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夜探敌营窥虚实
书名:晚明残照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386字 发布时间:2025-08-17

第三十四章:夜探敌营窥虚实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徐州大营外的荒野上,连月光都被揉碎成零星的银点,散在枯黄的草叶上。柳芽背着鼓囊囊的布包,干粮的麦香混着火折子的硫磺味从布缝里钻出来,他右手攥着那柄断枪,枪杆上昨日厮杀时留下的刀痕硌着掌心,粗糙的木刺嵌进皮肉,却让他的神经愈发紧绷——这痛感提醒着他,每一步都关乎着落马坡上千弟兄的血海深仇。

 

他跟着陈将军走到大营侧门,身后五个老兵排成一列,像五棵扎根在冻土上的老松。领头的张达年近四十,左脸那道从额头斜劈到下巴的刀疤泛着淡粉色,是十年前山海关抗鞑时被蒙古弯刀划开的,当时刀伤深可见骨,他硬是咬着牙用布条勒住伤口,还斩杀了两个鞑子兵。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杆缠满布条的长枪,布条上还沾着褐色的血渍,那是落马坡突围时留下的印记。

 

站在张达身边的李茂个子瘦小,比柳芽还矮半头,肩膀却挺得笔直。他腰间别着两把短刀,刀柄被磨得发亮,指节因常年握刀积了厚厚的老茧,连指甲缝里都嵌着洗不掉的黑泥——他原是沂蒙山里的猎户,鞑子占了他的村子后,他背着猎刀投了明军,最擅长在林子里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

 

剩下三个老兵各有特点:满脸胡茬的王虎扛着一把宽背大刀,刀身比寻常腰刀宽三寸,据说能一刀劈断鞑子的马腿;皮肤黝黑的周铁手双手粗糙如铁,掌心的老茧能搓出火星,最擅长徒手夺兵器;还有个叫吴老栓的老兵,头发已半白,却背着一张牛角弓,箭囊里插着十支磨得发亮的铁箭,眼神比年轻人还锐利。

 

“柳芽,把路线刻在脑子里。”陈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借着门口跳动的火把光展开,炭笔勾勒的线条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纸边还沾着些许草药碎屑——这是他昨夜熬夜画的,连落马河边的暗坑都标得一清二楚。“从侧门出发,顺着落马河往西走三里,会看到一片松树林,那林子的松树棵棵笔直,树梢都朝着西北方歪,是落马坡一带独有的‘望北松’。穿过树林后有个月牙形山坳,鞑子的粮草营就设在山坳里,背靠崖壁,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

 

他指尖重重落在“山坳”二字上,甲片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你要摸清三件事:第一,守卫数量,尤其留意粮草堆和营门——鞑子肯定把精锐放在这两处;第二,巡逻队的间隔,看是一刻钟还是两刻钟走一圈,有没有换班规律;第三,粮草堆旁边有没有水源,鞑子若想烧粮脱身,必先断水,若有井或溪流,一定要记清位置。”

 

柳芽凑近羊皮纸,指腹抚过粗糙的纸面,炭笔的划痕硌得指尖发麻,他把路线在心里走了三遍,才抬头道:“将军放心,俺连河边的每棵歪脖子芦苇都记着,绝不会漏半点。”

 

“最重要的是藏好自己。”陈将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铜哨,塞进柳芽手里:“这哨子是前哨营的信号哨,三短一长是紧急接应信号,一旦被发现,立刻吹哨,巡逻队会从落马河上游绕过来接应。记住,黎明前必须回来,天亮我们就拔营,绝不能给鞑子转移粮草的机会。”

 

张达上前一步,抱拳时长枪在地上顿了顿,声音如洪钟:“将军放心!我们五个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便是拼了这五条命,也会护着柳芽兄弟把消息带回来!”李茂、王虎等人也跟着抱拳,五人的声音齐整如铁,震得旁边的芦苇都微微晃动。

 

陈将军挥了挥手,侧门的两个士兵轻轻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冷风裹挟着夜露的湿气灌进来,带着落马河特有的腥气。柳芽跟着张达钻出门缝,脚尖刚落地,就被张达拉着蹲进芦苇丛——他才发现,张达的鞋底裹着一层厚布,踩在泥地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五个老兵紧随其后,动作轻得像夜行的猫,连芦苇秆都没碰断一根。

 

陈将军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身影融入夜色,手里的断枪握得指节发白。落马坡一战,明军损失了三千弟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若能端了鞑子的粮草营,不仅能断其补给,更能让弟兄们重新抬起头来。这趟夜探,是破局的关键,容不得半点差错。

