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山路遇袭马蹄急
老黄牛的蹄子碾过积了半掌厚的落叶,腐叶里混着的细枝被踩得“窸窣”作响,像是藏在暗处的虫豸在低吟。牛背上铺着的干草早已被晨露打湿,小金半靠在春桃身侧,伤腿伸直搭在牛腹边,粗布缠裹的膝盖鼓鼓囊囊,草药的清凉透过布层渗出来,却压不住骨子里的酸胀——那是昨夜在寒林里蜷坐半宿,又遭碎石砸伤的旧痛。他望着路边飞速掠过的树影,恍惚间总把那些歪歪扭扭的树干,认成落马坡下被棱弹炸断的炮架,直到春桃的手轻轻按在他的伤腿上,才猛地回神。
“别走神,抓稳牛绳。”春桃的声音很轻,怀里的孩子正睡得沉,小脑袋歪在她的臂弯里,睫毛上还沾着晨起的霜花。她特意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又用另一只手扶住小金的胳膊,生怕牛身一晃,少年栽下去。这孩子的腿伤得重,王郎中包扎时反复叮嘱不能磕碰,可这山路崎岖,她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护着。
王小二走在最前头,手里那柄砍柴刀磨得锃亮,刀刃上还留着早年劈柴的豁口。他是王家村土生土长的后生,这鹰嘴崖一带的山路,闭着眼都能走——哪块石头底下藏着毒蛇,哪片灌木丛后有山泉,甚至哪棵树上的野果能吃,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点。他停下脚步,回头朝陈将军喊:“将军,再往前翻过鹰嘴崖的山口,就能看见山外的官路了!那路宽得能跑马车,往南走半天,就能瞅见徐州大营的炊烟!”
陈将军“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四周的山林。晨光虽暖,可这深山老林里的寒气还没散,风穿过松枝的间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落马坡上战死士兵的呜咽。他攥着手里的断枪,枪杆上的血渍早已干透,结成深褐色的硬壳,断口处的木刺扎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更清醒——镶黄旗的探马最是狡猾,常躲在这种险要地界搜捕逃兵,绝不能大意。
“都把耳朵竖起来,”陈将军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穿透力,“鹰嘴崖的山口窄,只能容一人一马过,要是有埋伏,咱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春桃你看好孩子,小金别乱动腿,王小二,你走慢些,留意脚下的痕迹。”
话音刚落,柳芽突然停下脚步,右手紧紧按住腰间的半截棱弹壳——那是他从落马坡带出来的,此刻却像有了灵性,让他莫名警觉。他侧着耳朵听了片刻,风里除了树叶的“沙沙”声,还藏着一丝极轻的“嗒嗒”声,像是有人用石头敲打着地面,却又比那声音更有节奏。
“将军,你听!”柳芽的声音有些发紧,“是马蹄声!从北边来的!”
众人瞬间静了下来,连老黄牛都像是察觉到异样,停下脚步,鼻子里发出“呼哧”的声响。春桃赶紧捂住孩子的嘴,生怕婴孩突然哭出声;小金也屏住呼吸,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牛背上的干草。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马刀的刀鞘蹭着马鞍,是头盔上的红缨拍打甲片的声音!
“是鞑子的探马!”陈将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把将王小二拉到身后的大树后,又伸手去扶春桃,“快,带着孩子和小金躲进林子,老黄牛也牵进去,别让它出声!”
春桃抱着孩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树后挪。老黄牛被突然的拉扯惊得“哞”了一声,春桃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赶紧扑过去捂住牛嘴,额头抵着牛的脸颊,小声安抚:“乖,别叫,叫了就麻烦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怀里的孩子被她勒得有些不舒服,小身子动了动,她却只能咬着牙,死死按住牛嘴不放。
众人很快躲到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枫树后,浓密的树冠像伞一样罩住他们,地上的落叶和枯枝正好能遮住脚印。柳芽扒着树干上的裂纹往外看,只见三匹黑马从北边的山道上奔来,马背上的人穿着镶黄旗的黑甲,甲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头盔上的红缨随着马蹄的颠簸上下晃动,像极了落马坡上溅起的血珠。最前头的那个探马手里握着马刀,刀鞘上还挂着半块布条,看样式,像是明军战袍上撕下来的。
“是镶黄旗的前哨,至少有三个人。”陈将军的声音贴着树干传来,气息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应该是顺着落马坡的逃兵痕迹追来的,咱们别出声,等他们过去。”
可那三匹黑马奔到鹰嘴崖的山口下,却突然停住了。领头的探马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在地上刨了刨,溅起几片落叶。探马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路边的草地,突然定格在老黄牛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还留着四个深深的牛蹄印,旁边的落叶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血珠,是小金刚才下牛背时,伤腿不小心蹭到的。
“有人来过!”领头的探马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像是在喉咙里滚着石子,“地上有牛蹄印,还有血!进去搜!”
