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柠檬茶示威、江野的暧昧抢夺，点燃了教室的无声硝烟。
当林晚在图书馆发现关键线索追踪到医院，却撞见江野在病房外落泪。
“离我爸远点！”他像受伤的野兽嘶吼，指尖几乎掐进她手臂。
而催债电话里母亲的哭嚎，让林晚看清了他痞笑下的千疮百孔。

苏晓脸上那甜得发腻的笑容彻底冻住，僵在唇角，像一幅画错了的表情。她顺着江野沉甸甸的目光猛地扭过头，视线钉子一样扎在林晚身上，那里面翻滚的敌意和赤裸裸的妒火几乎要烧穿空气。柠檬茶冰凉的瓶身在她手里被攥得死紧，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呻 吟。

教室里嗡嗡的喧闹声浪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苏晓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柠檬茶那股廉价香精的甜气，还有某种看不见却越来越浓的火药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沉沉地压在林晚胸口。

林晚强迫自己低下头，手指用力按压在摊开的物理笔记本上，冰凉的纸页触感试图压住指尖细微的颤抖。她假装专注地整理着书本边缘，可江野那道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和热度，穿透了空气，死死钉在她插着口袋的右手上。口袋里那张边缘卷曲、浸着她冷汗的纸片，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发麻。

就在这时，江野动了。他像是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或者仅仅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跨过了几张桌椅的距离，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林晚的座位而来。苏晓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脸上带着一丝被忽视的委屈和茫然。

林晚心头警铃大作，猛地抬头。江野已经站定在她桌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带着压迫感的阴影，那股混合着淡淡烟草和皂角的独特气息再次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浓重的倦怠和一种被反复侵扰后的不耐。

他根本没看林晚的脸，视线直接落在她桌角那个印着简单几何图案的透明水杯上。杯子里的温水还剩一半。江野伸出骨节分明、带着一点薄茧的手，动作快得林晚根本来不及反应。

“啪嗒。”

一声轻响。她的水杯被江野随手拿起，然后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旁边张强那张堆满零食包装袋和揉成团的试卷的桌子上。

“强子，水。”江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眼睛却依旧沉沉地盯着林晚，像在审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你的地盘，我想动就动。

张强正揉着惺忪睡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稀里糊涂地拿起林晚的杯子，咕咚灌了一大口。

林晚只觉得一股火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冲上脸颊，烧得耳根都发烫。这混蛋！抢她的水，给那个邋遢鬼喝！这不仅仅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对她这个纪律委员权威的彻底践踏！

“江野！”林晚霍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她清冷的声线绷得紧紧的，带着冰碴子，“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杯子！”

江野终于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被张强握在手里的水杯，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恶劣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哦？写着你名字了？”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一点，那股带着烟草和皂角的气息更清晰地笼罩下来，声音压低了，却像钝刀子刮过耳膜，“还是说，林委员觉得，你的东西……别人碰不得？”他刻意加重了“东西”两个字，尾音上扬，带着一种玩味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暧昧。

周围瞬间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和低低的哄笑。苏晓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上重新挂起了看好戏的得意笑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不是羞涩，是纯粹的怒火和被羞辱的难堪。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把物理书砸到他脸上那副可恶嘴脸的冲动。她死死盯着江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盛满戏谑和倦怠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冰冷：“捡起你的痞气，滚回你的角落。我的东西，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拿来施舍！”她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整个教室都能听到，“再有下次，校规条例，我会让你抄到毕业！”

空气凝固了。

江野脸上的痞笑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不耐和一种被彻底惹毛的戾气取代。他眯了眯眼，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寒光一闪，像是被“施舍”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他刚要开口，刺耳的上课铃声如同救场般尖锐地撕裂了紧绷的空气。

“哼。”江野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深深地、带着警告意味地盯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她的脸。然后他不再废话，转身，双手插回裤兜，以一种更加散漫、却明显带着火气的姿态，晃回了自己最后一排的角落，重重地拉开椅子坐下。

一场硝烟弥漫的课间交锋，被铃声强行掐断。物理课遗留的沉闷被另一种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敌意所取代。林晚坐回座位，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那丝被当众羞辱的难堪，目光扫过自己空荡荡的桌角，最终定格在张强手里那个还握着的水杯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从抽屉里扯出一张湿巾，狠狠擦拭着自己的桌面，仿佛要擦掉所有属于江野的气息和痕迹。

下午剩下的时间，林晚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困兽。江野那道带着审视和警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时不时从教室后方扎过来，让她如坐针毡。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纸片，更是沉甸甸地坠着，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记笔记，但老陈的声音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终于熬到了放学铃声。教室里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人声鼎沸。林晚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没有理会叶晓薇疑惑的招呼，像逃离什么瘟疫源头般，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把那些喧嚣和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甩在身后。

她没有回家，脚步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学校图书馆的方向。傍晚的图书馆人不多，巨大的玻璃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安静味道。

