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不再悲伤,却也埋怨起来:“这么大的事本应由我出面,可我却毫不知情,足以说明你父亲心里根本没有我。”
担心母亲继续伤心,裴少棠解释道:“母亲不必过分担忧,恐是父亲想等他满意后再告知母亲。”
儿子的解释徐氏根本不信,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关切地问:“是哪两家的姑娘?”
“黄家和苏家。”
“可是黄监镇家和刚出事的苏家?”
裴少棠点头表示认可。
“先说黄家,我记得黄家只有一个女儿,已打算许给苏明朗,媒婆怎会将他家女儿说给你?”
“父亲说黄家会退了和苏明朗的婚事。”
“退了婚的姑娘岂能要?你父亲难道是糊涂了不成?”
“儿子也是这么认为,还请母亲劝说父亲不要答应与黄家结亲。”
“我的话你父亲何时听过?唉。”徐氏叹口气,转而说道,“苏家姑娘我曾见过,长得真不错,只是苏家有戴罪之人,也不合适。难道整个耀州只有这两家的姑娘不成?”
裴少棠老实承认道:“母亲,儿子中意苏家姑娘。”
徐氏仔细研究儿子的表情,看上去并非一时冲动,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没有毅然决然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每每想起后悔不已。你两个姐姐的姻缘也都是你父亲做主寻下人家,她们回娘家时,多少能看出来,都对现在的夫君不满意。所以,我尽管对苏家不满,也会尊重我儿的选择。”
母亲的支持虽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却也让裴少棠心中却多了几分坚定:“父亲中意黄家,不过是因黄恪礼管着黄堡镇的瓷土。还望母亲帮儿子出个主意,好顺利改变父亲的想法。”
徐氏想了想说:“我虽讨厌你父亲,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大优点,那便是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对裴家是否有利,若能让你父亲觉得娶到苏家姑娘对裴家有利,此事便可成。”
算是个好办法,可苏姑娘身上哪一点能让父亲认为她能为裴家带来益处?
尽管裴少棠认为苏姑娘什么都好,可若要寻出一点来打动父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上了釉的素坯晾好后,入窑用高温烧制了大约六个时辰,终于出窑。
顺子比谁都高兴,刻着三叶草的瓷器均出自他之手,经过烧制后,釉面泛光,花纹清晰可见,比他以往做的瓷器更生动。
“姑娘,我做的瓷器会不会也能卖个好价钱?”
郁楚瑶正在欣赏她为裴公子做的瓜楞纹温盏,盏身橄榄青的釉面莹润透亮,每道瓜楞纹折射出不同层次的幽光,透着耀州瓷似玉非玉而胜似玉的独特魅力;温盏中的折枝桂花经过高温淬炼,若隐若现,凸起的边缘恰似翡翠勾勒出的脉络。
正欣赏着,听到顺子的声音,苏沐瑶正准备回应,被黄若晴抢先。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沐瑶做的那才是精品,还不赶紧把烧制好的瓷器放到马车上?我还等着摆到陶韵巷售卖。”
顺子听后并不生气,强辩道:“我做的瓷器自然跟姑娘做的没法比,可比我以前做的好多了。陶韵巷的瓷器共分四种:精品、优品、普品和次品。我做的瓷器算是普品中拔尖的。”
黄若晴笑道:“你倒挺会强辩,别光顾着耍嘴皮子,赶快忙活起来。”
顺子不再继续自夸,开始和黄若晴一起将瓷器搬到窑场外的马车上。
不必苏沐瑶再说任何话语,她瞧着二人笑了笑,也跟着忙碌起来。
张傻子跑来加入其中,瓷器不多,很快全部被放在马车上。
顺子留下继续拉坯,顺便等待黄恪礼差人将瓷土送来。
张傻子则赶着放有瓷器的马车跟在两位姑娘乘坐的马车后面,前往陶韵巷。
马车上,黄若晴议论道:“邢师傅烧窑的手艺真不错,没有一样烧坏,依我看比之前的陈师傅还厉害,你算是捡到宝。”
郁楚瑶也感到庆幸:“要不是他脾气古怪,对东家要求又多,我也没能耐将他请到苏家窑场。”
黄若晴担忧道:“就不怕他哪一日对你不满,甩袖子离开?”
“自然担心,所以我在邢师傅面前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他提出任何要求都尽力满足。只要我做得好,他应该不会离开。”
“他岂不是在苏家窑场比东家还尊贵?”
苏沐瑶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苏家窑场的东家是我爹,他却被流放儋州,还被人称为戴罪之人,哪有尊贵可言?我又何必在乎这两个字?何况我还不是东家。只要邢师傅打心里愿意待在苏家窑场,让我做什么都行。”
黄若晴心疼地看着沐瑶,肯定道:“整个耀州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礼遇邢师傅的东家,我相信,他肯定会安心待在苏家窑场。”
苏沐瑶点头认可:“我也这么认为。”
黄若晴继续说:“有傻子帮忙,我一个人去陶韵巷即可,要不你回苏宅休息会儿?”
