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雨中的唯一亮灯窗口
父母离开后的死寂,比他们存在时更令人窒息。
宁雅背靠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无名指上那枚传家宝钻戒硌得指骨生疼。客厅里残留的爱心粥香气混着消毒水味,发酵成一种荒诞的甜腻。她抬手想摘戒指,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铂金,一道阴影已笼罩下来。
“契约期间,它必须在你手上。”许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听不出情绪。他俯身捡起滚落在地的医用消毒喷雾,对着宁雅刚坐过的地板区域精准喷洒三次,白色雾气弥漫开来,“尤其在你父母停留的48小时内。”
宁雅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温情,只有评估实验对象般的冷静。“许医生,”她扯动嘴角,无名指上的钻石在昏暗光线下闪过冷芒,“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深情 人设的样子……”她扶着门站起身,逼近一步,几乎能数清他衬衫领口下微微跳动的颈动脉,“假得令人发指。”
许沉后退半步,动作流畅得如同避开污染区。他拧紧消毒喷雾盖,金属瓶身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假与否取决于观察者视角。你母亲离开时,眼角湿度比进入时增加23%,瞳孔放大率符合欣慰情绪表征。从行为结果看,我的演绎是成功的。”他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依旧只有孤零零的啤酒罐和能量胶。他拿出两罐啤酒,手腕一扬,其中一罐划出利落的弧线飞向宁雅。
宁雅下意识接住。冰凉的铝罐激得她一颤,宿醉未消的头疼隐隐回潮。
“庆祝首战告捷?”她晃了晃罐子,指尖用力,“嗤啦”一声扯开拉环,泡沫争先恐后涌出,溅上她来不及躲开的手背。
“清理策略讨论。”许沉拉开自己那罐,动作精准得没有一滴泡沫溢出。他仰头灌下一口,喉结滑动,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落,仿佛浇熄了最后一丝属于“新婚丈夫”的余温。“核心问题:睡眠空间分配。次生危机:生活痕迹同步。”
宁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玄关处,她的细跟高跟鞋东倒西歪,像被炮火轰过的残兵;而许沉的牛津鞋,则如接受检阅的士兵般,鞋尖笔直朝外,间距分毫不差地排列在鞋柜第三层。
“简单。”宁雅灌了一大口冰啤,苦涩的液体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几分,“你睡书房,我睡主卧。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许沉放下啤酒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书房存放着价值七十三万的精密显微手术设备,环境要求恒温恒湿,无尘等级千级。而你的睡眠习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宁雅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沾着口红印的丝巾,“包括但不限于:夜间频繁翻身(平均每小时12.7次)、睡眠呼吸暂停(最长纪录19秒)、以及……”他指向主卧门缝下透出的暖光,“彻夜不关阅读灯。”
宁雅捏扁了空啤酒罐:“许沉!你监视我?!”
“基础观察。”他语气平淡,“你凌晨三点十七分在客厅找水喝,撞翻了我的期刊架。五点零六分,主卧阅读灯光穿透门缝,亮度足以干扰走廊光敏传感器。这些行为对精密设备而言是灾难性的。”
“所以?”宁雅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以,”许沉拿起那个空啤酒罐,精准投入三米外的分类垃圾桶,“今晚你睡主卧,我睡客厅沙发。明早六点十五分前,完成浴室清洁及个人护理流程,将空间使用权移交给我。”他解开袖扣,挽起衬衫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现在,请移步。我要开始污染源一级清除作业。”他拿起消毒喷雾,目标明确地走向宁雅刚刚坐过的地板区域。
宁雅站在原地,冰啤酒的凉意早已被心头的火气蒸腾殆尽。她看着那个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忽然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笑。
“许医生,”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你确定要在你‘亲爱的妻子’面前,像个清洁机器人一样擦一整夜地板?”
许沉喷洒消毒液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黎明像一把迟钝的刀,缓慢割开沉滞的黑暗。
宁雅是被一种极规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惊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宿醉的钝痛和沙发僵硬的触感一同袭来。她眯着眼看向声音来源——许沉背对着她,正用一块纯白无纺布擦拭茶几。他俯身的姿态带着一种精确计算过的角度,肩背的肌肉在白衬衫下绷出流畅的线条,每一次擦拭都遵循着相同的轨迹和力度,仿佛在完成一场神圣的清洁仪式。熹微的晨光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后颈上,那里贴着新的无菌敷料,遮住了昨天输液针孔的痕迹。
宁雅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5:58。距离他规定的“移交浴室”时间还有十七分钟。
她悄无声息地溜下沙发,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像只准备突袭的猫,目标直指主卧浴室。门把手无声转动,她闪身进去,反锁。温暖的水汽和熟悉的沐浴露香气瞬间包裹了她——这是昨晚唯一没有被消毒水污染的空间。她拧开黄金水龙头,滚烫的热水倾泻而下,冲击着酸痛的肩颈。她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任由水珠顺着湿发滑落。
这短暂的胜利感只持续了三分钟。
“咚咚咚。”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如同精准的节拍器。
宁雅充耳不闻,将水流开到最大。
“宁小姐。”许沉的声音穿透水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现在是六点零二分。超出约定时间两分钟。请立刻结束清洁流程。”
宁雅关掉花洒,扯过浴巾裹住自己,猛地拉开浴室门。蒸腾的水汽汹涌而出,扑了门外男人一脸。
许沉站在门口,衬衫依旧笔挺,只是手里多了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他无视扑面而来的水雾,目光锐利地扫过宁雅裸露的肩头和她身后湿漉漉的地面。
“地表温度19.3℃,湿度超标42%。”他举起那个仪器,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地面湿滑系数0.73,高于安全阈值0.4。且你未穿着规定防护鞋具。”他的视线落在宁雅光着的、还沾着水珠的脚上,眉头拧起,“跌倒风险系数评估:高。建议立刻停止高危行为,进行干燥处理。”
宁雅被他这一套冰冷的仪器数据和风险评估堵得心口发闷。她拢紧浴巾,冷笑一声:“许医生,你需要的是妻子,还是恒温恒湿无菌的实验品?”她故意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水珠飞溅,有几滴落在他熨烫平整的衬衫前襟上。
许沉的目光在那迅速晕开的水渍上停留了0.5秒,下颌线条瞬间绷紧。他后退一步,声音陡然降温:“现在,立刻,离开污染区。我需要至少四十五分钟进行环境修复和标准化准备。”
“污染区?”宁雅气极反笑,反而向前一步,几乎要踩上他锃亮的鞋尖,“许沉,这里是我家!我的浴室!”