林晚找了个最角落、被高大书架彻底遮挡的座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微潮、边缘卷曲的纸片。她把它小心地平摊在桌面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再次仔细辨认。那些冰冷的印刷体词语——“工程承揽”、“责任条款”、“安全规范”、“事故赔偿”——每一个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的记忆里，勾连起父亲瘫痪在床后日复一日的痛苦呻 吟，勾连起母亲那双被怨恨和泪水浸泡得通红的眼睛，勾连起无数个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偷听到的、关于那场“该死的工程事故”的、语焉不详却充满恶意的争吵。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轻轻抚过纸张撕裂的边缘，最终停留在那个力透纸背、笔锋凌厉的签名——“江”字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那个沉重的电话，江野眼底深藏的疲惫和阴郁，还有他提到“钱”时那种压抑的烦躁……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这个“江”字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猜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光看这张残片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线索！林晚的目光投向图书馆深处那排落满灰尘、专门存放过期报刊和地方志的老旧书架区。也许……也许能找到当年的报道？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她站起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那个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的灰尘味更重了。她踮起脚尖，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快速掠过，寻找着三年前本地建筑行业相关的报纸合订本或年鉴。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昏暗，她不得不凑得很近，才能看清那些模糊的印刷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的光线在书架间移动，越来越暗。就在林晚几乎要放弃，手指因为长时间翻动冰冷粗糙的纸张而变得麻木时，她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一本厚重的、封面几乎褪成灰白色的《青城市建筑业年鉴（2019-2020）》。她费力地将它从高处抽下来，沉甸甸的灰尘簌簌落下。她顾不上呛咳，飞快地翻动着厚重发脆的纸页，凭着记忆搜寻着那个模糊的工程名称或相关公司。

哗啦……哗啦……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破喉咙。终于，在“年度重大工程项目”那一栏，一个被加粗的标题撞入眼帘——

【聚焦】青城新港物流园区一期主体工程竣工，承建方：宏远建设集团

宏远建设！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记得！母亲在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里，无数次咬牙切齿地提到过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公司！就是这个工程！

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捏不住纸页。她强迫自己冷静，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向下扫视。冗长的工程介绍、领导视察照片……她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疯狂搜寻着任何与“事故”、“赔偿”、“承包商”相关的字眼！

找到了！

在项目概述最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标注着：“……主要分包单位：诚信土方工程队、远航钢结构安装有限公司……”

远航钢结构安装有限公司？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远航”两个字上。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残破的纸片，再次看向那个手写的签名——“江”！虽然只有半个字，但那种遒劲有力的笔锋，那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感……和记忆中母亲藏在抽屉深处、那份被撕得只剩半页的旧合同上，那个模糊的签名……神韵如此相似！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江远航？会是江野的父亲吗？那个在天台电话里，被沉重的医药费和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父亲？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隐秘恐惧的电流瞬间窜遍林晚全身。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冰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她迅速打开搜索框，颤抖着输入关键词：“青城 远航钢结构安装有限公司 江远航”。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角落里幽幽亮起，映着她苍白的脸。搜索结果跳出来，大多是些零碎的企业黄页信息，没有照片。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甘心，又尝试输入“江远航”、“工程事故”、“青城新港物流园”……依旧没有直接关联的、有价值的信息。网络世界像一张巨大的滤网，将那些肮脏的、不愿被提及的过往过滤得干干净净。

她靠在冰冷坚硬的书架上，闭了闭眼，图书馆里陈旧的灰尘气息混合着纸张腐朽的味道涌入鼻腔，让她有些眩晕。不行，不能放弃！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医院！那个电话！那个沉重的“医药费”！

江野在天台接电话时那种被压垮般的疲惫……那张医药费清单会不会……就在他手里？或者……他会不会……就在医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遏制。林晚猛地合上年鉴，将它胡乱塞回书架，抓起书包，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图书馆昏暗的角落。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天空被灰蓝色的暮霭笼罩。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市人民医院的位置狂奔而去。晚风带着凉意刮过脸颊，吹乱了她的短发，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胸腔里那颗心狂跳着，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驱使着。

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在暮色中矗立着，像一个巨大的灰色方盒，透着一股消毒水和疾病特有的、令人心头发沉的气息。林晚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仰头望着那一扇扇亮着惨白灯光的窗户，茫然四顾。她根本不知道江野的父亲住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

她放慢脚步，混在进出的人流里，目光警惕地扫过大厅、走廊、每一个可能坐着人的长椅角落。焦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搅。她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跟踪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住院部大楼侧面，连接着老旧外科楼的一条狭窄、光线昏暗的露天连廊。连廊的尽头，靠近消防通道的地方，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倚靠在冰冷的水泥栏杆上。

是江野。

暮色沉沉，勾勒出他挺拔却微微佝偻的肩线，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他低着头，手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淡淡的、熟悉的烟草味混杂在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中，被晚风吹送过来。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只猫一样，借着连廊入口处几棵高大盆栽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躲在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

距离拉近，她看得更清楚了。

江野的背影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脆弱。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他唇边溢出，很快被风吹散。然后，他抬起夹着烟的手，用指关节用力地、反复地揉按着自己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极力克制的哽咽声，极其轻微地传入了林晚的耳朵。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错觉。江野的肩膀在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林晚清晰地看到，一滴微小的、晶莹的水珠，在昏黄廊灯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微弱的反光，从他低垂的下颌处坠落，瞬间消失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在哭？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心口。那个永远桀骜不驯、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嘴角永远挂着玩世不恭弧度的江野，那个在课堂上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指出题目局限、解题时挥洒自如的江野……此刻，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伪装的孩子，独自躲在无人角落，对着冰冷的栏杆，无声地落泪。