 

柳芽和五个老兵顺着落马河往西走,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银,河面上偶尔掠过几只水鸟,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岸边的芦苇长到齐腰高,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声响,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张达走在最前头,每一步都踩在芦苇丛的缝隙里,避开松软的泥地——他早年在河边种过田,知道哪里藏着暗坑,哪里的泥地能承重。

 

“柳芽兄弟,跟紧俺的脚印。”张达压低声音,手里的长树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芦苇,枝尖划过草叶,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这河边的泥地底下藏着暗坑,有的深达丈许,去年就有个新兵踩空了,连尸首都没捞上来。”

 

柳芽应了一声,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夜色中,远处偶尔传来鞑子巡逻队的马蹄声,“嗒嗒”地响着,像敲在心上的鼓点。他摸了摸腰间的半截棱弹壳,那是他最好的兄弟狗子留下的——落马坡一战,狗子为了掩护他,被鞑子的长枪刺穿了胸膛,临死前把这枚弹壳塞进他手里,说“等打跑了鞑子,替俺看看俺家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眼眶发热,他攥紧断枪,心里默念:狗子,俺一定摸清情况,为你报仇。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片黑沉沉的影子,正是陈将军说的松树林。松树棵棵高耸,最高的有三丈多,枝叶交错如网,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战场上凝固的血痕。张达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火星“噗”地燃起,微弱的火光映亮他刀疤纵横的脸。他对照着羊皮纸看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松树的形态——每棵松树的树梢都朝着西北方歪,果然是“望北松”。

 

“没错,就是这里。”张达吹灭火折子,声音压得更低,“进树林后都闭紧嘴,鞑子最擅长在树林边缘设暗哨,他们的耳朵比狐狸还灵。吴老栓,你走最后,留意身后的动静,有情况就用箭杆敲三下树干。”

 

吴老栓点点头,把牛角弓解下来握在手里,箭囊里的铁箭随时能抽出来。众人跟着张达钻进松树林,林间静得可怕,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窸窣”声,还有松针落在肩头的轻响。走了没几步,张达突然抬手示意众人蹲下——他指着前方二十步远的一棵松树,树下有个黑影靠着树干,手里的长枪斜放在腿边,头盔上的红缨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显然是鞑子的暗哨。

 

那暗哨似乎有些困了,头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哼着草原小调,调子粗犷,带着一股蛮横的气息。他的靴子在地上蹭来蹭去,腰间的酒壶时不时被碰一下,发出“哐当”的轻响——看来是偷喝了酒,警惕性降了不少。

 

“俺去解决他。”李茂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他猫着腰,脚步几乎没有声响,腰间的短刀被悄悄抽出,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冷光。他绕到暗哨身后,左手突然捂住对方的嘴,右手的短刀顺势划过脖子——“噗”的一声轻响,鲜血溅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水滴落在炭火上。暗哨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惊愕。

 

李茂动作麻利地将尸体拖到树后,又把长枪和铠甲藏进灌木丛,连地上的血迹都用落叶盖住——他还特意把暗哨的酒壶扔到远处,制造出“暗哨偷喝酒跑远”的假象。做完这一切,他才回来对着众人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指尖还沾着一点未干的血迹,他随意在草叶上擦了擦,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柳芽看得目瞪口呆——他在落马坡也杀过鞑子,可都是面对面的厮杀,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张达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解释:“李茂兄弟以前是猎户,最擅长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跟鞑子打仗,多一分谨慎,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有时候,安静比喊杀更管用。”

 

众人继续往前走,又在树林深处遇到两个暗哨。第一个暗哨靠在树杈上,手里的长枪垂在半空,张达悄悄绕到树下,突然纵身跃起,长枪从下往上刺穿暗哨的喉咙,暗哨的身体从树杈上滑下来,张达伸手接住,轻轻放在地上,连一点碰撞声都没有。第二个暗哨正在林间巡逻,手里举着灯笼,王虎和周铁手从两侧包抄,王虎用大刀柄砸在暗哨的后脑勺上,周铁手同时捂住他的嘴,暗哨瞬间昏了过去,吴老栓上前补了一刀,干净利落。

 

每解决一个暗哨,他们都会仔细清理痕迹:张达会把暗哨的铠甲和兵器藏到不同的地方,李茂会用松针盖住血迹,吴老栓则会在周围撒上一些草籽——鞑子警惕性极高,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暴露行踪。

 