苏沐瑶并不累,再说她还有重要的事:“第一日摆摊,忙的事多,我前去跟你一起收拾妥当,再回家不迟。”
黄若晴微笑着不再坚持。
马车进入县城,在热闹的街市上缓缓前行。
抵达陶韵巷后,苏沐瑶看到已安排好的摊位,心中更是对裴少棠生起感激之情。
她与黄若晴开始布置摊位,将烧制好的瓷器一一摆放整齐。
摆放瓷器这种精细活用不上张傻子,他则扫视四周,担心有人过来欺负两位姑娘,好出手将人赶跑。
旁边以及巷子对面的摊主都朝这边瞧来,他们均是男子。为了起到威慑的作用,让他们知道苏家窑场的摊主不好惹,张傻子故意将胸膛挺得老高,用凶狠的眼神瞪向那些瞧过来的摊主,同时将双拳攥紧,在众人眼前亮上一回。
那些摊主见状,纷纷收回目光,不敢再轻易打量。
王老头向这边走来,刚要靠近,被张傻子挡住:“想干什么?若是来欺负人,小心我的拳头。”
王老头瞧一眼张傻子举起来吓唬他的拳头,笑道:“你杵在这儿,待会儿把买主都吓跑了,苏家的瓷器可就卖不出去喽。”
张傻子愣了一下,继续亮着拳头:“你来做什么?”
王老头解释道:“我跟苏姑娘认识,前来恭喜她,顺便欣赏一下苏家的新货。”
张傻子不能确定,向东家请示:“东家,您可认识这老家伙?”
瓷器刚好摆放完毕,苏沐瑶走到二人跟前:“自然认识,王老头嘛,也是这条街上的摊主。”
王老头趁机批评道:“这下信了吧?告诉你,有我王老头在,这条街上没人敢欺负苏姑娘。你还是走吧,别吓着买主。”
张傻子收起拳头:“哼,我才不离开,苏家的摊位第一日售卖,恐怕会有人前来寻事,我偏要在这里护着。”
苏沐瑶感动于傻子对苏家的维护,并不去管他,向王老头介绍道:“他是张傻子,正跟着邢师傅学习烧窑。您瞧,苏家头一日摆放的瓷器都是他在邢师傅指导下烧制而成。”
王老头立刻恭敬道:“张师傅,失敬失敬!”
头一次被人称“张师傅”,张傻子倍感荣耀,回完礼后,胸膛挺得更直。
王老头靠近摊位仔细端详瓷器。
黄若晴站在摊位内侧,问道:“老人家可看得出哪些是精品?哪些是普品?”
王老头打趣道:“我在瓷器这行当混迹多年,这点儿功力还是有的。”
他指着左边的说:“这边放置的都是精品。”又指向右边:“那边是普品。”
黄若晴赞道:“老人家果然厉害!”
王老头很快面露疑惑:“苏家的瓷器我以前见过,的确不错,可今日见到的这批精品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苏沐瑶再清楚不过,以前的精品均是父亲亲自刻花而成,而现在刻花出自她之手。尽管她的刻花手艺深得父亲真传,却与父亲的风格略有不同,细节处理上更显细腻。
黄若晴解释道:“自然不同,你面前的精品都是沐瑶亲手制成,费了不少心血。”
“耀州窑烧制的精品哪一款不费心血?”王老头反问完毕,继续夸赞,“我总觉得姑娘制作的瓷器比以前的苏家瓷器更耐看,刻花更细腻柔和,摆在街边的摊位实在委屈了这几款精品。”
苏沐瑶谦虚道:“多谢夸奖,摊位得来不易,还多亏您老慷慨让出,否则它们只能放在窑场无人瞻仰,沐瑶再次谢过。”
王老头见苏家姑娘向自己行礼,赶快阻止道:“怎么说着说着行起礼来?快别这样,再说我又没白让。”
苏沐瑶行完感谢之礼后说道:“往后在这条街,还望老伯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行了,我就不在此打扰,还得去看摊位。”走之前,王老头再瞧一眼张傻子警惕的样子,笑着摇摇头离开。
苏沐瑶走到摊位里面,与黄若晴站在一起。
黄若晴热情地招呼着过路的顾客:“新出窑的苏家瓷器!快过来瞧一瞧!精品、普品均有,就是没有次品!数量不多,早买早得!”
渐渐有人围拢而来,男女均有。
有位手拿折扇的男子盯着木牌问道:“你这苏家瓷器可是苏家窑场烧制的?”
苏沐瑶回道:“正是。”
男子又问:“听说苏耀祖和他儿子被流放到儋州,这条街上的苏家店铺也被查封,怎么还能摆摊位售卖?县老爷可允许?”
黄若晴听后很生气:“怎么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