“根据《互惠互利合作契约》附录B:空间使用细则,”许沉毫不退让,甚至抬手指了指贴在浴室门框内侧、一张几乎透明的标签纸,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蝇头小楷,“上午6:15至7:00为该空间标准化清洁及准备时段,使用者:许沉。优先级:绝对。”
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手术室里掌控一切的权威。宁雅看着他那双冷冽的、没有任何妥协余地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混杂着怒意直冲头顶。她猛地抬手,指向他身后的主卧:“好!浴室归你!但那里——”她的指尖几乎戳到门板,“是我的卧室!现在,立刻,带着你那些见鬼的仪器,离开我的视线!”
许沉的目光在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回她的脸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侧身让开通道。宁雅裹紧浴巾,带着一身水汽和怒火,光着脚丫,重重踩过他刚刚擦拭得光可鉴人的地板,留下一串清晰的湿脚印,冲回了主卧,反手甩上门。
“砰!”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许沉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地上那串破坏完美洁净的脚印。他沉默了几秒,从消毒柜中取出新的无纺布,蹲下身,沿着脚印的边缘,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确,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只是擦拭到最后一个脚印时,他指尖的力道,几不可察地加重了几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起初是细密的沙沙声,很快演变成瓢泼之势,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宁雅蜷缩在主卧宽大的床上,昂贵的丝绒被却捂不暖手脚的冰凉。小腹深处传来熟悉的、阵阵下坠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她烦躁地抓过手机,日期像冰冷的针扎进眼睛——生理期提前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客厅里隐约传来水流声和消毒喷雾的嘶嘶声,那个移动消毒站还在进行他的“环境修复”。宁雅咬着牙,把脸埋进枕头。止痛药…她的止痛药在昨晚那个该死的、被贴错标签的药盒里!而那药盒,现在正躺在外面的客厅,那个男人的“绝对领域”之中。
饥饿感也在这时乘虚而入。冰箱里空荡荡的画面再次浮现,只有冰冷的能量胶和消毒喷雾。胃部一阵抽搐,绞痛叠加着饥饿,让她额角渗出冷汗。她想起母亲留下的那个巨大的保温桶,就放在厨房岛台上。
尊严和生理需求在体内激烈交战。最终,绞痛占了上风。宁雅挣扎着爬起来,套上柔软的居家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主卧的门。
客厅已经恢复了许沉式的“完美”。地面光洁如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消毒水味。许沉本人正坐在沙发一角,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侧脸在屏幕冷光下显得越发轮廓分明。他换了件灰色的羊绒衫,看起来少了几分锋芒,却多了种疏离的沉静。
保温桶静静立在厨房岛台中央,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诱 惑的潘多拉魔盒。
宁雅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厨房。她尽量放轻脚步,不想惊动那个沉浸在医学文献里的男人。她踮起脚,指尖刚触碰到保温桶冰凉的提手——
“食物在冰箱第二层。”
许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吓了她一跳。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
宁雅动作一僵,随即冷笑:“许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允许‘污染源’接触食物了?”她故意用力拉开保温桶盖子,浓郁的皮蛋瘦肉粥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许沉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脸,目光落在宁雅略显苍白的脸上,又扫过她下意识按住小腹的手。他的视线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没有解释,没有言语,他径直走向玄关,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深灰色风衣,利落地穿上。
“你去哪?”宁雅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许沉拉开大门,屋外潮湿的风裹挟着雨声瞬间涌入。他没有回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灯光和门外的雨幕之中。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带走了客厅里最后一丝属于那个男人的、清冽的消毒水气息。
宁雅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个沉重的保温桶,粥的香气氤氲着,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小腹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她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橱柜,将脸埋进膝盖。客厅空旷得可怕,只有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饥饿和疼痛啃噬着她,而那个消失的男人,像一个无解的谜。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就在宁雅意识有些模糊,几乎要被疼痛和寒冷吞噬时,玄关处传来轻微的电子锁开启声。
她猛地抬起头。
许沉回来了。他浑身湿透,深灰色的风衣颜色更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线。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滑过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没入那片被雨水浸透的深色布料下。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边缘已被雨水打湿。
他看也没看坐在地上的宁雅,径直走到客厅中央,将那个湿漉漉的塑料袋“啪”地一声扔在光洁如镜的茶几上。水渍迅速在玻璃表面晕开一小片。
“换上。”他丢下两个字,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随即转身走向浴室方向,湿透的鞋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水痕。
宁雅怔怔地看着那个塑料袋,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她拉开袋子。
里面是几包不同牌子的卫生棉,包装上印着柔和的粉色和蓝色。
一盒拆封过的、她惯用的止痛药,锡箔板上已经按日期抠掉了两颗。
还有一小盒包装精致的红糖姜茶块。
袋子最底下,压着一份折叠起来的、被雨水晕染得有些模糊的打印纸。宁雅展开,上面是许沉凌厉的笔迹,列着清晰的条目:
48小时生存指南(初版)
1. 公共区域物品定位规则(附图坐标网格)
2. 紧急联系人伪装话术(含应对你父母突击检查的3套剧本)
3. 基础生活物资补给清单及安全采购点(含避开你同事常出没区域路线)
4. 疼痛管理预案(附药品说明及最大安全剂量)→ 本次执行
最后一行字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冷硬的笔锋。
宁雅捏着那张湿漉漉的纸,指尖微微颤抖。小腹的绞痛还在持续,但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暖流,却笨拙地、试探性地,开始试图对抗那冰冷的痛楚和满室的消毒水味。
浴室里传来花洒打开的水声,哗哗地响着,盖过了窗外的暴雨。
茶几上,那盒止痛药静静躺着,透明的塑料壳里,白色的药片像小小的盾牌。
第五章 门牌在夕阳下晃动
宁雅站在1802室门前,高跟鞋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腕表显示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七分钟,而许沉还没有出现。
"宁小姐,这些箱子放客厅吗?"搬家工人扛着印有"NY-07"标签的纸箱,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
"不,那是我——"宁雅的话戛然而止。透过半开的箱口,她看见自己的维多利亚秘密内 衣正大咧咧地搭在一摞金融期刊上。更可怕的是,箱体侧面用马克笔标注着"许沉-手术资料"。
"等等!"她扑过去按住箱盖,"这箱不是我的!"