是因为他父亲吗？因为那沉重的医药费？因为那张写着“江远航”名字、可能背负着事故责任的合同？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林晚。厌恶感依旧盘踞，但此刻却被一种强烈的震惊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悸所覆盖。她僵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那根冰冷的廊柱后面，忘了呼吸，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在暮色中颤抖落泪的背影。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

嗡——嗡——

在寂静的连廊里，这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江野的身体猛地一僵！揉按眉心的动作瞬间停止。他像一头被惊扰的、处于极度危险状态的野兽，倏然转过身！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地、如同锁定猎物般，瞬间锁定了廊柱后林晚藏身的位置！那里面哪里还有半分脆弱和泪水？只剩下被侵犯领地后的暴怒、惊疑，以及一种被窥见最深狼狈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狂怒！

“谁？！”

低沉的、带着浓重鼻音却冰冷刺骨的厉喝，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可已经太迟了！

江野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几步就跨过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林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带着浓烈烟草味和冰冷怒气的劲风扑面而来，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钳狠狠钳住！

“啊！”林晚痛呼出声，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江野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额前的碎发凌乱，眼底布满了熬夜和情绪剧烈波动后的猩红血丝，像两簇燃烧的鬼火。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受伤野兽般的嘶哑和狠戾：

“林、晚？！”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你他妈跟踪我？！”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林晚疼得眼前发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 吟。

“放……放开！”林晚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用力挣扎，试图甩开他的钳制，“谁……谁跟踪你！我只是……路过！”

“路过？”江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毫无温度可言的弧度，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路过医院？路过这条鬼影都没有的破走廊？还他妈正好‘路过’到我身后？林大学委，你这路过可真够巧的啊！”他猛地将她往前狠狠一拽，林晚踉跄着撞到他身前，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因为狂怒而剧烈的起伏，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汗水和医院消毒水的复杂气息。

“你口袋里藏着什么？嗯？”江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向她那只一直下意识护着的、插在校服口袋里的右手，“那张破纸？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查我？查我爸？！”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踩中逆鳞的失控和恐慌，“我警告过你！离我远点！离我爸远点！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的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林晚的皮肤。手腕上的剧痛，被他眼中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深藏的恐惧刺伤的心悸，让林晚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他那张合同的事，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摆脱他的钳制。

“说话啊！哑巴了？！”江野低吼着，另一只手也猛地抬起，似乎要伸向她的口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嗡……嗡……嗡……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手机震动声，再次突兀地响起！这一次，是从江野的裤兜里传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像一道冰水，瞬间浇熄了江野眼中一部分狂怒的火焰。他钳制着林晚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瞬，但眼神里的警惕和凶狠丝毫未减。

他死死地瞪着林晚，像防备着最危险的敌人，另一只手却飞快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伸向裤兜，掏出了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他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手指带着颤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死死按在耳边，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更加沙哑破碎：“喂？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寂静的连廊，即使隔着一点距离，林晚也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女人绝望到极点、带着浓重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

“小野！小野！医院催款单又来了！今天必须交！不然明天就停药！停药啊！你爸他……他刚做完透析，人还虚着……停药就是要他的命啊！钱呢？！你昨天不是说有办法了吗？！钱呢？！你说话啊！钱在哪里啊？！呜呜呜……你爸他等不起啊……”

女人的哭喊如同最尖锐的刀子，狠狠扎进这暮色笼罩的死寂空间，也扎进了林晚的耳膜，更扎进了江野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凶狠、只剩下无边空洞和绝望的眼睛里。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整个身体像是被那绝望的哭喊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踉跄着靠在了冰冷的廊柱上。钳制着林晚手腕的那只手，终于彻底失去了力气，颓然地垂落下来。

林晚猛地抽回自己剧痛的手腕，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另一根冰冷的廊柱上，急促地喘息着。她顾不上手腕的疼痛，目光死死地钉在江野脸上。

那个痞气的、桀骜的、永远带着嘲讽面具的江野消失了。眼前的江野，脸色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又丢弃的纸，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他依旧握着手机，听着里面母亲绝望的哭嚎，整个人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正在寸寸崩裂的石像。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空洞的绝望，里面盛满了沉沉的暮色和整个世界崩塌的碎影。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对电话那头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不成调的、气若游丝的音节。

原来……是这样。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重担压垮、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那层玩世不恭的痞气之下，是怎样一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躯壳。天台上的电话，课堂上的疲惫，图书馆那张沉重的纸片……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指向一个冰冷残酷、令人窒息的真相。

口袋里的那张纸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却再也无法让她只感到愤怒和敌意。一种陌生的、沉重的、带着苦涩的酸楚感，悄然弥漫上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连廊里，只剩下电话那头女人绝望的哭嚎，在冰冷的暮色中，反复回荡，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