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誓死不从。”
“这便说明你还没有真正长大,没有真正理解何谓爱情。但请将你的迷惑与倔强暂时按捺心底,因为,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赫以北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婚姻远大于爱情。”
“弟子誓死不从。”
“为师可以给你时间,条件是你必须即刻与他会合,并联手共进。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这个愿意为你倾注一生之爱的男人,正在大草原上孤零零地辛辛苦苦地无怨无悔地等着你。”
木香沉一声闷哼。希女子道人的每一句话都如炸弹一样在他心中爆开。魔根蠢动。留春霞说:
“原来师父早有安排,您在利用他的感情?”
“利用他又如何?他爱你如痴如醉,他心甘情愿让我所用。但如果你愿意下嫁于他,那便不是利用,而是恩赐。”
“木香沉才是真正懂我的那个人。”留春霞痛心疾首,“可他不为您所用,所以您就拆散我们,对吗?”
“没错,因为老天爷不是让你来跟任何一个人你侬我侬的——你能来到这个人世间,实乃天意,既为天意,就说明你天生肩负使命,而你就必须无条件地去履行去完成它。”
“原来天意才是我的生身父亲。”留春霞笑了,笑出一脸凄凉。
“为师背负无数骂名,将你拉扯长大,希望你能理解为师的苦心,为师一切所为,都是在帮你打造一个光辉的未来。”希女子道人恩威并行,“你务必拿下丐帮帮主之位,借此扬名立万,掌握更多的资源与力量,那么找到《花稼之舞》与飞虹杖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又说:“惟有《花嫁之舞》与飞虹杖在手,你方能从容面对终极一战——崆峒那些顽固分子是不会乖乖缴械的。”
“师父,我们不要《花稼之舞》,不要飞虹杖,不要崆峒,那又能如何呢?咱这些年不是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松自在吗?”
“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也无权过问。”希女子道人拿起茶盅,一手握碎,“做好你该做的,剩下的交给为师。”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缓缓不行吗师父?”留春霞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将难题拿到桌面上来,雨花谷所有的人都会帮咱一把——狗儿聪明绝顶,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又讨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别在为师面前提起那一条狗。”希女子道人声色俱厉,“丐帮帮主选举在即,缓不起了。”
“您眼中的那一条狗胜过千千万万的人。请师父别自取其辱。”
又是一记耳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希女子道人一字一板,“今晚你必须离开这个狗地方。”
在一个极端的时间、极端的理由之下要留春霞做出放弃一切的选择,她彻底绝望了,虽然她早就知道有离开的一天,但不知这一天来得如此决绝,这一天包含的内容如此决绝。
如果时间倒回去五年,她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哪怕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但她怎会预知爱情与友情“恰到好处”地降临呢?她再也不是那个无牵无挂、骄心傲骨的美少女了。
朱唇裂破,血泪同框。
初二,四季歌的一条狗,被“交易”之后便要死要活,又何况是人呢?只是拿狗与人相比并不一定正确,因为在狗的眼里,它所看到的每一个人不一定全都是人。
“咱是朝廷钦犯,抛头露面不得。”留春霞做出最后的挣扎,“重出江湖,一言一行更是处处受制。”
“木香沉有梅妃与第五坏袒护,本应可以帮你洗刷莫须有的罪名,遗憾的是他不帮你——你死心塌地爱着的这个爱人不帮你。”
“原来师父的成全是因为这个。”留春霞又笑了,笑出一脸心死,“师父当真耗费苦心了。”
“我就是要利用他的独特身份与绝世武功。婚姻就是买卖,你要为师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不用再说了,尽管拿出您的手段来。师父一定早有准备。”
希女子道人闻言,猝然“沉默”。这期间,一阵眼泪一阵笑,一阵狂来一阵呆,仿佛颠痴。
“红颜祸水,害人害己。”终于,她沉重地拔出了七弦剑,表情麻木,“这把宝剑形影不离为师数十年,于今日起便是你的了,但在此之前,我要让它帮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留春霞深情凝望木香沉。然后紧闭双眼,将这最后一份能够具象表达出来的深情关在了心灵深处。
希女子道人一手执剑,一手抓住剑尖并向下弯曲,剑身随即构成心形,然后松手,剑尖弹回,弹回过程中划过她的脸。如此反复七次,即将七弦铸于脸上,其中有一弦从左眼中间自下而上切过,虽未伤及眼球,但血似从眼里喷出,犹如厉鬼,令人毛骨悚然。
留春霞眼泪四溢。木香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因为冲穴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以他俩的修为,当然能听出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们就算睁着眼睛也不敢相信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真实存在。
随着七股寒流掠过,留春霞的脸上也现出了七弦鲜血。
曾让整个武林为之疯狂的橙色少女眨眼间变成了血色魔鬼,天堂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血泪模糊的留春霞悲惶地叫着:
“娘,娘,娘……”
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一定是怕极了这个世界。
希女子道人置若罔闻,双手狂乱飞舞,面目狰狞:“飞虹子,你亲手毁了我希女子的一生,而今又亲手害了你的女儿。霞儿,你一定要记住,就是这个魔鬼害了我们母女俩。”又一个饱经错爱风霜的女人,在没有出口的仇恨世界里轮回不休。
“娘——”
“娘——”
“娘——”
留春霞一声声哀鸣牵出了木香沉的悲催记忆,大红花轿转身离去的情景再次呈现眼帘。
娘,儿子来了。
木香沉倏地睁开眼睛,与之同时扑身而出。
不说希女子道人处于神志错乱的状态之中,纵使她精神百倍于平时也挡不住这暴然一击,因为她被魔根盯上了。木香沉的手就是魔爪,已然触及她的脖颈。她怆然大叫:
“我不能死。”
谁又能死呢?
