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特藏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条条块块的光斑,却驱不散昨夜残留的紧张气息。
老赵,这位在博物馆里待了半辈子的老安保,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贯和煦的笑容,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小林啊,早。”他熟稔地打着招呼,手上却递过来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盒,上面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写着“林知夏(收)”。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赵叔,这是?”
“我也不清楚,早上开馆前就在门卫室发现了,指明给你的。”老赵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关切,“昨晚谢总那事……你别往心里去。年轻人嘛,工作压力大,偶尔行为古怪点也正常。”他显然将谢昭明那身穿反了的保安服当成了一场高压之下的行为艺术。
林小满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明白的,赵叔,谢谢您。”
送走老赵,那抹笑容瞬间从她脸上褪去。
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台,指尖轻轻摩挲着包裹粗糙的表面。
这东西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巧合得就像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没有犹豫,她撕开包裹。
里面没有缓冲的泡沫,只有一块静静躺在盒子底部的暗金色金属残片。
它约莫三指宽,形状不规则,边缘带着断裂的痕迹,显然只是某个器物的一部分。
残片表面布满了繁复而古老的云纹,入手冰凉,却又似乎蕴含着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沁入血脉。
她将残片翻过来,瞳孔骤然收缩。
残片的背面,用一种极其飘逸灵动的古篆,刻着半句诗文:镜中人,非虚影,一梭织尽九世情。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锋刻入,力透肌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镜中人……九世情……
林小满的呼吸猛地一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谢昭明那双深邃又痛苦的眼眸,闪过他在海底古城外紧握她手腕的温度,闪过他在祠堂中割破手掌,血色浸染誓言的决绝。
“主人,”腰间的铜镜微不可查地一热,镜棠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这是……上古绣器‘织梦梭’的残片。传说此梭能以执念为丝,以记忆为锦,织造幻境,亦能勘破虚妄,追溯前尘。”
几乎在镜棠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小-满的系统界面也弹出了灼热的金色提示:
“检测到神级绣器‘织梦梭’残片(1/9)。”
“主线任务更新:集齐九块‘织梦梭’残片,重铸神级绣器。”
“任务奖励:解锁绣娘最终阶位‘织梦者’,获得完整‘镜心绣术’传承。”
原来,宗师之上,是为神级。
而这织梦梭,便是通往神级的唯一钥匙!
是谁送来的?
谢昭明?
他若是敌人,为何要送来如此至宝,助她晋升?
他若是盟友,昨夜又为何要那般步步紧逼,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这半句诗,更像是一句来自遥远时空的谶语。
镜中人,非虚影……它是在告诉她,镜棠的存在并非虚幻,还是在暗示,她林小满,并非是这个世界虚构的泡影?
一梭织尽九世情。这九世,指的是她和谢昭明吗?
无数个念头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残片紧紧攥在掌心。
那冰凉的触感和滚烫的内流,让她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锚点。
这里是博物馆,是谢昭明的地盘,不是研究这等神物的安全之所。
她必须立刻离开。
她迅速整理好工作台,以身体不适为由,向人事部请了半天假。
当她拿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快步走出博物馆大门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窗口投射而来,如影随形。
她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与此同时,博物馆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谢昭明单手插兜,静静地伫立着。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让一旁候命的李秘书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昨夜那段诡异的监控录像,已经被他亲手粉碎,数据从服务器中被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
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修复室里的那一幕。
那个叫“林知夏”的女人,对着一面古朴的铜镜低语,而镜中,竟真的有一个女子的倒影一闪而过。
那不是她的影子,而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存在!
还有最后那招“绣影迷踪”,光影错乱间,数个她的幻影四散奔逃,那种手段,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她不是林知夏……”谢昭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林知夏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他记忆中的林小满,那个与他有着宿命纠缠的女人,才拥有这般通天彻地的能力。
可她已经……已经在他面前消散了。
那么,眼前这个占据了“林知夏”身份的女人,到底是谁?
是觊觎古物的妖邪?
是当年仇家的后人?
还是……她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死死掐灭。
希望越大,失望时的痛苦就越是蚀骨。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谢总,”李秘书小心翼翼地开口,“关于林知夏的背景资料,我们又做了一次深度排查。”
“说。”谢昭明转过身,眸光冷冽如冰。
“林知夏,二十二岁,孤儿,在城南的春风孤儿院长大。履历非常干净,没有任何疑点。我们联系了孤儿院的老院长,也调取了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和现在入职的这位实习生,是同一个人。”李秘书将一叠资料递了上去。
谢昭明接过,飞快地翻阅着。
照片上的女孩,从稚童到少女,眉眼间的轮廓确实与现在的“林小满”一般无二。
一份天衣无缝的履历,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反常!
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普通女孩,如何懂得那些失传的古绣技法?
如何能让修复进度远超资深专家?
又如何能召唤出镜中精怪,施展出那等幻术?
除非……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伪造的,伪造得天衣无缝。
或者,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她鸠占鹊巢,夺走了真正林知夏的身体和人生!
“心茧……”谢昭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昨夜,在那面古镜映照出的幻象中,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执念。
海底古城外的承诺,祠堂里的血誓……那是他为林小满筑起的记忆壁垒,也是困住他自己的心之牢笼。
这个女人,她不仅知道,还能将其引动。
她到底想干什么?
“谢总?”李秘书见他神色变幻,不敢多言。
“继续查。”谢昭明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我不信一个人能凭空出现,不留任何痕迹。把她十八岁之后的所有社会关系、网络痕迹、资金流水,全部给我挖出来!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嘴上说着要揭穿她,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渴望着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答案。
他怕她来路不明,更怕她……真的消失不见。
出租屋。
老旧的防盗门“咔哒”一声反锁,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喧嚣彻底隔绝。
林小满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直到此刻,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快步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留一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安全,但只是暂时的。
她走到书桌前,将那块“织梦梭”残片和作为镜棠本体的铜镜并排放在一起。
昏黄的灯光下,残片上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淌,而铜镜的镜面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与残片上散发出的气息遥相呼应,彼此共鸣。
金光一闪,镜棠的身影从镜中飘然而出,一袭素衣,静立于镜前。
她不再是虚幻的倒影,而是凝实如真人,眉心那点朱砂,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妖异。
“主人,”镜棠的目光落在织梦梭残片上,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物与您神魂相连,也与……谢昭明的心茧息息相关。启动它,或许能窥见九世情缘的真相,但也可能,会惊动他心中最可怕的梦魇。”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拂过残片上那句深刻的诗文——“镜中人,非虚影,一梭织尽九世情。”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真相是什么,她必须知道。
梦魇又如何?
她的字典里,早已没有退缩二字。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掌心,体内的绣娘灵力如决堤的江河,朝着那块承载着九世纠葛的织梦梭残片,奔涌而去。
今夜,她要织的第一个梦,便是自己的前尘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