工人们面面相觑。领队擦着汗解释:"您和许先生的物品在仓库是相邻编号,可能..."
"所有箱子都混了?"宁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猛地掀开脚边另一个箱子——整整齐齐的医用橡胶手套下,赫然压着她收藏的绝 版童话书《夜莺与玫瑰》。
电梯"叮"地一声响。许沉穿着挺括的深灰西装走出来,左手拎着医用冷藏箱,右手握着电话:"...患者术后两小时的白细胞数据发我邮箱。"
他挂断电话,目光扫过堆满走廊的纸箱。宁雅注意到他太阳穴处的血管轻微跳动了一下。
"你的工人,"许沉解开袖扣,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把我分类好的手术录像带和你的..."他挑起箱子里一条黑色蕾 丝内 衣,"私人物品放在了一起。"
宁雅感觉血液轰地冲上脸颊。"是他们的失误。"她抢过内 衣塞进西装口袋,"但许医生应该记得,今天下午三点是我们约定的搬家时间。"
许沉抬起手腕,露出防水防震的机械表:"我的手术两点五十八分结束。"他弯腰检查纸箱标签,后颈处露出一截医用胶布,像是刚撕掉输液针头留下的痕迹。
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1802室的铜质门牌照得发亮。门牌在穿堂风中轻微晃动,投下的阴影时而覆盖宁雅的高跟鞋,时而掠过许沉的皮鞋尖。
"先按颜色分。"许沉突然说。他脱掉西装外套,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蓝色标签是我的,红色是你的。"
宁雅挑眉:"金融从业者不用这种原始方法。"她掏出手机,"我让助理发电子清单——"
"现在网络瘫痪。"许沉指向电梯口的告示,"物业通知,光纤维修到今晚八点。"
果然,宁雅的5G信号只剩下可怜的一格。她咬住下唇,看着许沉已经利落地将两个蓝色标签箱子推进玄关。这个男人连后脑勺的发旋都透着该死的严谨。
三小时后,宁雅瘫在新家的真皮沙发上,丝质衬衫被汗水黏在背上。客厅里泾渭分明——左侧是许沉按科室分类的医学资料,右侧是她按项目编号归档的并购案例。只有厨房岛台上那堆贴错标签的物品,像战场上的伤员般横七竖八地躺着。
"解释一下。"许沉举起一个透明药盒,里面五颜六色的药片被混装在同一个格子里,"我的抗焦虑药和你的..."他嗅了嗅,"维生素软糖?"
宁雅抓过药盒:"工人把标签贴反了!"她倒出几颗粉色软糖扔进嘴里,"再说你需要抗焦虑药?完美主义的副作用?"
许沉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他一步跨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影子完全笼罩住宁雅。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
"听着,"他声音低沉,"契约第三条:不探究对方隐私。"
宁雅仰头直视他浅褐色的瞳孔:"第七条:保持公共区域整洁。"她指向许沉身后——几本医学期刊正压在她的并购方案上。
许沉下颌线条绷紧。就在这时,宁雅包里传来尖锐的铃声。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程维MD"。
"我得接这个。"她快步走向阳台,听见许沉在身后冷冷道:"第九条:工作电话不超过十分钟。"
程维的声音带着微醺:"宁总监,并购案有新变数。明天七点董事会..."背景音是清脆的碰杯声。
宁雅握紧手机:"我在休假期间,程总。"
"已婚人士的假期不是用来陪丈夫吗?"程维轻笑,"除非...你的婚姻有什么特别安排?"
玻璃移门突然被敲响。许沉站在门边,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宁雅匆忙挂断电话,发现递到面前的是杯薰衣草茶。
"安神的。"许沉语气平淡,"你接电话时揉了七次太阳穴。"
宁雅愣住。茶水温热透过骨瓷杯传来,薰衣草的香气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她突然想起什么,冲回客厅翻找药盒。
"你换了我的药!"她举起那颗粉色"软糖",在灯光下能看到细微的十字刻痕,"这是你的抗焦虑药!"
许沉正在整理被宁雅撞乱的茶几。他头也不抬:"你吃了三颗,理论上该睡十二小时。"修长手指将歪斜的相框摆正,"但考虑到你的体重和代谢率..."
