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悄悄扯了扯若晴姐姐的衣袖,笑道:“公子能来到陶韵巷,肯定是冲着耀州瓷器而来;又来到我这摊位前,应是被苏家窑场烧制的瓷器吸引。既是为瓷器而来,又何必议论其他?买到好瓷才不枉此行。”
男子认可道:“姑娘说得在理,苏家的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随口问问。”
苏沐瑶问道:“不知公子想买哪款瓷器?”
男子说:“我在这条街足足逛了半个时辰,逛得都是店铺,没挑到一件称心的。不得已才来逛街边的摊位,更没发现合心意的。正要离开,听到你这摊位的叫卖声,便过来瞧瞧。仔细瞧,你这摊位的瓷器还真可以与店铺里的相媲美。”
黄若晴正在招呼其他挑选普瓷的客人,听到男子转变态度,又夸赞苏家瓷器,忍不住说:“公子好眼光!我这妹妹刻花的技艺在整个耀州难有人及,连县老爷都赞不绝口……”
若晴姐姐虽是好心,可提到县老爷太过招摇,再说送礼之事见得不光,还是不提得好。苏沐瑶再次扯扯黄若晴的衣袖。
黄若晴意识到失言,赶快收住,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苏沐瑶又向那位男子问道:“不知公子看上哪一款?”
男子用手中的折扇轻点着掌心,似拿不定主意。
苏沐瑶继续问:“公子可是打算赠送友人?”
男子停止用折扇轻点掌心的动作,惊讶地问:“姑娘怎知?”
不过是苏沐瑶猜测而已,竟一下子猜中,对方发问,总需给个答案。
“您的表情能说明一切。”
“姑娘好眼力。”
“公子通身书卷之气,想必您的朋友是位喜爱读书之人,这款文房水盂再适合不过。”
苏沐瑶说着从木架上取下一款文房水盂,递给男子。
男子接在手中,仔细观察,只见釉色如深秋湖面泛起的涟漪,澄澈中透着淡淡的橄榄青。
苏沐瑶见男子看得仔细,却没有想买的意思,由此断定并不是一位了解耀州瓷之人,还需点拨到对方心里,方可将其售卖出去。
“水盂外壁以半刀泥的技法刻有流云纹,云纹历来象征祥瑞和高升,最适合送给读书人,寓意仕途顺利,前程一片光明。”
听到此话,男子说:“质地看着也不错,寓意也好,可跟其他的水盂没什么不同。姑娘若能说出它的独特之处来,我便买下。”
苏沐瑶总算听出来,此人之所以转了许多店铺没买到合适的,并非是各家的瓷器质地不好,而是这位顾客太过重视礼物的独特之处。
还好她在制作这款水盂时心思巧妙,于是说道:“我做的这款水盂,注水后云纹会变得更通透,对着光看,您会发现刻纹中的气泡如同藏在云中的星辰。”
男子不信:“听着很不错,也需注水让我瞧瞧,方可决定要不要买它。”
这下可把苏沐瑶难住,出来时没带水。
张傻子见状,主动说:“东家等着,我去旁边的店铺讨碗水来。”
不一会儿,张傻子从一旁的店铺里端碗清水出来,倒入男子手中的水盂内。
苏沐瑶说:“公子对着光试试。”
男子将水盂捧起,对着太阳的光线仔细瞧,果然无比通透,外壁云纹中的气泡一下子变得清晰,如同星辰闪烁。
男子脱口而出:“妙!实在妙!”
苏沐瑶则在一旁继续描述:“晨起研磨时从这款水盂中取上几滴水,既有平步青云的吉兆,又有‘天光云影共徘徊’的雅趣。”
男子随即拍板:“这款水盂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苏沐瑶这才轻松笑道:“恭喜公子,喜提一款耀州窑烧制的精品瓷器!”
男子赞道:“苏家的瓷器好,你这位姑娘口才也不赖。”
黄若晴已从男子的手中接过水盂,将里面的水倒在地上,用布子把残留的水擦干净,装在锦盒里递给男子:“拿好了,二十两白银。”
男子接过,将银子给了:“价格还算公道。”
苏沐瑶说:“苏家摊位刚开张,定得全是良心价,目的在于招揽顾客,您若满意,还望多为我们摊位介绍顾客。”
“若我送给友人后,他十分满意,定会多加宣扬。”男子抱着锦盒心满意足地离开。
开局还算顺利,而且卖出去的第一款还是精品,苏沐瑶更觉得重开苏家窑场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这时,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在摊位前驻足,目光紧紧盯着一只青瓷碗:“你这摊位的普通器具都刻着三片叶子的草,真是别致。”
黄若晴见状,脸上浮现出笑容:“大姐好眼光!这可是苏家窑场新出的青瓷碗,釉面匀净,摸起来细腻得很,买回家盛上咱耀州的疙瘩面,吃起来会更香。”
妇人拿起碗,仔细翻转,似乎有些犹豫。
黄若晴接着说:“这碗不仅美观,还质地结实,不易破损,价格也公道,您绝对能置办得起。您若买回去,保准街坊邻居都夸您会挑东西。”
妇人听后,开始心动,轻声问道:“这碗多少钱一个?”