穿过松树林,前方的山坳豁然开朗。山坳里灯火通明,十几盏牛油灯挂在帐篷杆上,火光映得整个营地亮如白昼,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牛油和马粪混合的刺鼻气味。柳芽和众人趴在山坳边缘的草丛里,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衣襟,冰凉刺骨,却没人敢动一下——他们离营地只有五十步远,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

 

借着草丛的掩护,他们仔细观察着营地的每一处细节:营地四周挖了两丈宽的壕沟,沟里插着尖尖的木刺,木刺上还缠着带倒钩的铁丝,铁丝上挂着几个破烂的布条,显然是之前有人试图偷渡时留下的;营门口有四个鞑子士兵站岗,个个身披黑甲,甲片比普通士兵的厚一倍,泛着厚重的冷光,手里的马刀长近三尺,刀身刻着细密的花纹,刀柄上裹着黑色的皮革,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营地里有十几顶帐篷,最中间的两顶帐篷最大,蓝色的帐篷帘上绣着白色的狼头,狼眼用红布缝成,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显然是将领的住处;而营地西侧,十几堆盖着油布的麻袋整齐排列,油布是深蓝色的,边缘还绣着镶黄旗的记号,八个鞑子士兵围着麻袋来回走动,手里的长枪时不时戳一下油布,似乎在检查粮草是否完好。

 

“粮草堆在西边,八个守卫,每隔一刻钟巡逻一圈。”张达趴在柳芽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在柳芽耳边,“你看他们的脚步——左腿重右腿轻,应该是常年骑马的骑兵,下马走路还没习惯。”

 

柳芽顺着张达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些守卫的脚步有些踉跄,像是踩不稳地面。他又数了数营地里的巡逻队:两队士兵,每队五人,手里举着灯笼,灯笼上画着狼头,沿着营地边缘走动,从他们趴下到现在,正好走了两圈,间隔约莫两刻钟。“巡逻队两刻钟一圈,每队五人,灯笼是红色的,夜里很好辨认。”他小声补充,“还有,粮草堆旁边有一口井,井口边放着三个木桶,桶上还沾着麦麸,应该是刚用过不久——鞑子要是想烧粮,肯定会先断水,这口井得记下来。”

 

李茂也凑过来,指尖指向将领帐篷,声音细如蚊蚋:“那两顶大帐篷门口,各有两个穿黑甲的守卫,腰间别着鎏金令牌——看令牌的样式,应该是镶黄旗的百户。刚才我看到有个士兵进去汇报,出来时脸色煞白,手还在抖,说不定鞑子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吴老栓搭着弓,箭尖对准营地,小声道:“营地里总共五十八个鞑子,二十个精锐在营门和将领帐篷附近,剩下的都是普通士兵,手里的兵器多是弯刀和短枪,不如咱们的长枪趁手。”王虎和周铁手也跟着点头,他们一个擅长近战,一个擅长观察,把鞑子的兵力分布摸得明明白白。

 

众人趴在草丛里,又观察了半个时辰,连鞑子士兵换班时的交接手势都记了下来。张达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的天空从漆黑变成了深灰色,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情况差不多摸清了,”张达压低声音,“再不走,天就亮了,路上容易遇到鞑子的早间巡逻队——那些巡逻队都是骑兵,跑得比兔子还快。”

 

柳芽点点头,刚想撑着草皮起身,突然听到营地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他赶紧又趴下来,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鞑子骑兵骑着黑马,马鬃上还绑着红色的布条,手里举着一封插着红色羽毛的信,那羽毛在火光下格外扎眼——是镶黄旗的紧急军情信!按明军的情报,这种插红羽的信,只有鞑子的贝勒或都统才能签发,传递的都是关乎战局的紧急消息。

 

骑兵直奔将领帐篷,马还没停稳,就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掀开帐篷帘。帐篷里立刻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鞑子将领,身材高大,比普通鞑子高出一个头,铠甲上的狼头纹饰用银线绣成,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光。他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喊起来,虽然听不懂蒙古话,但那暴躁的语气里满是焦急,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旁边士兵的脸上。

 

紧接着,营地里的士兵像炸了锅一样动起来:有的士兵扛着长枪往营门跑,脚步慌乱却不失章法,显然是加强守卫;有的士兵掀开粮草堆上的油布,将麻袋往马车上搬,每个人都扛着两袋,脚步飞快,显然是早有准备;还有的士兵提着水桶往井边跑,一桶桶水往马车上倒——不对,是在给马车加水!柳芽心里一紧,突然反应过来:鞑子不是要守粮,是要转移粮草!他们肯定收到了消息,知道明军要进攻,想把粮草运到落马坡的主力营地里,用粮草支撑后续的进攻!