"你给我下药?!"宁雅的声音陡然拔高。
"纠正:是你自己误食。"许沉终于抬头,嘴角竟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不过别担心,我调整了剂量。副作用顶多是..."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开始感到困倦。"
仿佛被按下开关,宁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朦胧中看见许沉向她走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她散落的高跟鞋。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有人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茶杯,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金融精英连药品说明书都不看吗..."
第六章 美甲店里的戒痕
刺鼻的丙烯酸气味混合着消毒水,在密闭的美甲沙龙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宁雅任由美甲师摆布着手指,目光放空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林媛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她最新的“都市婚姻情感大数据”,声音像只不知疲倦的蜜蜂。
“所以我说啊,雅雅,契约婚姻绝对是下一个风口……”林媛的指尖点着平板屏幕,屏幕上跳动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图表。
宁雅含糊地应了一声,思绪却飘回了今早出门前。那个冰冷的铂金圈,带着许沉指尖残留的消毒水味道,被她近乎粗暴地扯下来,塞进了包包的夹层深处。契约第七条补充款:公共场合必须佩戴婚戒。她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遵守——至少在他看得见的时候。
“手伸进灯箱,固化一下。”美甲师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宁雅依言将涂好最后一层亮油的手指伸进小巧的紫外线消毒灯箱。柔和的紫光嗡鸣着亮起,带着一种科技特有的冰冷感。她漫不经心地垂着眼帘,直到——
“咦?”美甲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
宁雅下意识地抬眼。在妖异的紫光照射下,她左手的无名指根部,一道清晰无比的半圆形痕迹正幽幽地泛起一圈诡异的、近乎荧光的蓝晕。像一道被月光骤然照亮的、隐秘的伤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所遁形。
“这是什么?”林媛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空气。她猛地倾身过来,一把抓住宁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宁雅蹙眉。美甲师手里的金属锉刀“当啷”一声掉在光洁的玻璃台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发光的戒痕上。
冷汗毫无预兆地从宁雅的背脊渗出,迅速浸湿了真丝衬衫的内衬,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感。三天前,许沉在补充协议里用他那外科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笔迹签下这条要求时,她只觉得荒谬又束缚。她以为摘下来就没事了,却万万没料到,这医用级的UV灯,竟成了她半月谎言的无情显影剂。
“戒指印?”林媛的嗓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吸血鬼般的暗红色指甲几乎要嵌进宁雅的皮肤里,她死死盯着那圈蓝光,“宁雅!你什么时候开始戴婚戒了?还戴了这么久留下这么深的痕?”
电光火石间,一个蹩脚的借口冲出喉咙:“客户送的样品戒。”宁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漫不经心,“上周珠宝展,多戴了会儿试试效果。”她试图抽回手,但林媛攥得更紧。美甲师停下了所有动作,探究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无声的疑问。
“珠宝展?”林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那精心描绘的暗红唇线抿成一条刻薄的弧线。她凑得更近,近到宁雅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样品戒?宁雅,你骗鬼呢!这分明是铂金长期压迫留下的痕印!”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精准地按压在戒痕内侧一个极细微的凹陷处,“而且内圈……有刻字压痕!很深!什么样品戒需要刻字?刻的什么?‘样品’吗?”
宁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美甲台角落,一支伪装成口红形状的银色小物件顶端,一点微弱的红光正不祥地、规律地闪烁着。林媛的婚恋自媒体最近在搞一个“都市婚姻真相大调查”的专题,这录音笔显然是她的“猎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美甲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抛光机差点蹭到宁雅完好的指甲。“许……许医生?您说的许医生,不会是协和心外科的许沉副主任吧?”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他!他上个月给我爸做的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前,我亲眼看见他把婚戒摘下来,交给护士长存进那个带密码锁的小柜子里!他当时还说……”美甲师努力回忆着,语气无比肯定,“‘手术台上,任何金属都是多余的干扰和潜在污染源。’没错!他手术前确实有存戒指的习惯!特别严谨!”