另外两个探马立刻翻身下马,手里的马刀出鞘半寸,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他们的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王小二攥着砍柴刀的手全是汗,刀刃都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这辈子只在村里老人的嘴里听过鞑子的凶,说他们杀人不眨眼,连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此刻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却还是强撑着,挡在春桃和孩子身前。
春桃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恐惧,小嘴瘪了瘪,眼圈慢慢红了,眼看就要哭出声。春桃赶紧低下头,用脸颊贴着孩子的额头,轻声哼起了童谣——那是她丈夫还在时,教她唱给孩子的,歌词早就记不全了,只能反复哼着调子:“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股韧劲,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怀里的孩子。
眼看那两个探马就要走到老枫树前,离他们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陈将军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他看了一眼老金,老金立刻会意,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那是他刚才躲起来时捡的,上面还带着尖刺。趁着探马转身查看另一侧的间隙,老金猛地将石头朝远处的灌木丛扔过去,“哗啦”一声,石头砸在灌木上,惊得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那边有动静!”两个探马瞬间转过身,手里的马刀握得更紧了,朝着灌木丛的方向快步奔去。领头的探马却没动,依旧勒着马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扫着四周的树林,手指按在马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
“就是现在,走!”陈将军低喝一声,率先朝着鹰嘴崖下的小路挪去。那小路藏在崖壁的阴影里,窄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路边就是陡峭的崖壁,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风从谷里吹上来,带着股刺骨的寒意,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小金的伤腿不敢沾地,只能靠着柳芽和春桃一左一右架着,每走一步,膝盖处的伤口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咬着牙,没敢哼一声,只是手死死攥着柳芽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柳芽的肉里。柳芽也没吭声,只是把更多的力气放在胳膊上,尽量让小金的伤腿少受力——他知道,现在多慢一步,就多一分危险。
可刚走了不到二十步,身后突然传来领头探马的喊声:“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柳芽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探马已经翻身上马,手里的马刀高高举起,朝着小路冲了过来。另外两个探马也从灌木丛那边折返,骑着马跟在后面,马蹄声“嗒嗒”地响着,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将军,他们追上来了!”老金的声音有些急,手里的短刀已经拔了出来,“俺去拦着他们!”
陈将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春桃抱着孩子走得最慢,小金的伤腿更是拖了速度,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柱香的功夫,肯定要被探马追上。他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断枪塞到柳芽手里,枪杆上的温度还带着他的体温。
“你们带着春桃和孩子先走,往官路的方向去,找到徐州大营的人就安全了。”陈将军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硬气,“我和老金在这儿拦住他们,等会儿就跟上来,别回头!”
“将军,我不走!”柳芽赶紧把断枪递回去,眼里满是坚定,“我能打!落马坡上我也杀过鞑子,我跟你们一起拦着他们!”
“糊涂!”陈将军的声音沉了下来,伸手按住柳芽的肩膀,“你以为现在是逞能的时候?春桃带着孩子,小金腿伤着,王小二又是个没打过仗的后生,你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你得把他们护到徐州大营,这比跟我在这儿拼命重要十倍!”
他又看向王小二,眼神里带着信任:“你熟路,带着他们走,路上要是遇到岔路,就往南走,千万别往东边去——东边是鞑子的游骑常去的地方。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王小二用力点头,虽然腿还在颤,却还是攥紧了砍柴刀:“将军放心,俺就是拼了命,也得把他们送到官路上去!”
