续开炮,用不了半个时辰,落马坡的炮台就会变成一堆碎石。
“就是现在!扔!”柳芽突然大喊一声。
六颗棱弹同时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六道弧线,像六颗流星,朝着红衣炮的方向落去。有颗棱弹正好砸在一门红衣炮的炮架上,“咔嚓”一声,三根松木柱断了两根,炮身“哐当”一声歪在地上,炮口杵进泥土里,像条断了脊梁的狗。旁边的两个炮手没来得及躲,被压在炮身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听得人心里发颤。
“中了!”老金乐得直拍大腿,忘了自己的手还攥着引火绳,“娘的,这帮鞑子还以为咱们没办法呢!再扔几颗,把他们的炮全砸了!”
可还没等他们再捡棱弹,镶黄旗的骑兵又冲了上来。这次的骑兵更多,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似的往坡上爬,马刀的寒光在夕阳下晃得人眼睛疼。有个骑兵格外悍勇,胸前中了三箭,箭杆从后背穿出来,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依旧举着马刀往上冲,眼看就要爬上坡顶,马刀的刀尖已经能碰到柳芽的肩膀。
柳芽赶紧抓起颗棱弹,朝着他的脑袋砸过去。棱弹“当”的一声砸在头盔上,头盔被砸得变形,骑兵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像根断了的木头,重重摔在地上,马刀掉在柳芽脚边,刀柄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春桃也没闲着。她捡起地上的断箭,蹲在石缝里,等有骑兵爬上来时,就猛地站起来,把箭尖往他们的甲片缝隙里扎。有个骑兵没注意到她,被她扎中了手腕,马刀“当啷”掉在地上,春桃趁机捡起马刀,朝着他的胸口砍过去——那是周大夯教她的招式,说对付穿铁甲的敌人,要砍甲片的衔接处,那里最软。马刀砍进去时,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却没敢闭眼,又把刀拔出来,朝着下一个骑兵挥去。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慢慢落到了山后面,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连风都带着股血腥味。镶黄旗的骑兵死伤过半,十门红衣炮被砸坏了六门,剩下的四门不敢再往前,远远地停在山口,却依旧不肯撤退。剩下的骑兵还在往坡上冲,像一群不怕死的苍蝇,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柳芽的胳膊被马刀划了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怀里的棱弹上,晕开一小片红。他靠在炮架上,大口喘着气,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从早上到现在,他没吃一口热饭,没歇一会儿,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春桃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轻轻帮他包扎伤口。她的手在发抖,动作却很轻,生怕碰疼了他。“柳芽兄弟,你没事吧?”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还沾着血和尘土,却依旧看得清眼里的光。
柳芽摇摇头,想笑一笑,却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直皱眉:“没事,小伤……你看,鞑子已经没力气了,咱们再撑会儿,他们肯定会撤退的。”
话刚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不是镶黄旗之前的撤退号角,是更响亮、更急促的“呜呜”声,像极了草原上狼群捕猎时的嚎叫。柳芽心里一紧,扶着炮架慢慢站起来,抬头往山口望,瞬间僵住了:山口外又出现了一队骑兵,这次的骑兵更多,甲片是纯黑色的,旗帜上绣着个金色的“多”字,在暗红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是多尔衮的亲军!”陈将军的声音沉得像铁,手里的铁枪握得更紧了,指节泛白,“他们来了……这才是镶黄旗的主力。”
柳芽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他听说过多尔衮亲军的厉害——那是从镶黄旗里挑出来的精锐,个个能以一当十,之前在山海关外,不知杀了多少明军。他们的铁甲是双层的,马刀是用精铁铸的,连战马都是从蒙古草原上选的良驹,寻常的弓箭和铁炮,根本伤不了他们。
黑甲骑兵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前冲,马蹄踏过镶黄旗士兵的尸体,溅起的血珠落在甲片上,又被风刮得四散。最前头的骑兵将领勒住马,乌黑的战马人立而起时,柳芽才看清他的模样——玄铁盔上插着根雉鸡尾羽,甲片上镶嵌的宝石在昏光里闪着冷亮的光,手里那柄马刀的刀柄,竟全是用珍珠串成的。
是多尔衮。
他坐在马背上,目光像冰锥似的扫过坡上的炮台,声音隔着风传过来,带着股天生的傲慢:“坡上的人听着,本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投降,本王饶你们不死,还能赏你们个百户的官职。若是冥顽不灵,等本王踏上坡顶,定要屠了这落马坡,鸡犬不留!”
风把他的话吹得四散,坡上的士兵们却没一个动的。老金把引火绳攥得更紧,指节发白;小金咬着嘴唇,手里的棱弹被汗水浸得发亮;春桃悄悄把断刀往身后藏了藏,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柳芽的衣角——她怕,却更怕投降后,鞑子会去村里祸害百姓。
柳芽慢慢直起身,捡起脚边一颗还带着余温的棱弹,举过头顶。棱弹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心里的慌乱一点点散了。“多尔衮!”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顺着风往山口飘,“我们守的是自己的家,护的是坡下的百姓!想让我们投降?除非这落马坡的山塌了,窑火灭了!”
“对!不投降!”士兵们跟着喊起来,声音此起彼伏,震得坡上的枯草都在抖,“守着落马坡!杀鞑子!”
多尔衮的脸色沉了下来,玄铁盔下的眼睛更冷了。他举起马刀,刀尖指向炮台,声音里淬着杀气:“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别怪本王心狠!传本王的令——踏平落马坡,一个不留!”
“杀!”黑甲骑兵齐声呐喊,声音像惊雷般炸响。他们催着战马往前冲,黑色的队伍像条巨蟒,顺着斜坡往上爬,马刀的寒光在昏光里连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铁炮准备!”陈将军的铁枪猛地往下劈,“瞄准骑兵胸口!放!”