宁雅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像一尊被骤然封进冰块的雕像,连指尖的微颤都停滞了。这个为了搪塞而随口扯出的谎言,竟然阴差阳错地、精准无比地撞上了许沉真实的职业习惯!这巧合荒谬得像一出讽刺剧。她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透过美甲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对面高耸的写字楼外墙上,巨大的LED屏幕正播放着许沉最新的手术专访片段。画面里,男人戴着浅蓝色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而沉静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镜头外的某处。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却没能融化半分那大理石雕像般的冷峻气质。那眼神,隔着喧嚣的街道和冰冷的屏幕,仿佛穿透了一切,正无声地审视着此刻狼狈的她。
“所以你们……”林媛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猎人终于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和冰冷的质疑。她掐着宁雅手腕的指甲更深了,几乎要陷进肉里,“你和许沉……到底是什么关系?嗯?能让他把婚戒‘暂存’在你这里?” 她刻意加重了“暂存”两个字,尾音上扬,充满了赤裸裸的逼问。
玻璃门上的风铃猝不及防地炸响,清脆又突兀,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僵局。三个穿着浅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带着一身室外的潮气和说笑声涌了进来。为首那个圆脸的小护士目光扫过美甲店,在落到宁雅身上的瞬间,眼睛倏地睁大了,脸上瞬间堆满了熟稔又热情的笑容。
“哎呀!许太太?!”她惊喜地叫出声,快步走了过来,“您今天怎么没来给许主任送午餐啊?我们都等着尝您的手艺呢!许主任早上查房时还提了一句,说您可能忙……” 小护士清脆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宁雅紧绷的神经上。
许沉视角:
冰冷的办公室隔绝了窗外的风雨声。许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收在鞘中的手术刀。他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分割成几个监控画面,无声地演绎着美甲店里的那场小型风暴。宁雅强装镇定的脸,林媛咄咄逼人的姿态,护士们闯入带来的意外转折……高清镜头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通过那支伪装成“签字笔”的精密设备,实时传输到他眼前。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捏着手机的指尖冰凉。画面里,林媛那只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正以一种极其隐蔽而熟练的动作,将一支更小巧的录音笔塞进了宁雅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深处。动作快如鬼魅,若非高清慢放,几乎难以察觉。
“许主任?”护士长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犹豫打断了室内的死寂,“3床的患者家属……想当面谢谢您太太,说上次在社区义诊,您太太给的建议特别有用,他们孩子的哮喘……”
许沉甚至没有抬头,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一划,监控画面瞬间切换。屏幕上显示出宁雅公司所在楼层光洁明亮的走廊景象。三天前,他亲自监督安装的四个针孔摄像头,正从不同角度无死角地覆盖着她日常的活动范围——这是那份冰冷的《婚姻契约》第七条的补充细则,用他精确无误的笔迹写下的条款:确保契约关系在公众视野内的“完美无缺”。
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指尖触碰到一份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纸质文件。是父亲二十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医疗事故的最终调查报告。纸张冰冷,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报告末尾,涉事医疗器械供应商的名字像淬毒的针尖刺入眼帘——“宁氏集团”。而就在昨天,他“整理”宁雅书房时,在她视若珍宝、锁在保险柜里的那排绝 版童话书中,夹在《小王子》扉页里的,正是父亲生前最后发表的那篇关于心脏瓣膜修复的论文剪报。剪报的边缘,还有一行娟秀的、属于宁雅的笔迹标注的股价波动日期。
手机屏幕突然震动了一下。监控画面显示,宁雅此刻正被林媛“热情”地展示着手机相册。一张照片被放大——是他在特殊儿童医院做义工时的抓拍。照片上,他穿着白大褂蹲在一个孩子面前,表情是罕见的柔和。但宁雅的目光,显然聚焦在他白大褂敞开的口袋边缘——那里,半截淡粉色的、细细的发绳,正不经意地露了出来。那正是上周她不小心划破手指,他替她简易包扎时,从她发间解下来的那一根!
“有意思。”许沉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当初签署那份契约时,他早已将宁雅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位以冷静高效著称的投行精英,最厌恶的就是私人空间被窥探,对监控更是深恶痛绝。讽刺的是,此刻她随身携带的坤包里,那支由他亲手改装过的“录音笔”,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传输着林媛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的窃窃私语:“……假结婚……证据链……足够引爆……财经频道那边我熟……”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厚重的防弹玻璃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像无数双焦躁的手在急切地敲打着某种密码。这嘈杂的背景音中,许沉的思绪却异常清晰。他忽然想起今早宁雅出门前,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曾将摘下的那枚婚戒举到眼前,对着从百叶窗缝隙透入的光线,仔细端详了片刻。那枚被他以“检查保养”为名取走、暗中重铸过的戒指,内圈本该刻着契约编号“CONTRACT-2023-001”的位置,如今已被激光蚀刻上了一串微缩的数字和字母——那正是能打开父亲医疗事故尘封档案的关键证据索引号。
宁雅视角:
洗手间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将美甲沙龙里林媛尖锐的笑声、美甲仪器的嗡鸣以及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隔绝开来。宁雅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这里充斥着柠檬香精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廉价气味,却成了此刻唯一的避难所。
她摊开掌心,林媛刚才“亲昵”地挽着她胳膊时,神不知鬼不觉塞进她手里的那支银色录音笔,正安静地躺着,金属外壳泛着冷硬的光。这种最新型号的微型录音设备她太熟悉了——上个月主导并购案进行尽职调查时,她亲自采购过一批同款。指尖在笔身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凹槽处用力一顶,“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存储卡弹了出来。
宁雅将它捏在指尖,凑近灯光。存储卡侧面一个极小的LED灯正闪烁着微弱的绿光,显示它正处于工作状态。“居然……已经录了37段音频文件……”她看着卡上几乎用尽的存储空间标识,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背叛的刺痛感直冲头顶。林媛!她咬紧后槽牙,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她手指用力,“啪”的一声脆响,那枚存储卡在她指尖被干脆利落地掰成两半。她走到马桶边,看着那两片承载着恶意和算计的黑色碎片被湍急的水流瞬间吞噬,消失在下水道无尽的黑暗中。
抬起头,盥洗池上方宽大的镜子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镜中人的锁骨下方,靠近肩窝的位置,一小片新鲜的、边缘泛着青紫的淤痕清晰可见——那是昨天早上为了争夺浴室的使用权,和那个有重度洁癖的“契约丈夫”许沉在狭窄的过道里发生肢体冲撞时留下的“战利品”。当时他冷着脸,眼神里满是嫌弃。然而今早出门前,那个洁癖狂魔却破天荒地主动递给她一支化瘀膏,包装是瑞士某昂贵药妆品牌,还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影响观瞻。”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别扭的关切,此刻想来竟比林媛的算计更让她心烦意乱。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扑了扑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湿痕。整理好表情,她推门走了出去。
回到美甲台时,林媛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冷笑。听到宁雅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屏幕上的信息预览一闪而过,但“许医生”、“结婚证”、“核查”等几个关键词却异常刺眼。
“啧,真是巧了,”林媛的声音甜腻得发假,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刚收到消息,你猜怎么着?许大医生的医院里,好像有人在悄悄核查他结婚证的真伪呢。”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宁雅瞬间绷紧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哦,忘了告诉你,你们财务部的李总监,是我亲表姐。”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宁雅猛地伸出手,在美甲师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林媛那只正在享受抛光、涂着未干暗红色甲油的手。她的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林媛痛得“嘶”了一声,精致的五官瞬间扭曲。
“亲爱的,”宁雅倾身向前,凑到林媛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情 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锥,“玩得挺大啊?还记得……大三那年,你偷偷摸摸在‘蜜语’情趣酒店蹲点,拍下王教授和他那个研究生小女友劲爆视频的事吗?”她清晰地感觉到掌下林媛的手腕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肌肉瞬间僵硬如铁。“那份精彩绝伦的‘作业素材’……”宁雅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林媛冰凉的耳垂,吐出的气息带着冰冷的威胁,“原始监控录像的备份,现在……还好端端地躺在我银行保险箱最底层呢。你说,它要是‘不小心’流出来……”
宁雅的话音未落,美甲店入口处的玻璃门再次被一股大力推开,门框上悬挂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惊慌失措的乱响。一个高大挺拔、穿着笔挺白大褂的身影挟裹着室外的狂风骤雨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湿润的水汽。
是许沉。
他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不断有水珠沿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砸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手里拎着一把印着这家美甲店Logo的粉色长柄伞——正是宁雅上周“不小心”遗忘在他医院办公室的那把。
“夫人,”许沉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宁雅,声音低沉平稳,却像浸过冰块的威士忌,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院长夫人打了几次电话到办公室找你。她新买了台烤箱,想请教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焦糖布蕾的烘焙课程细节。”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宁雅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见他熨帖的白大褂下摆处,溅上了几滴已经变成暗褐色的、不规则的血迹——显然,他是刚从某个手术台上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风雨兼程,为了一个“烘焙课程”?