老金也拍了拍柳芽的后背,把腰间的水囊塞给他:“娃,照顾好小金和春桃嫂子,俺们很快就赶上来。这水囊你拿着,路上给孩子也喝点水。”
说话间,探马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身后,最前头的那个探马已经举起马刀,朝着陈将军的后背劈了过来。陈将军猛地转身,用断枪的枪杆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火星溅了起来,枪杆上又多了一道刀痕。老金则绕到另一个探马的马边,趁着对方还没下马,一把抓住马的缰绳,手里的短刀朝着马腿砍过去——马疼得嘶鸣起来,前腿一软,把探马摔在地上,甲片重重砸在石头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柳芽望着陈将军和老金厮杀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只能咬着牙,扶着小金,跟着春桃和王小二往小路深处走。春桃抱着孩子,脚步比刚才快了不少,孩子被颠簸得有些哭闹,小嗓子里发出“咿呀”的哭声,她却只能腾出一只手捂住孩子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崖壁上的藤蔓,指甲都抠进了石头缝里。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了,风里只剩下山谷的“呜呜”声。可柳芽的心却一直悬着,他不知道陈将军和老金能不能打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伤,甚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赶上来。小金也回头望了望,小路的尽头已经看不见人影,只有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哭。
“柳芽哥,”小金的声音带着颤,“将军和俺爹……他们会没事吧?”
柳芽握紧小金的手,少年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些:“会的,肯定会的。将军在山海关外跟鞑子打过仗,杀过的鞑子比咱们见过的树都多;你爹也很厉害,落马坡上他一个人就杀了两个鞑子,他们肯定能打赢,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鞑子的探马都是精锐,手里有马刀,还有战马,陈将军只有一把断枪,老金也只有一把短刀,他们两个人,怎么打得过三个探马?可他不能说出来,他得让小金有信心,得让春桃有信心,也得让自己有信心。
王小二在前面带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喊:“看!前面就是官路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谷尽头,有一条开阔的土路,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还有几辆拉货的马车,路边的农田里,几个农夫正弯腰锄地,虽然离得远,却能看见他们手里的锄头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和平的样子,是他们一路拼命想要守护的样子。
春桃松了口气,怀里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农田,小嘴里发出“啊啊”的声响。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总算到了,到了官路就安全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探马的呼喊:“别跑!站住!把孩子留下!”
柳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探马骑着马追了过来,马背上还挂着一把沾血的马刀,正是刚才被老金砍伤马腿的那个——他换了一匹马,看样子,是从另外两个探马那里抢来的。而陈将军和老金,却连影子都没看见。
“不好!”柳芽心里一紧,赶紧把小金往春桃身边推,“春桃嫂子,你带着小金和孩子先往官路走,去前面的茶铺等我们,我和王小二拦住他!”
“柳芽哥,俺不走!俺跟你一起拦他!”小金忍着腿伤,想往回走,却被春桃死死拉住。
“你走不动,别添乱!”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把小金往王小二身边推,“王小二,你带着小金先走,我帮柳芽!”
“不行!”柳芽赶紧摆手,“你带着孩子,怎么帮我?你快走,到了茶铺就找铺子里的人帮忙,就说有鞑子探马追过来了,让他们去徐州大营报信!”
王小二也攥紧了砍柴刀,挡在柳芽身前:“柳芽娃,你护着春桃嫂子和孩子走,俺来拦他!俺是庄稼人,有的是力气,就算打不过,也能拖他一会儿!”
春桃看着眼前的场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带着孩子,留下来只会是拖累,只能咬着牙,扶着小金,朝着官路的方向跑:“柳芽,王小二,你们一定要小心!俺们在前面的茶铺等你们,要是半个时辰没见你们来,俺就去徐州大营报信!”
探马很快就追了上来,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朝着柳芽的肩膀劈了过来。柳芽赶紧往旁边躲,马刀擦着他的战袍砍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王小二趁机举起砍柴刀,朝着马腿砍过去,可探马反应极快,一脚踹在王小二的胸口——王小二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砍柴刀也飞了出去,嘴角瞬间溢出血来。
“王小二!”柳芽喊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探马砸过去。石头正好砸在探马的头盔上,“咚”的一声闷响,探马疼得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柳芽趁机扑过去,双手抱住探马的腿,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从马上拉下来——他知道,只要探马下了马,没了战马的优势,他和王小二就有机会。
探马恼羞成怒,手里的马刀朝着柳芽的后背砍了过来。柳芽只觉得后颈一凉,心想这次可能真的要完了,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喊声:“柳芽,小心!”
