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西郊,荒废的古寺背后,是一片被世人遗忘的墓园——镜心冢。
夜色如墨,月光惨白,将一座座唐代绣娘的墓碑映照得森然可怖。
每一块冰冷的石碑上,都用血一般的朱砂刻着两个字:心死。
林小满站在主墓碑前,身后的镜棠化作一团淡金色的光影,将这片死寂之地与外界隔绝。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古柏与腐土的陈旧气息,冰冷刺骨。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的梭形金属片,正是上古绣器“织梦梭”的残片。
残片触碰到墓碑上那道深刻的裂缝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怨念被惊醒。
没有丝毫犹豫,林小满指尖划过随身携带的银针,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入裂缝与残片的交接处。
血珠渗入石碑的瞬间,仿佛点燃了某种沉寂的能量。
她闭上眼,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碑面上,用只有自己和镜棠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不求逆天改命,只求他……看见真相。”
话音落下的刹那,镜棠双手结印,金色的光影化作无数纤细的丝线,朝着市中心谢氏集团顶楼的方向急射而去。
这是“织梦引线术”,专门用来捕获无主或执念深重的梦境。
片刻之后,无数根泛着清冷银光的丝线破空而来,它们无形无质,却带着浓烈的悲伤与执念。
这些,都是谢昭明近期的梦。
林小满素手一扬,一件早已备好的素色旗袍胚子悬浮于空中。
镜棠引动银丝,如同最高超的绣娘,将这些梦境之线一针一针地织入旗袍。
“梦痕录”,这是她为这件旗袍取的名字。
随着银丝的织入,素色的衣摆上,一幕幕画面如水墨画般晕染开来。
一角是漫天风雪,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长跪于雪地中,背影孤绝而痛苦;另一角是幽暗的绣房,女子指尖的血珠滴落在一幅即将完成的龙凤呈祥图上,那血绣出的“归心”二字,艳得触目惊心;衣摆最深处,是漆黑的海底,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每一幅画面,都是他千年不灭的执念。
与此同时,S市环山公路上,一辆黑色宾利如离弦之箭般疾驰。
谢昭明单手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李秘书发来的密报:“林小姐独自一人,去了西郊的镜心冢。”
镜心冢!那个埋葬了他第一世所有罪孽与悔恨的地方!
她去那里做什么?又想玩什么花样?
怒火与一种莫名的恐慌在他胸中交织,油门被他一脚踩到底。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他的眼前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出破碎的幻象。
前一秒,他看见林小满站在深邃的海底古城前,对他回眸一笑,下一瞬,她的身体就化作一缕白烟,彻底消散。
后一秒,他看见她坠入一口幽深的轮回井,在冰冷的井水中缓缓下沉,口中无声地呐喊着什么。
他读懂了她的唇语,她说的是——你不要我了。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宾利车在距离镜心冢不足一公里的地方猛然停下。
谢昭明胸口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涔涔。
那些幻象带来的窒息感,比任何商业对手的威胁都更让他恐惧。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曾因林小满的血而浮现过一道模糊的契印。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右手拇指送到嘴边,狠狠咬破!
鲜血涌出,他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在左手掌心写下三个血字——我认你。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带着何种目的归来,这一世,我认你!
血字写成的瞬间,掌心的血迹竟开始自动流淌、重组,最终形成了一道与林小满眉心那枚契印纹路完全重合的血色图腾!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连接感,灼热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镜心冢内。
林小满落下最后一针。
“嗡……”
悬浮于空的旗袍“梦痕录”发出一阵清越的颤音,衣身上流光溢彩,仿佛拥有了生命。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上古绣器‘织梦梭’第一阶段激活——可将梦境织成现实,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她伸出手,那件旗袍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臂弯。
她褪下身上的外套,将这件承载着千年梦境的“梦痕录”穿在身上。
旗袍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形,衣摆上那些悲伤的画面,在月光下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镜棠的光影微微晃动,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主人,人心最是难测。若他不信,即便将梦境织成现实,梦也会成空。”
林小满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清丽而决绝的侧脸。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疯狂与自信:“那我就……让他亲自走进梦里。”
她说着,双手抓住旗袍的下摆,猛地向空中一展!