当许沉的手带着室外微凉的湿意,以一种看似亲昵实则强硬的姿态搭上她的后腰时,宁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然而,就在他贴近的瞬间,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敏锐地触碰到了他藏在背后、紧贴着白大褂内侧的一个硬物轮廓——那是一本书的形状!
她的指尖顺着那坚硬的棱角轻轻划过,熟悉的皮质封面触感让她瞬间如遭雷击!那正是她锁在公寓保险柜里、视若珍宝的那本绝 版童话书!书页没有完全合拢,一张熟悉的、印着她公司抬头的黄色便签纸从书页间滑出了一角。便签纸上,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录着三个月前成功收购“康达医疗”的股价变动关键日期。
那个日期,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她的脑海——正是许沉父亲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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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晨间抢浴室事件
清晨6:05,1802室主卧。
宁雅被刺耳的计时器声惊醒,条件反射地抓起枕头砸向声源——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闹钟滚落在地,屏幕裂开一道细纹,但机械女声仍在无情播报:“今日晨间流程已延误4分38秒。”
“许沉!”她咬牙切齿地扯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昨晚的《卫生间使用公约》战争持续到凌晨两点,最终以许沉用手术缝合线在浴室玻璃门上划出“三八线”告终。而此刻,线后的磨砂玻璃上雾气氤氲,花洒水流声清晰可闻。
6:07,浴室门口。
宁雅攥着电动牙刷,指节发白。契约第三条明确规定:工作日上午浴室优先权归更早出门的一方。她的并购案汇报在九点,而许沉今天首台手术在十点半——理论上她该拥有绝对优先权。
“许医生,”她叩响玻璃,声音甜得发腻,“需要我提醒你,违反契约的违约金是单次保洁费的二十倍吗?”
水声戛然而止。玻璃门突然拉开一条缝,蒸腾的热气裹着冷杉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许沉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锁骨以下裹着严严实实的浴巾,右手却举着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6:08,手机屏幕。
【7:30 紧急会诊: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小汤圆(9岁)术前讨论】赫然显示在协和医院的日程表顶端。
“患儿体温突然升高,会诊提前三小时。”许沉的声音比浴室瓷砖还冷,“另外,你昨晚忘关阳台门,我的无菌服被雨淋湿了。”
宁雅目光下移——他左手正拎着那件染成粉色的手术服,洗衣机标签明晃晃写着“错误程序:热水洗涤”。
6:12,厨房战区。
宁雅将吐司片狠狠塞进多士炉,身后传来许沉用手术刀给草莓去蒂的精准声响。三分钟后,她盯着餐盘里被切成心形的草莓片,刀尖“啪”地扎进砧板:“有意思?拿食物泄愤?”