柳芽抬头一看,只见陈将军骑着一匹黑马奔了过来,马背上还挂着两把马刀,正是鞑子探马的武器。老金也骑着一匹马跟在后面,虽然脸上沾着血,却依旧精神。陈将军手里的断枪高高举起,朝着探马的后背刺了过去——“噗”的一声,枪尖刺穿了探马的甲片,探马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刀也掉在了地上。
柳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胳膊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又开始渗血,染红了战袍的袖子。陈将军赶紧翻身下马,蹲在柳芽身边,查看他的伤口:“怎么样?伤着哪儿了?让我看看!”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柳芽胳膊上的布条,见柳芽只是疼得皱了皱眉,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伤口裂了点,没伤着骨头。”
老金也赶紧下马,把王小二从地上扶起来。王小二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溢出血来,却还是挤出个笑:“俺没事……就是被踹了一脚,不碍事。将军,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金擦了擦脸上的血——那是刚才跟探马厮杀时,被马刀划到的,只是皮外伤,“那两个鞑子探马,一个被将军捅了心窝子,一个被俺砍了马腿,跑不了了。就是让这个漏网的追了过来,还好赶上了。”
柳芽望着陈将军,心里满是感激:“将军,刚才俺还以为……”
“以为我和老金回不来了?”陈将军笑了笑,拍了拍柳芽的肩膀,“放心,我答应过要把你们送到徐州大营,就不会食言。再说,我还没看着你们把鞑子赶跑,怎么能有事?”
说话间,远处传来春桃的喊声:“柳芽!将军!你们没事吧?”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春桃抱着孩子,扶着小金,正朝着这边跑过来。小金的伤腿还没好,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却还是跑得飞快,眼里满是焦急。春桃怀里的孩子也伸出小手,朝着柳芽的方向“啊啊”地喊着,像是在打招呼。
“俺们没事!”柳芽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陈将军按住了。
“别乱动,你的伤口还得重新包扎。”陈将军从怀里掏出王郎中给的草药,递给春桃,“春桃,你帮柳芽重新敷上草药,我和老金把这探马的尸体拖到崖下,别让路人看见,惹来麻烦。”
春桃点点头,赶紧抱着孩子蹲在柳芽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胳膊上的布条。伤口比刚才更红了,边缘还渗着血珠,春桃看着心疼,动作也更轻了些:“你忍着点,敷上草药就不疼了。”她把草药放在嘴里嚼碎,小心翼翼地敷在柳芽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好,缠得松紧适中,既不会勒得疼,又能固定住草药。
小金也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刚才柳芽掉在地上的石头,小声说:“柳芽哥,刚才俺好担心你……俺还以为你要被鞑子砍到了。”
“没事了,”柳芽摸了摸小金的头,“你看,将军和你爹不是赶过来了嘛。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都会到徐州大营的。”
陈将军和老金很快就把探马的尸体拖到了崖下,又把探马的马牵了过来——这匹马是好马,毛色乌黑发亮,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良种,正好能用来驮着小金和孩子,省些力气。老金把马牵到柳芽身边,笑着说:“娃,这马归你了,以后你就骑着它,不用再走路了。”
柳芽赶紧摆手:“不行,金叔,还是让小金骑吧,他的腿伤得重。”
“俺不用,”小金也摆手,“柳芽哥,你也受伤了,你骑吧。俺能走,俺跟着马走就行。”
“别争了,”陈将军走过来,把小金抱到马背上,又让春桃把孩子也抱上去,让小金靠着孩子坐好,“这样正好,小金能护着孩子,也不用走路,你们俩都省力。柳芽,你牵着马,咱们往茶铺走,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再赶路。”
众人收拾好东西,朝着茶铺的方向走去。马走得很稳,小金坐在马背上,伤腿不再受力,舒服了不少;春桃走在马旁边,时不时伸手扶一下孩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王小二也缓过劲来,走在最前头,嘴里还哼着村里的小调,虽然嗓子有些沙哑,却透着股劫后余生的轻松。
没一会儿,就到了茶铺。茶铺是用土坯砌的,屋顶铺着茅草,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帘,上面写着“迎客茶铺”四个字。铺子里已经坐了几个客人,都是赶路的商人,见他们带着伤,还牵着几匹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却没人敢多问——这年月,带着伤赶路的人,大多都有故事,少打听为妙。