黄若晴微笑道:“您手中这碗只需六十个铜板,其他同款的需十个铜板。”
妇人疑惑道:“都是瓷碗,长得也一模一样,为何我手中这只价钱高?”
黄若晴耐心解释:“大姐有所不知,您手中这只碗的刻花是我这位妹妹亲手刻成,她的手艺难有人及,而其他碗上的刻花则是由伙计刻成,技艺自是跟我这位妹妹没法比。要不是坯是伙计拉的,恐怕这只碗会摆在精品的架子上,要您十个铜板都是少的。”
妇人并不懂瓷器,只向其他碗瞧一眼:“看着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苏沐瑶一直在旁认真观察妇人的表情,显然她觉得手中的碗价格有些高。
妇人手中拿着的碗上面的三叶草,正是她教顺子刻花时亲手刻成,自是不错,若晴姐姐说的价钱倒不算太高。
考虑到刚刚开张,需积累顾客,苏沐瑶主动说:“今日苏家摊位刚刚开张,我做主,您手中的碗和其他碗一个价,都是十个铜板。”
妇人终于高兴地说:“既如此,给我来五个碗。”
对方一次要五个,黄若晴兴奋道:“您今日可是赚了,买回去后要多多替苏家的瓷器宣传。”
妇人点头答应:“自然会宣传,你们摊位的普通瓷器比其他摊位好多了。”
黄若晴将五个碗装好,递给妇人:“您拿好了,往后多捧场。”
妇人付了钱,接过碗,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轻声道谢后转身离去。
黄若晴则面向苏沐瑶批评道:“你刻花的那只碗真是卖亏了。”
苏沐瑶并不以为然:“刚开张,需积累口碑,只要那位大姐向一个人说苏家摊位的瓷器不错,便宜五十个铜板也值了。”
两人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位公子出现在面前,仔细一瞧,原来是裴少棠。
裴少棠知道苏家摊位今日开张,故而早早来到裴家店铺,挨到时间差不多时,才往苏家摊位这边走来。
见摊位旁围着客人,便在远处驻足观望,待客人离去后才缓缓走近。
苏沐瑶之所以今日亲自坐镇,不过是想去裴家店铺亲手将礼物交给裴公子,以表达感激之情。
刚才她还一直担心裴公子不在店铺,那么她还得跑去黄堡镇的裴家窑场。她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若今日能顺利见到裴公子,便预示着苏家摊位的生意未来定能兴旺。
故而见裴公子主动出现在面前时,她不由自主变得异常兴奋:“裴大哥,你怎么来了?”
裴少棠从苏姑娘的眼神中看出她此刻很想见到他,难道她的心中有了他?
裴少棠也不由兴奋起来:“苏家摊位今日开张我岂能不来瞧瞧?刚在远处站了一会儿,你们就卖出了好几件,开局顺利,往后的生意会更好。”
黄若晴在一旁仔细观察二人,心中暗笑:“嘿嘿,原来裴少棠瞧上沐瑶,难怪如此殷勤。甚好,回去后将此情况告知我爹,省得他给我退婚,又瞎点鸳鸯谱。”
“托裴大哥的福,开张还算顺利。”苏沐瑶说着,从摊位的下面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着递给裴少棠,“我亲手做的温盏,聊表心意。”
裴少棠接过锦盒,打开一瞧,是一款瓜棱纹温盏,青釉色如同春水般漫过他的心头。
他屏住呼吸,一只手将温盏捧起,盏内的折枝桂花映入眼帘,刀工利落,叶脉纤毫毕现,桂花蕊竟用细密的篦纹凿出蜂窝状的立体感,两三片欲落未落的花瓣似乎刚刚被风霜亲吻过。
最妙的是花枝末端的留白,像是月光特意为桂花让出的空间,釉色在刻痕处积沉得愈发青翠,像是桂叶上凝着千年不化的朝露。
裴少棠不禁赞叹道:“这哪里是瓷器,分明是将秋夜的月色揉进泥胎里。苏姑娘的刻花手艺实在令人惊叹,如此贵重的精品,我定会细心珍藏。”
“珍藏谈不上,只希望裴大哥在冬日饮酒时,用它温上一壶,能从温热的酒中体会到沐瑶对裴大哥的拳拳谢意。”
“苏姑娘不知,我一年四季喜欢吃温酒,从今日起我会日日用它温酒,时时体会你的心意。”
苏沐瑶笑着叮嘱道:“酒虽好,多饮伤身,若因我送的温盏致使裴大哥每日饮酒,岂不是沐瑶的不是?”
裴少棠闻言,自知太过高兴而失了言语,赶快解释:“苏姑娘放心,我虽日日温酒,却不会多饮,一两盅而已,不仅不会伤身,还可通全身气血,反而有益健康。故而,苏姑娘送的温盏对裴某来讲只有益处。”
苏沐瑶听后,轻声道:“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