但显然有一种生叫做生不如死。
留春霞陡然睁眼,惊恐万状,失声无言。这是一个来不及思索但能让她万念俱灰的刹那。
生死一线间,希女子道人脸上的七弦伤口又涌出了血色的恐惧、悔恨以及绝望。一目了然。她恐惧生命完结,悔恨自己无情,绝望理想夭折——在这一个刹那里她定能感同身受女儿的无助。
但可悲可叹可恨的是,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她依然我行我素。不知道人性是不是都这样?
崔花雨出现了。
眼前的这一幕让崔花雨抱憾终生。
每当忆起雨花谷的中秋之祸,她就无地自容——她痛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拆穿希女子道人的伪装。
虽然,无论她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希女子道人的铁石心肠。换言之,她无力左右别人的选择,无法改变这个悲惨的结局。
是她的心太软。
尽管如此,她还是救下了希女子道人。
浩瀚江湖,能在瞬间之内化解木香沉以“人魔合体”一击的,除外崔花雨,恐怕也寥寥无几了。希女子道人命不该绝,或者说她还没到解脱的时候。她一把抓起留春霞,飞身而遁。
一路血花飞舞。
“木香沉——”留春霞留下了一声泣血的呼唤。
这一声呼唤就是一首离别诗。
三春已暮流年短,劳燕分飞别恨长。
再会遥遥无期。
“娘——”木香沉又是一声暴啸。
亲眼目睹母亲生生被抢、妻子容颜生生被毁,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一种打击是毁灭性的,更为惨烈的是,由这种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无穷恨意再一次被魔根所牵制,并生成第九般断天刀“孤鸿断宇”恰如惊雷拔地而起——木香沉的魔爪倏然转化为一把魔光闪闪的刀,席卷崔花雨。
地下室嗡鸣不绝,四壁颤动。
崔花雨眉头微皱。
龟忍武学之所以以“忍”为点睛之笔,文面上是始创祖师龟忍大师的性格写照,武学上则体现为以柔克刚,即以力卸力、借力打力。
崔花雨虽因缺乏实战而尚未悟透龟忍武学核心力量之“遇强则强”的奥妙,但对“忍”的运用已然得心应手,但因对手是木香沉,为避免伤害,所以只能选择以力卸力。
她果断地以龟忍神剑手正面迎上魔刀。
以力卸力再巧再妙,也需要考量实力对比。比如,蚂蚁永远也卸不掉大象的鼻子。可是她没有时间去计算。
于是两只手掌紧紧贴合,就像年少时天真烂漫的拥抱。
木香沉的人魔之力绵绵不断地攻入她的体内。
而她唯有咬紧牙关,释放出全部真力与之周旋,从吸收到消化,必须拥有强悍的内力与无私的爱心,不过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战场,稍有闪失,香消玉殒。但照此下去,香消玉殒必不可免。
因为木香沉的武功本就不在她之下,何况还有魔根之力?
但命运这一次没有再刁难木香沉。
他骤然而“醒”。也许是魔根也受不了崔花雨那两行因清澈如风而滴滴见心痛的眼泪。
主体一清醒,魔根即遁形。“嗷——”随着一声痛无可诉的低啸,魔性力量骤失的木香沉气血混乱,昏厥倒地。
崔花雨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倚墙而颤。
五年繁花落尽,遍地狼藉。
崔花雨看着木香沉那一张被爱恨撕裂、过早失去青春气息的脸,又看着满屋支离破碎的鲜血,不禁泪又泉涌。明知对方听不见,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唤了一声: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