茶铺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穿着粗布短褂,脸上满是风霜。他见众人进来,赶紧迎了上来,目光在他们的伤口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马背上的小金和孩子,小声问:“几位是从北边来的吧?是不是遇上鞑子探马了?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常有鞑子的人出没,你们可得小心些。”
陈将军点点头,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老板,给我们来几碗热茶,再来些能填肚子的东西,越多越好,我们还有赶路。”
“好嘞!”老板赶紧应着,转身去灶房忙活。没一会儿,就端来几碗热茶,还有一筐玉米饼和一碟咸菜。玉米饼是刚烙的,还冒着热气,闻着格外香;咸菜也是自家腌的,咸香可口,正好能就着饼吃。
众人早就饿坏了,拿起玉米饼就往嘴里塞。小金坐在马背上,春桃帮他递了块饼,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陈将军和老金,生怕他们再离开。春桃也喂了孩子几口饼渣,孩子吃得很开心,小嘴里发出“咿呀”的声响,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板端着最后一碗茶走过来,见众人吃得香,也在一旁坐下,叹了口气:“俺也是从北边逃过来的,老家在济南府,去年鞑子打过来,把俺家的房子烧了,俺爹娘也没了,就剩俺一个人,逃到这儿开了个茶铺,混口饭吃。”
陈将军停下手里的饼,看着老板:“老板,你放心,等我们把鞑子赶跑了,你就能回济南府了,就能重建家园了。”
老板苦笑了一下:“俺也想啊,可鞑子那么凶,你们能打得过他们吗?俺听说,落马坡都被鞑子占了,好多明军都战死了……”
“能!”柳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们一定能打得过鞑子!落马坡虽然丢了,可我们还有徐州大营,还有好多像我们一样的人,我们都会跟鞑子拼命,总有一天,会把他们赶回老家去!”
老板看着柳芽,眼里满是惊讶——他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少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他愣了愣,又看了看陈将军和老金,见他们都点了点头,眼里渐渐有了光:“好,好啊!有你们这些娃,有你们这些敢跟鞑子拼命的人,俺们就有希望了!俺等着你们把鞑子赶跑的那一天,等着回济南府的那一天!”
他站起身,转身去了灶房,没一会儿,又端来一筐玉米饼和一小罐腊肉:“这些都是俺的一点心意,你们拿着路上吃。俺不要钱,你们是去打鞑子的,是俺们的恩人,俺能帮一点是一点。”
陈将军赶紧推辞:“老板,这不行,我们怎么能白要你的东西?”
“别推辞了,”老板把东西往陈将军手里塞,“你们要是不收,就是嫌俺的东西不好。等你们把鞑子赶跑了,俺还等着你们来俺的茶铺喝茶呢!”
陈将军见老板态度坚决,只好收下,从怀里掏出些银子递给老板:“老板,这些银子你拿着,就算是我们买你的东西,你也不容易,不能让你吃亏。”
老板却把银子推了回去,脸都红了:“将军,你这是看不起俺!俺说了,俺不要钱,你们要是再这样,俺就不让你们走了!”
陈将军没办法,只好把银子收起来,对着老板抱了抱拳:“多谢老板,大恩不言谢,等我们把鞑子赶跑了,一定来你的茶铺,好好喝你的茶!”
众人吃饱喝足,又歇了会儿,便准备出发。老板一直送到茶铺门口,还把自己的草帽摘下来,递给柳芽:“这草帽你拿着,路上太阳大,能挡挡太阳。你们路上可得小心,到了徐州大营,替俺跟那里的士兵说一声,俺等着他们杀鞑子的好消息!”
柳芽接过草帽,对着老板鞠了一躬:“谢谢老板,我们一定会的!”
众人牵着马,朝着徐州大营的方向走去。官路平坦宽阔,马走得很快,路边的农田里,农夫们还在弯腰劳作,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这就是他们要守护的土地,要守护的百姓,哪怕付出再多,也值得。
柳芽牵着马,走在队伍中间,草帽戴在头上,挡住了太阳的暴晒。他望着前方的路,路的尽头,似乎就是徐州大营的影子。他想起刚才跟探马厮杀的场景,想起陈将军和老金的勇敢,想起茶铺老板的善良,心里那团火又燃得更旺了。
他知道,后面的路还会有危险,还会有更多的鞑子等着他们,可他不再害怕,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身边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支持他们的百姓,还有心里那团不灭的信念——总有一天,他们会把鞑子赶跑,会让这片土地恢复和平,会让孩子们能在阳光下奔跑,会让像春桃这样的妇人不用再带着孩子逃亡。
风从南方吹过来,带着农田里的麦香,也带着希望的气息。柳芽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马脖子,马加快了脚步,朝着远方的徐州大营奔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在大地上写下了两个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