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天注定,着意寻不见,有时还自来。
但来得不是时候。
话说实在,只要姑娘家是留春霞,随时随地随便一站,换作别的男人,哪里顾得上是不是时候,第一时间便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起希女子道人,叫三声祖奶奶之后再将她的脸亲成痰盂。
可惜这个人是木香沉,他说:“谢前辈美意,但不是时候。”
“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希女子道人大觉讶异。
“没认为过,总之时候未到。”
“再说一遍。”
“时候未到。”
“改天让你求之不得。”
结发木香沉,留春霞梦寐以求,但冷静胜过了喜悦,因为她不是无忧无虑的公主其其格,因为她深谙木香沉的内心,因为她清楚希女子道人的动机。她说:“木香沉年纪尚小,望师父再宽限些时日。”
希女子道人淡淡地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师父?”
“我给了你们机会。”
“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婚姻把握在自己手里,”留春霞挽住木香沉,“不是师父,也不是任何人给的机会。”
“再说一遍。”
留春霞挣扎一阵,终究低头。木香沉问:
“前辈将婚姻大事当成一锤子买卖了?”
“是又如何,天下哪一桩婚姻不是买卖?”
“前辈以己度人了。”
“我以己度人?举个活生生的例子吧。”希女子道人为人处世尖酸刻薄,浑然不顾对方感受,与课堂上那个谦谦博学的她判若两人,“你爹你娘的婚姻便是一桩成色十足的买卖。”
又说:“要不要我为你细细道来?尽管我知道的可能很有限,但足以证明我的观点。”
“前辈与家父交好,是我崇敬您的唯一理由。”木香沉愤而起身,“望前辈自重。”
“虚伪。你对我的敬意完全是因为留春霞的存在,你敢说你当初出手相救不是冲着她来着?”
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这位魅力非凡的女中豪杰再次展现出了可怕的霸道之风。这也让木香沉对于风夫人的一番高谈阔论增信了几分,尤其是希女子道人那一段不堪入耳的情事。他说:
“随便前辈以为。”
“放肆。”
“你别说话了。”留春霞拽了拽木香沉,又对希女子道人说:“师父您是知道的,他不善言辞。”
“你向着他?”
“师父与他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没有向着谁。”
“别拿这小子与为师相提并论。”
“师父?”
“你先起来。”木香沉转过身子,扶起了留春霞,口气温柔而笃定:“咱俩私定终身,你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今日虽不能答应尊师提议,可我初衷不改,矢志不渝。”
又说:“咱们走,让尊师一人好生冷静才是。”
“木香沉,我……”留春霞左右为难。
“未过门的妻子?”希女子道人冷笑连连,“你配吗?别说是终身大事,即便是她的一整个人生,也由我一人说了算。”
“师父。”留春霞又跪了下去。
“我妻子的人生,由不得任何人摆布。”木香沉回过头,正视希女子道人,凛若冰霜,“即便是前辈。”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无耻小儿。”
“师父,求师父好好说话。”朝夕相处五年,情同家人,转眼间势如水火,而一边是爱情,另一边是亲情,留春霞一时间蒙头转向,眼泪哗啦。她拉住木香沉:“咱为人晚辈,更应礼让。”
“你了解我的,我没有心存不尊。”木香沉蹲下身子,为留春霞擦着眼泪,“别哭了。咱们走。”
留春霞迟疑地看了看希女子道人,而后在木香沉的搀扶下再次起身。然而,希女子道人出手了。
两人的穴道被制。希女子道人笑对木香沉:
“今日我再给你上最后一课,防人之心不可无。”
又说:“杨门的冲穴功夫不错,试一试我三秦的手法。”
不说雨花谷对希女子道人恩重如山,就说同吃一锅饭的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出手相搏,又何况是暗地里捅刀子?木香沉毫无防备。留春霞更是,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父偷袭一个奉您如母的晚辈,就不怕让人笑话?”
“几时轮到你来管束为师的行为了?”
“徒儿唯恐让人笑话师父为老不尊。”
“尊能当饭吃吗?你再以下犯上,我废了那小子。”
留春霞瞬即服软,一脸央求:“木香沉尚有五年工约未履,梅花听宇亦有诸事悬而未决,易枝芽更是下落不明,师父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如何有心成家?请求师父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给多少,再给五年是吗?为师已经苦苦等了这个臭小子五个年头了,不能再等了,一天都不行。”
“我们还年轻。”
“年轻?年轻不是拿来浪费的。人们说年轻真好,就是因为年轻无惧无畏,无论何事都敢于尝试并勇往直前——为师的意思是,上苍给予你的使命,是时候去完成了。”
“再过十年我也不老,我会尽我所能去完成师父的心愿。”
“这不是我的心愿,而是你的使命。跟一伙鸡鸣狗盗的人生活在一起,你变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几个十年?你可还记得你的使命?”