刹那间,旗袍上所有由梦境织成的银丝,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来,在空中交织、盘旋,最终在她面前,构成了一道高约两米,由无数流光组成的“梦引绣门”!
门内,光影变幻,隐约可见风雪、宫殿、绣房……正是谢昭明梦中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墓园入口传来。
谢昭明终于赶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诡异的光门,以及立于门前,衣袂飘飘的林小满。
旗袍上的梦影流转,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美得不似凡人,却也危险得如同妖魅。
“又是幻术?!”
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只当这又是林小满用来迷惑他的新把戏。
他嘶吼着,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五指成爪,目标直指那件碍眼的旗袍,他要亲手撕碎这虚伪的一切!
“林小满!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旗袍的衣角,触碰到那一根根流转的银丝。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银丝上传来。
谢昭明瞳孔猛缩,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硬生生地拽进了那道光门之中!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
他不再身处阴森的墓园,而是站在一间阳光明媚的绣房之外。
他看见年少的自己,正偷偷摸摸地趴在窗边,痴迷地看着屋内那个少女的巧手。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双面绣,两面图案,异彩纷呈。
屋内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回过头来。
她没有生气,反而俏皮地一笑,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想学?我教你啊。”
画面猛地一转。
他跪在冰冷的宫殿地上,手中捧着一碗汤药,亲手呈给她。
他看着她毫不设防地喝下,然后在他面前缓缓倒下,嘴角溢出黑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画面再转。
他跪在漫天风雪里,守着她的空棺,一跪就是三日三夜。
刺骨的寒风没能让他动弹分毫,可那颗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却早已冻结成冰。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她,但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作金色的丝线,从他的指缝间流逝。
她在他怀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了那句让他痛苦了千年的遗言:“昭明,你记得的,是我;但你爱的,是那个……记得我的你。”
“不——!!”
谢昭明在梦境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整个人彻底崩溃,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触感从膝盖传来。
谢昭明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双膝跪在主墓碑前,姿势与梦中雪地里那个孤绝的身影别无二致。
脸上,早已泪痕纵横。
那道“梦引绣门”消失了,林小满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他手中,还死死地攥着那件“梦痕录”旗袍。
它的触感冰凉而真实,衣摆上,那些用银丝织就的梦境画面依旧清晰可见。
他颤抖着手指,一寸寸抚过衣摆上的绣线,抚过那风雪,那血绣,那海底的呼唤。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旗袍的最后一角。
那里,多了一幕他从未在梦中见过的画面。
画面上,林小满站在一座宏伟的海底古城前,背对着他,然后缓缓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而释然的微笑。
他看不清她的口型,但那句话却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脑海——
“这一次,换我等你。”
这不是梦的回放……这是她留给他的答案!
谢昭明猛然从地上站起,攥紧了手中的旗袍,眼中翻涌着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S市一处绝对安全的顶层公寓内。
林小满收回了最后一缕与“织梦梭”相连的神识,脸色有些苍白。
镜棠的光影在她身边凝聚,轻声叹息:“主人,他的心防已破,心茧已裂。千年的执念,终有了一丝松动。”
林小满点了点头,她将那枚从镜心冢取回的“织梦梭”残片,与自己一直温养的金色梭身并置在一起。
两者相遇,立刻融为一体。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织梦梭’完整度达50%,解锁新功能——可召唤‘织梦引线盘’,具备编织命运短轨的能力。”
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轻声自语:“阿绣,我快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
“警报!检测到S市坐标XXX,XXX海底的‘轩辕冕服’再次发生剧烈能量异动——冕服胸口‘归满’二字,正在进行逆向书写!”
S市,漆黑的深海之下。
那袭沉寂了千年的金红色冕服,正悬浮在一座古城的废墟之上。
它胸口处用上古金线绣成的“归满”二字,此刻正诡异地扭曲、分解。
丝线一根根倒序重组,最终,化作了两个全新的字——
满归。
就在这两个字成型的瞬间,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正从冕服的背后,缓缓地、一寸寸地探了出来。
那只手的手指上,赫然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丝线,其纹路与气息,竟与此刻谢昭明心口那幅用以续命的“血绣归心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