许沉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根据《公约》补充条款,破坏厨具需赔偿——”
“叮!”微波炉解救铃打断宣判。宁雅拽开炉门,热气中浮起诡异的焦糊味。她拎出已经碳化的所谓“无菌口罩消毒盒”,转头对上许沉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是德国进口的环氧乙烷灭菌盒。”他一字一顿,“市价两千三。”
6:25,玄关决战。
宁雅单脚跳着套高跟鞋时,许沉正用持针器给自己打领带。两人在穿衣镜里目光相撞,同时瞥见对方领口的瑕疵——她的丝巾歪了,他的衬衫少扣一颗纽扣。
“别动。”许沉突然逼近。
消毒水气息笼罩下来的瞬间,宁雅后背抵上鞋柜。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她颈侧,灵巧地重整丝巾褶皱。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以及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抗焦虑药瓶。
“你衬衫……”她鬼使神差伸手,却在触及纽扣时被他截住手腕。
许沉体温偏高,掌心有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宁雅突然想起昨夜闺蜜林媛的警告:“这种高岭之花,不是性冷淡就是偏执狂。”
“我自己来。”他后退半步,喉结微动,“你睫毛膏晕了。”
6:29,电梯间。
宁雅疯狂按着下行键,身后传来许沉平静的提醒:“你包里振动的应该是手机,不是情趣玩具。”
她狠狠瞪回去,掏手机时带出一叠文件——特殊儿童学校并购案企划书。许沉弯腰帮她拾起的动作突然凝固,纸页上“地块改建商业中心”的红色标注刺痛视线。
“原来宁总监的紧急会议是去铲平孩子们的康复花园?”他冷笑,文件摔在她胸口,“真巧,今天要会诊的患儿就住在那家学校。”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宁雅瞥见他白大褂后摆沾着可疑的橘色毛发——那只总在阳台出现的流浪猫,今早显然蹭过他的裤腿。
6:45,地下车库。
宁雅猛踩油门冲出车位,后视镜里许沉的身影越来越小。她没看见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名片,更没发现名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并购备选方案:保留南翼医疗区,建议对接许氏医疗基金。”
第八章 雾气玻璃上的对战涂鸦
清晨五点零三分,宁雅被第五个闹铃惊醒时,发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某本《心胸外科手术图谱》的扉页。书页上"许沉"两个钢笔字被她的口水晕开,像只张牙舞爪的乌贼。
"见鬼..."她猛地弹起来,丝绸睡裙肩带滑落。昨晚划在羊毛地毯上的三八线早已扭曲变形——许沉那边的地板上散落着三支钢笔和半板吃光的抗焦虑药。
浴室传来规律的水声。宁雅抄起手机冲向声源,却在磨砂玻璃门前急刹。透过蒸腾的雾气,能看见男人修长的轮廓正在冲洗头发,水流顺着背肌沟壑蜿蜒而下。
"许医生,"她屈指敲门,"今天我有摩根士丹利的视频会议。"
水声戛然而止。"我的第一台手术在七点。"许沉的声音混着回声,"无菌准备需要四十五分钟。"
宁雅抵住门板:"我只需要十分钟!"
"昨晚的公约第三条。"玻璃门突然拉开半掌宽的缝隙,带着薄荷气息的冷雾扑面而来。许沉湿漉漉的手指夹着张塑封卡片,上面打印着《卫生间使用公约》,第三条用加粗字体标注:晨间时段归手术主刀方所有。
宁雅眯眼看清落款日期:"这是今天凌晨四点修订的版本!"
"法律意义上,我们现在是婚姻共同体。"许沉将卡片塞进她睡裙口袋,水珠在真丝面料上洇出深色痕迹,"顺带一提,你打呼噜的频率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宁雅抓起洗手台上的剃须泡沫,对着门缝猛按三下。压缩气体喷涌的嘶鸣声中,她听见泡沫罐砸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以及许沉罕见的吸气声。
"宁总监。"水声再次响起,这次变成了冲击力更强的针状模式,"你知道外科医生的手投保金额是多少吗?"
雾气氤氲的玻璃上突然出现修长手指。许沉用手术刀在雾气上划出精准的直线,转眼勾出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夸张的波浪卷发,胸口挂着"CEO"工牌,正被钞票组成的锁链缠绕。
宁雅冷笑,蘸着剃须泡沫在另一侧玻璃画起来。五分钟后,许沉关水时,整面玻璃已成战场:他那边是华尔街精英被金钱奴役的讽刺漫画,她这边却是解剖图般精确的心脏素描,每根血管都标注着融资术语——"主动脉=现金流""冠状动脉=短期借贷"。
裹着浴巾出来的许沉突然僵住。他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钉在那颗被画成金融模型的心脏上。
"你懂心内结构?"
"去年并购过医疗器械公司。"宁雅趁机挤进浴室,故意踩在他的棉麻拖鞋上,"对了,你周四下午的手术排班效率太低,我重新做了优化模型。"
许沉正要反驳,目光却被洗手台吸引。宁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昨晚泡的蕾 丝内 衣,正大剌剌挂在烘干机上。
"这是维多利亚的秘密新款..."她话音未落,许沉已用镊子夹起那团黑色蕾 丝,像处理污染敷料般扔进分类垃圾桶。
"你!"
"医院感染管理规范第27条。"许沉套上衬衫,苍白的指尖在领口停顿片刻,突然转向镜柜,"我的银梳呢?"
宁雅从淋浴间摸出把扭曲的梳子,三根齿已经折断:"昨晚给汤圆梳毛来着...你那只布偶猫掉毛太严重了。"
空气突然凝固。许沉接过梳子的手背浮现出淡青色血管,宁雅这才注意到梳柄上刻着细小字母——"To 沉 from 菁 2015"。
"你姐姐的遗物?"她想起婚姻登记表上"直系亲属"栏的墨团。
许沉将断梳收进胸袋,金属听诊器随之发出轻响。当他转身时,宁雅瞥见他后颈有一道延伸至衣领下的疤痕,像条扭曲的缝合线。
"七点十分有你的国际通话。"许沉甩上门前扔来句话,"对方口音像苏黎世联邦理工的霍夫曼教授——你最近在接触瑞士医疗基金?"