“徒儿不敢忘。”
“那就大声说出来。”希女子道人的目光突然变得阴狠毒辣,“我要的是一字不差。”
“不惜一切代价寻得家传宝物《花稼之舞》与飞虹杖,进而掌舵崆峒,叱咤武林,扬我门风。”
“木香沉,你听见了吗?如若你俩成婚,即日离开草原,合二人之力搏出一片属于你们自己的大好天地——崆峒,方方面面绝不亚于少林与上清。”希女子道人看向木香沉,“《花稼之舞》比你们杨门那些漏洞百出的臭功夫高明多了,得到它你将终生受益。”
“恕难从命。”木香沉脸色愈发阴冷,“未来五年,我决不会离开雨花谷半步,离开我的兄弟们半步。至于我未婚妻子的事业,来日我自会尽一个男人的责任与义务。”
希女子道人失望透顶,再问留春霞:“你持何态度呢?若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师父,心中还有不朽使命,你就该点头。这小子生性高傲、顽固不化,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与疯狂的风夫人有何区别呢?虽说对象换成了心爱的男儿家,但也无法改变其强盗行径的本质。留春霞又羞又气:
“我不同意。”
又说:“请求师父不要毁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不要侮辱了我与木香沉这份不染尘烟的感情。”
“嫁出去的女儿,卖出去的地。小子的钱还没给呢,你胳膊肘就往外拐。”希女子道人火冒三丈,话没说完一掌就拍了出来,掌风掠过,留春霞脸上出现了五道血红的指印。
“好一个为人师表。”木香沉怒极,青筋暴突,但奈何动弹不得,徒留切齿声声。留春霞焦急地说:
“木香沉,你不能动气,千万不能动气。”
这可不只是关心了。木香沉焉能不知要害?眼不见为净,索性闭目,专心冲穴。希女子道人却认为这是一种轻视,大袖一挥,也给了他一记耳光。留春霞悲愤交加:
“别再为难木香沉了,求求师父了。徒儿长大成人了。”
“长大成人就能欺师灭祖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放肆。”
“师父,您不能再一意孤行了。请求师父收回成命。”
“与其求我,不如同意。”
“我不同意。”
“罢了罢了。”卒然间,希女子道人纵声大笑,笑声忽而心酸,忽而暴戾,又忽而二者夹杂出现,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她笑道:“缘来缘去皆是天意,缘深缘浅皆是宿命。为圆你二人之情,为师已仁至义尽,故而采取第二方案实属无奈之举。”
留春霞浑身发抖:“何为第二方案?”
“今年腊月十六,丐帮三十六路分支将在幽州居庸关举行首届丐帮大会,选出第一任丐帮帮主。”希女子道人意味深长地说,“丐帮历经数十年的混乱时代终于结束了,是该统一了。”
又说:“通过这些年的努力,你练成了大、小七弦剑法,这是为师穷尽一生而未能达到的成就。你显山露水的时候到了。再加上赫以北的鼎力相助,再有为师的锦囊妙计,丐帮帮主之位非你莫属。”
留春霞停止了抽泣。其实之所以突然平静,是因为更加痛苦了:“师父到底想干吗?”
“三秦观被抢,这是你我东山再起的最佳时机,稍纵即逝。”
“道家信奉与丐帮格格不入。”
“丐帮只是跳板。”
“做事不能太绝。”
“你忘了咱们是如何像狗一样被人赶出自己的家门吗?”
“五年前就与师父说过,赫以北极有可能已经遇难。”
“近来,为师没少与他会面,他已经帮助为师做了很多事情。”希女子道人的神色再次发生巨变,得意里又露出几分诡秘,“他是你我命中的贵人,怎会那么容易死呢?”
“会面?如何会面?”留春霞大吃一惊。
“一年前为师就痊愈了,为师第一趟出门散心便遇见了他。他一直游荡大草原,为的就是等你。”希女子道人潇洒地从床上跃落在地,再次发出含义复杂的大笑:“天赐良机,不枉为师苦等一场。”
“师父变了,变得会打我了,也变得会骗我了。”留春霞的心理防线终于决堤,“师父难不成要我嫁给他?”
“你不觉得他比任何人都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