柳芽拽动引火绳,“轰”的一声,棱弹拖着白烟飞出去,却被一个黑甲骑兵用马刀挡了下来——棱弹砸在刀背上,“当”的一声弹开,只在刀背上留下道白痕。那骑兵咧嘴一笑,催马往前冲,马刀直逼柳芽的咽喉。
“小心!”春桃猛地推开柳芽,手里的断刀朝着骑兵的马腿砍去。马腿被砍中,战马疼得人立而起,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柳芽趁机捡起棱弹,朝着他的胸口砸过去——这次棱弹没被挡住,“咔嚓”一声砸穿了双层铁甲,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可更多的黑甲骑兵冲了上来。他们的铁甲太厚,棱弹砸在上面,最多只能留下道凹痕;他们的马刀太快,坡上的士兵刚举起武器,就被砍中了胳膊。老金为了保护小金,后背被马刀划了道大口子,鲜血顺着脊梁往下流,却依旧死死抱着颗棱弹,朝着骑兵的马腿砸去。
“爹!”小金哭喊着,想冲过去帮老金,却被柳芽拉住了。
“别去!”柳芽把小金按在石缝里,“你爹要你活着,守住窑火!”
小金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还是点了点头。他捡起地上的引火绳,朝着冲上来的骑兵扔过去——引火绳还在燃烧,落在一个骑兵的甲片上,瞬间点燃了他甲片缝隙里的棉絮。骑兵疼得大喊,在地上打滚,春桃趁机捡起马刀,朝着他的咽喉砍去。
战斗越来越惨烈。坡上的士兵死伤过半,炮台的青石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棱弹堆越来越少,最后一颗棱弹也被老金砸向了骑兵,却只让对方的战马踉跄了一下。柳芽的胳膊和后背都受了伤,鲜血把战袍浸得透湿,手里的断刀已经卷了刃,却依旧靠着炮架,死死盯着冲上来的骑兵。
他望着冲上来的黑甲骑兵,又回头望了望窑的方向——那里的窑火还在烧,橘红色的火光在昏光里格外显眼,可此刻却像在无声地告别。他想起周大夯说过的话:“守不住的时候,别硬撑,留着命,才能再找机会打回来。”
“将军!”柳芽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沙哑,“棱弹没了!兄弟们死伤太多,再撑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陈将军手里的铁枪已经断了,半截枪杆上沾满了鲜血,他望着坡下还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黑甲骑兵,又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十几个士兵,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却还是咬着牙:“难道要咱们投降?”
“不是投降!”柳芽指着坡后的山林,“咱们往南退!山里有小路,能通到南方的明军大营!留着命,咱们还能再铸棱弹,再跟鞑子打!”
就在这时,一个黑甲骑兵冲破了士兵的防线,马刀朝着陈将军的后背砍去。柳芽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陈将军,自己的胳膊却被马刀划了道更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柳兄弟!”陈将军大喊着,捡起地上的断刀,朝着骑兵的胸口捅去。
柳芽忍着疼,对陈将军说:“将军!别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让兄弟们往南退,我和春桃、小金断后!”
陈将军看着坡下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兵,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的士兵,终于咬了咬牙:“好!所有人听令!往南退!顺着山林里的小路走,去南方明军大营汇合!柳兄弟,你们一定要跟上!”
士兵们点点头,互相搀扶着,朝着坡后的山林退去。老金背着受伤的小金,春桃扶着柳芽,慢慢往后退。黑甲骑兵见他们要退,赶紧催马往前冲,却被柳芽和陈将军用断刀拦住了。
“快走!”柳芽对春桃和老金喊着,“我和将军再拦他们一会儿!”
春桃点点头,扶着老金,背着小金,朝着山林跑去。柳芽和陈将军靠着炮架,手里拿着断刀,死死盯着冲上来的黑甲骑兵。
“柳兄弟,今天能跟你一起守着落马坡,我陈某人,值了!”陈将军的声音里带着悲壮。
柳芽笑了笑,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将军,咱们还没输!等咱们到了南方,铸更多的棱弹,再回来跟鞑子算账!”
就在这时,黑甲骑兵冲了上来。柳芽和陈将军举起断刀,朝着骑兵砍去。可他们已经没了力气,断刀刚碰到骑兵的甲片,就被对方的马刀挡了下来。
“撤!”陈将军大喊着,拉着柳芽,朝着山林跑去。
黑甲骑兵在后面追,却被山林里的树木挡住了去路。他们骑着马,在山林外徘徊了一会儿,见追不上,便朝着炮台的方向去了。
柳芽和陈将军跑了一会儿,终于追上了春桃、老金和小金。他们靠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喘着气,望着落马坡的方向——那里的窑火还在烧,却很快被黑甲骑兵的火把淹没了。
“咱们……输了?”小金的声音带着哭腔。
柳芽摇摇头,望着南方的方向,眼里满是坚定:“没输!只要咱们还活着,窑火就没灭!等咱们到了南方,再铸棱弹,再招兵买马,总有一天,咱们会回来的!”
陈将军点点头,拍了拍柳芽的肩膀:“柳兄弟说得对!咱们往南退,去跟朝廷的大军军汇合!只要还有一口气,咱们就跟鞑子斗到底!”
众人互相搀扶着,朝着南方走去。夜色慢慢降临,落马坡的火光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可他们的心里,却依旧燃着一团火——那是窑火,是希望,是总有一天能打回来的信念。
南方的夜空里,一颗星星慢慢亮了起来,像一盏不灭的灯,照亮了他们前进的路。他们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会放弃,就不会让鞑子轻易占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