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头的话音刚落,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入李砚心底。
他猛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老者那双看似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系统界面上那行“有缘之地可触发史海钩沉”的提示,此刻正灼灼发烫。
李砚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着抛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桓了无数个日夜的名字:“您……认识李白吗?”
“哈哈哈哈!”老赵头仰天长笑,笑声苍劲而辽远,仿佛是从千年的风沙中传来,“太白其人,谪仙之姿,我这等凡夫俗子何缘得见?我虽未见其人,却在此地,藏其魂!”
“藏其魂?”李砚心神剧震。
这三个字,比任何肯定回答都更具分量。
就在他准备追问之际,酒楼二楼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故作风雅的吟哦之声,打破了这方小天地的沉静。
“二楼在办民间诗会,”老赵头收敛笑容,撇了撇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以为堆砌些辞藻,便能附庸风雅。少年郎,可有兴趣上去看看热闹?”
李砚本无此意,但“诗会”二字,却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老赵头真正对他另眼相看的契机。
踏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一股混杂着脂粉、墨香和浮躁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二楼大堂里,聚集了二三十个年轻人,正中央搭着一个小台,一个穿着改良汉服的青年正摇头晃脑地念着他的大作:“哦,我思念的故园,你是我窗前的白月光,是我心头的朱砂痣……”
台下稀稀拉拉地响着几声附和,更多的人则是在低头玩手机,或三两成群地窃窃私语。
李砚扫视一圈,目光陡然一凝。
在人群最显眼的位置,王少阳正被几个同伴簇拥着,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李砚,嘴角的笑意瞬间化为冰冷的讥诮。
原来,这场诗会的主办方,正是他那位在市文化协会担任理事的叔父,美其名曰为年轻人提供交流平台,实则是为王少阳积累履历,铺路搭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王少阳推开身边的人,几步走到台前,从主持人手中夺过话筒,声音响彻整个二楼:“各位,为了增加诗会的趣味性,我提议,增设一场即兴挑战赛!”
他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李砚,一字一顿地宣布:“就以《夜泊》为题,限时一刻钟。谁若输了,就当场向胜者道歉,并永远退出本市任何诗词活动!”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刚上楼的李砚身上。
这已经不是切磋,而是赤裸裸的羞辱和封杀!
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二楼大堂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修罗场,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与幸灾乐祸。
王少阳的跟班们开始起哄:“李砚,敢不敢接?”“怎么,上次抄袭被抓,现在不敢写了?”“别怂啊,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才华’!”
李砚没有理会这些聒噪的苍蝇,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几乎在同时,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文化共鸣场,激活“文气加持”效果,创作能力临时提升10%!】
刹那间,李砚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穿越了时空的阻隔。
他看到的不再是眼前这群跳梁小丑,而是盛唐苍茫的江畔,渔火点点,如鬼火般在漆黑的水面上摇曳。
他听到了孤舟上老翁在寒风中的咳嗽,看到了远方茅屋里,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引线缝补的身影。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全都是他陪伴在那个落魄的“诗仙”身边时,从对方颠沛流离的叙述中,一点一滴拼凑出的,属于无数大唐子民的共同记忆。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对故土的眷恋与哀愁。
李砚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走到早已备好的桌案前,无视王少阳那胜券在握的表情,提笔,蘸墨。
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夜泊故里·其二》
烟水茫茫夜,孤舟一灯微。
风来闻旧曲,疑是父声归。
线断针犹在,书残字已稀。
长安虽乐土,不如旧柴扉。
当最后一个“扉”字落下,李砚收笔而立。
整个二楼,陷入了一片死寂。
之前的喧嚣、嘲讽、起哄,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呆呆地看着那张宣纸,看着那二十八个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生僻的典故,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好……好诗……”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嘴唇哆嗦着。
王少阳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看不出这诗好在哪里,但他能看懂周围人的表情。
那种震撼,是他花钱雇来的喝彩者永远也模仿不出的。
不知何时,老赵头也走上了二楼。
他拨开人群,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尚有墨香的宣纸。
他没有出声,只是反复地、低声地诵读着,一遍,两遍……忽然间,两行滚烫的老泪从他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滑落。
“噗通”一声,他竟对着那首诗,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这分明是当年杜工部流寓蜀中,望月思乡时所叹之境啊!”老赵头抬起头,环视众人,声音嘶哑而激动,“却被化作了今人肺腑之言!诗不在工,在真!情若至诚,何必拘于格律?!”
他身旁几位被请来当评委的老学者也纷纷点头,看向李砚的目光充满了欣赏与惊叹。
连王少阳叔父请来的那位主持人,此刻也只能尴尬地宣布:“此局……李砚胜。”
“无效!”王少阳猛地发出一声咆哮,状若疯狂,“这不过是一场游戏!非正规比赛,我不承认,不予认证!”
他很清楚,一旦这场胜利被传出去,他王少阳将彻底沦为李砚的垫脚石。
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哦?是吗?”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苏绾正缓步走上楼。
她今天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眼神淡然地扫过王少阳,最后落在他身上。
“我刚从市作协官网确认,今年‘兰亭杯’市级诗词预选赛的评委名单已经内部公示了。”苏绾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很巧,评审团里有三位专家,是这家‘醉仙居’二十多年的老常客。其中一位,就是作协顾问,赵学海,赵老先生。”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老赵头身上。
全场死寂。
王少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直被他当做普通酒楼老板的老头。
苏绾走到李砚身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王少阳,你删得了网络热搜,压得住学校论坛,但你压不住的,是这些浸淫诗词一辈子,真正懂诗的诗心。”
人群散去,王少阳在一片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老赵头,不,应该是赵老先生,单独留下了李砚。
他带着李砚走下地窖,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暗格里,捧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竹简。
“这是我祖父,在民国乱世时从一位破落的旧世家手中偶然得到的。”赵老先生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据传,这卷《诗囚录》,记载了李太白晚年被贬夜郎途中,口授给他弟子的四首‘禁诗’。这些诗,因其意境太过悲凉孤绝,有伤盛世颜面,而被朝廷所禁,未曾流传于世。”
他将竹简递到李砚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其中一首,与你今日所作,意境何其相通。孩子,你若真是他选中之人,便不该只为自证清白而写诗,而应该,为那些淹没在历史尘埃里,说不出话的魂灵发声!”
李砚接过竹简,只觉得指尖一阵滚烫,仿佛握住了一段沉甸甸的历史。
【叮!触发隐藏任务“诗魂的传承”,获得《诗囚录》线索。】
【功德值+100,诗魂境界提升:初悟→渐入。】
系统的提示音悄然更新,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超越个人荣辱,与整个华夏文脉相连的道路。
然而,李砚尚未完全消化这新境界带来的感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匿名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写的诗,动了不该动的人的心。”
李砚瞳孔骤然一缩。
他点开短信详情,发信号码的归属地赫然显示着三个字——
苏家老宅。
夜风从酒楼破旧的窗棂吹入,带着一丝寒意。
李砚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短信是谁发的?
苏绾?
还是苏家另有其人?
“不该动的人”又是谁?
他刚刚摆脱了王少阳这个明面上的麻烦,却似乎一脚踏入了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那座寂静的苏家老宅,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