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二十万对于乔母来说并不是很难，但这一年来，给小女儿治病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积蓄。
更何况，乔好漾还在上大学，学费、生活费等，每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没能达成协议，乔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还是钱更重要呀，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顾了。”
乔母无力的按断了电话，瘫倒在椅子上，满目怆然。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将手里这家开了十来年的老店转了出去，换回大量可流动资金。
乔好漾与乔父是在动手术的前一天遇见的，分开太久，两人都没有认出对方，等在同一个病房再次相见时，双方都愣了一下。
乔父最先反应过来，他摆摆手示意乔好漾过去，嘴里说着：
“怎么了乔乔，连爸爸都不认识了？”
乔好漾瞬间冷了脸，站在原地硬邦邦的说：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乔父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挤作一团，“我当然是来救自己的女儿了。”
他说得义正言辞，乔好漾求证般的看向乔母，只见她凝着泪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了些。
只是她对乔父实在亲近不起来，便尽量避免与他相见。
器官移植很成功，乔好漾看着妹妹渐渐好起来的身体，心底对乔父的怨恨也淡化不少，虽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好歹也救了妹妹。
所以，乔好漾想着礼貌性的带些水果去病房看看他。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乔母的声音，乔好漾心头一沉，担心母亲又受了哄骗，乔家可不是个能三回头的地方。
“你这尾款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打过来？”
乔父如同半扇猪肉顺着病床躺倒，手里抱着个平板在看直播，一边扭着头与乔母说话。
乔母近来身心俱疲，她硬撑着精神头应着：
“医院这边才交了不少钱，还要预留一些给乔乔上学，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乔父指尖一动，给屏幕里的女主播刷了个礼物，收到一声惊喜的感谢语，他十分受用的眯了眯眼，看向乔母时眼底都还残留着兴奋的余韵。
“我最多给你一星期，到时候要是收不到钱，我就去把我的肾挖回来，反正你们别想占我一点便宜。”
这种恶心的话乔母已经听得免疫了，只是偏过头懒得与他搭话，但病房外的乔好漾已是红了眼眶。
本以为父亲只是不称职，没想到于他而言，自己女儿的性命只是一份可供交易的协议。
手术前夕，他还去看过妹妹，那样瘦弱的一个小女孩整天困在白森森的病床上，乔好漾以为父亲是动了恻隐之心。
亦或是，姗姗来迟的、微薄的父爱。
但这些都没有，只有斤斤算计的交易。
乔好漾抱着水果去医院的厕所洗了个脸，等红肿的眼消散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朝着妹妹的病房走，手里拎着的水果袋子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晚些母亲过来时，乔好漾悄悄将她叫了出去，表示自己如今是在实习，离家近没有房租水电的压力，下了班后还能过来与她换个班守着，让她也多休息休息。
乔母红着眼点头，打算回家换套衣服，便让乔好漾先在这里看着。
乔好漾回到病房，见到妹妹遮遮掩掩的往垃圾桶里丢了什么东西，她假装没看到，走过去和妹妹轻声说着话。
等妹妹迷迷糊糊睡着了，乔好漾才蹑手蹑脚的将垃圾桶拖到一边，仔仔细细翻找着。
她想着是不是医生给了什么检查结果，但是妹妹怕家里担心所以偷偷扔了，自己要找出来看看，心里也好有个底。
乔好漾翻找半天，只翻出一些包装袋、果皮之类的，还有几个皱巴巴团成一团的纸巾。
本来以为是自己多想，但乔好漾瞄到有一团纸巾上面隐隐透着黑色的笔画，她试探性的打开一团，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今天妈妈又哭了，应该是因为我。”
“姐姐好像也哭了，应该也是因为我吧。”
剩下的字由于纸巾太过柔软，笔画在上面如同醉汉走直线般乱晃，看不清楚。
乔好漾又打开另外几张纸巾，上面都是些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早知道早点死掉算了。”
“现在家里为我花了好多钱￥￥%@￥#%*死了钱也回不来吧。”
“爸爸？？？#￥%￥#……&&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喜欢他%%%￥”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最后一张纸巾上写满了这句话，密密麻麻的像是白巧克力爬满了黑色的蚂蚁，每一只蚂蚁都在啃噬着乔好漾的眼睛。
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生怕妹妹听到一点响动睁开眼，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医院里的灯光总是万年不变的幽光，角落里藏了许许多多的无奈和泪水，病床前是温声软语，转身后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乔好漾近来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兼顾医院这边，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的，每天回到家中都觉得两只脚跟灌了水泥似的，每抬一下都又僵又硬。
又是披星戴月的一日，乔好漾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处，顺势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缓了缓，就在她险些直接睡过去时，拿在手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乔好漾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她半眯了眼，眼底闪烁着生理性泪花。
是宋台梁的消息，他先是一连几天都杳无音讯，然后昨天发了条不痛不痒的问候，估计是一直没等到乔好漾的消息，今天就变得有些恼羞成怒了。
“有那么忙吗？消息也不回？”
“你不就是想等我先低头来找你吗？你赢了，我自己犯贱先忍不住来联系你行了吧？”
“是，我承认答应父母去相亲这件事对你不公平，但这是我爸妈逼我去的又不是我主动要去的，你怎么就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我都已经把那个相亲对象的微信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好好好，不回是吧，那就永远别回了，分了算了。”
乔好漾平静的看完这些消息，要是以前看到宋台梁提分手，她估计立马就会滚下泪来，然后巴巴的去找他和好。
可她最近实在太累了，累到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将就宋台梁。
乔好漾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回了三个字：
“随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