宁雅打沐浴露的手停在半空。这个通话根本没记在共享日程里。
水汽渐渐模糊了玻璃上的涂鸦。那颗被资本解剖的心脏与金钱奴隶的漫画交融在一起,在蒸腾的热气中变得混沌不清。
第九章 《粉色手术衣的阳台战争》
清晨6:15,1802室阳台
宁雅被一阵刺耳的“滴滴”声惊醒。她顶着乱发冲到阳台,发现自己的内 衣正湿漉漉地挂在许沉那排消毒过的白大褂旁边,而一台医用计时器在洗衣篮里疯狂作响。
“许医生!”她一脚踹开主卧门,“你的破计时器吵到我——”话音戛然而止。
许沉背对着她站在穿衣镜前,肩胛骨随着系扣子的动作起伏,腰线没入黑色西装裤。镜中反射出他冷白的后颈上——赫然挂着她昨晚随手丢在沙发的草莓发绳。
“计时器提醒我收衣服。”他头也不回,“以及,你用了含柔顺剂的洗衣液。”
宁雅这才注意到,晾衣杆上那件神圣不可侵犯的手术服,正泛着诡异的粉红色。
上午9:30,协和医院手术准备区
“许主任,新造型挺别致啊!”麻醉师憋着笑递来手术帽。许沉低头,发现自己拿的正是那件被染粉的手术衣。
护士长苏雯倚在门边,指尖转着手机:“听说许太太连洗衣分类都学不会?”监控画面里,宁雅正把深色毛巾扔进漂白剂桶。
许沉突然抓起生理盐水泼向自己前襟。“手术取消,换备用衣。”他面无表情地脱下粉衬衫,“我太太喜欢这个颜色,有问题?”
走廊尽头,实习护士拍下的视频已配上标题:【冷面阎王为爱穿粉装】。
下午3:47,宁雅办公室
“宁总监,您老公上热搜了!”助理兴奋地推门而入。宁雅盯着屏幕里许沉那句“我太太喜欢”,咖啡杯“咔”地裂开一道缝。
手机震动。
【许沉】,16:03:患者感谢信在书房第三格,别碰其他抽屉。
她冷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出火星:【许医生,你发绳落我这了,要我用消毒水泡三天还你吗?】
傍晚7:20,1802室书房
宁雅踹开书房门时,许沉正用镊子夹着发绳往密封袋里装。她甩出一叠文件:“你‘消毒’了我明天要用的并购协议!”
许沉扫过文件上可疑的褐色污渍:“咖啡渍滋生细菌的速度是——”
“这是摩卡!摩卡!”宁雅抓起他桌上的患者感谢信,“信纸都发霉了你怎么不消毒?”
哗啦——
抽屉因暴力拉扯滑出轨道。一沓泛黄的童话手稿飘落,扉页写着《给总撕标签的咖啡杯女士》。
第十章 《主卧争夺战》
凌晨1:15,1802室主卧。
宁雅用衣架在双人床中央划出一道笔直的分界线,金属架与床单摩擦发出刺耳的“嘶啦”声。她抬头瞪向倚在门框边的许沉,指尖敲了敲衣架:“以三八线为界,越界者——”
“负全责。”许沉接话,白炽灯在他镜片上投下一片冷光。他拎着医药箱走近,忽然俯身,修长的手指按住衣架一端。宁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熬夜后的咖啡苦香——等等,咖啡?
“你咖啡因过敏还敢喝?”她脱口而出。
许沉手指一顿。
空气骤然凝固。
宁雅猛地咬住舌尖。这该死的观察力!她居然记得他药箱里抗过敏药的说明书。
“第三次。”许沉突然开口。
“什么?”
“你偷翻我药箱的次数。”他指尖一推,衣架精准平移三毫米,“线距误差超过2%会触发我的强迫症。”
宁雅气笑了。这人是拿手术刀的手还是游标卡尺成精?
凌晨2:30,主卧浴室。
宁雅正对着镜子摘耳钉,身后磨砂玻璃门突然映出一道黑影。她抄起吹风机抵在胸前:“许医生,协议第七条——夜间共用浴室需提前24小时预约!”
“急诊手术预案。”门外的声音毫无波澜,“你左手第三根头发卡在吹风机进风口,继续使用有短路风险。”
宁雅僵住。她今天确实掉了三根头发——但这变态怎么连序号都数得清清楚楚?!
水声戛然而止。许沉的声音混着水雾飘进来:“建议改用负离子吹风机,你发梢分叉率已达37%。”
玻璃门上的黑影消散后,宁雅对着梳妆镜咬牙切齿地数自己分叉的发尾。
三十七根。一根不差。
清晨5:20,主卧战场。
宁雅被规律的“滴滴”声惊醒。许沉站在衣柜前,用激光测距仪调整领带位置。
“你有病吧?!”她抄起枕头砸向声源。
枕头在半空被截获。许沉单手接住,另一只手按下手机秒表:“晨间流程冲突。你占浴室的标准时长是28分钟,但今天有7:30的并购会议。”
宁雅瞳孔地震。他连她公司日程都背下来了?
“所以?”她冷笑。
许沉从公文包抽出一张塑封纸:“优化方案。”
纸上赫然是《主卧空间使用公约2.0》,连她涂精华液的耗时都标注了标准差。宁雅盯着页脚的小字笑出声:“‘违约方需承担对方当日咖啡消费’?许医生不是过敏吗?”
“给你买的。”许沉转身走向浴室,“星巴克新品,燕麦拿铁。”
宁雅愣住。那是她上周随口提过的口味。
上午7:15,玄关。
宁雅的高跟鞋卡在了门缝里。许沉蹲下身,指节擦过她脚踝时突然皱眉:“跟高9.5厘米,踝关节受力超限值23%。”
“关你——”
话音未落,许沉从鞋柜底层抽出一个丝绒盒。一双定制平底鞋静静躺在里面,鞋垫上印着心电图波纹。
“患者送的。”他语气生硬,“反正我也用不上。”
宁雅盯着鞋舌上手绣的“NY”字母,突然想起那份被自己批注过的童话手稿——许沉写过一个医生,会把所有心意伪装成“多余物资”。
她踩上平底鞋,转身时故意蹭过他的白大褂衣角:“公约2.0第三条,赠予物品需明示用途。”
许沉推眼镜的手顿了顿:“防止并购总监因跛脚影响谈判溢价。”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宁雅终于没忍住嘴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