 

“不好,鞑子要转移粮草!”柳芽的声音发紧,指甲几乎嵌进草皮里,手心的血珠渗出来,沾在草叶上,“咱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将军,让将军提前进攻!要是粮草被运走,咱们这趟就白来了,落马坡的弟兄们也白死了!”

 

张达也看出了端倪,眉头拧成一团,刀疤在脸上显得愈发狰狞:“没错,你看他们搬粮草的速度,肯定是早有准备——说不定咱们在松树林里解决暗哨时,被其他鞑子察觉到了。咱们得赶紧走,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众人不敢耽误,悄然后退,脚踩在落叶上,尽量不发出声响。可刚退到松树林边缘,身后突然传来鞑子的呼喊声——那个送信的骑兵,竟然站在营地高处,看到了草丛里晃动的身影!他拔出马刀,对着身边的士兵大喊,十几个鞑子士兵立刻翻身上马,手里举着马刀,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过来,马蹄声“嗒嗒”地响着,像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快!往松树林跑!”张达大喊一声,拉着柳芽就往树林里冲。身后的弓箭“嗖嗖”地射过来,一支箭擦着柳芽的耳边飞过,钉在松树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箭杆上刻着的狼头记号格外刺眼——这是镶黄旗精锐的箭,箭头上还涂着毒药,一旦被射中,半个时辰内就会毒发身亡。

 

柳芽跑得飞快,怀里的羊皮纸硌得胸口发疼,却不敢放慢半分——他知道,这张纸上记着粮草营的布防,承载着张达他们的性命,承载着明军的希望,绝不能落在鞑子手里。王虎和周铁手跑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用刀格挡飞来的弓箭,周铁手的左臂还被一支流箭擦过,粗布衣裳瞬间渗出暗红的血渍,他却只是咬着牙把箭拔了,随手扔在地上:“别管俺,先护着柳芽兄弟走!”

张达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鞑子骑兵,马蹄扬起的尘土都快飘到他们脚边,突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柳芽往前推了半丈远:“柳芽兄弟,你先跑!顺着落马河往大营走,记住,到了营里立刻把布防图交给陈将军,让他按计划打,别管我们!”

柳芽踉跄着站稳,刚想回头,就见李茂、王虎、周铁手、吴老栓都停下了脚步,五人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形成一个半圆的防御圈。李茂抽出双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王虎双手握着宽背大刀,刀柄在掌心转了个圈,摆出迎战的架势;吴老栓迅速搭弓,箭尖对准最前头的鞑子骑兵;周铁手则捡起地上的断枝,紧紧攥在手里,哪怕左臂流着血,眼神依旧凶狠如狼。

“张达大哥!俺们一起走!”柳芽红着眼眶,想冲回去帮忙,却被张达厉声喝住:“糊涂!你走了,俺们的命才没白费!要是你被抓了,布防图落进鞑子手里,落马坡的弟兄们都白死了!”

张达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刀疤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这是命令!你要是还认俺这个大哥,就赶紧走!告诉陈将军,粮草堆西边的井是关键,断了水源,鞑子就没法护粮!还有,将领帐篷里的百户,是镶黄旗的硬茬,得让精锐去对付!”

鞑子骑兵已经冲到跟前,最前头的骑兵举起马刀,朝着张达劈来,刀风带着呼啸的寒气。张达用长枪死死抵住,“当”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他的刀疤上,他却借力往后退了半步,顺势将长枪往前一送,枪尖直刺骑兵的小腹——那骑兵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溅起一地尘土。

“快走!”张达嘶吼着,声音里满是决绝。李茂趁机绕到另一匹战马侧面,短刀对着马腿狠狠一砍,黑马疼得嘶鸣着直立起来,把背上的鞑子甩在地上,吴老栓的箭立刻跟上,一箭射穿了那鞑子的喉咙。

柳芽望着五人浴血奋战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们——他咬着牙,转身朝着松树林外的落马河狂奔,耳边还回荡着刀剑碰撞的脆响、老兵们的呐喊声,还有鞑子骑兵的惨叫声。他不敢回头,只能攥紧怀里的羊皮纸,把张达的话一遍遍地记在心里:断水源、除百户、护粮草……

跑过松树林,落马河的水声越来越近,柳芽顺着河岸往徐州大营的方向跑,脚下的泥地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他都用断枪撑着爬起来继续跑。怀里的羊皮纸被汗水和泪水打湿,边角微微发皱,他却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上面的字迹被晕开。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徐州大营的轮廓——夯土筑成的营墙在晨光下泛着土黄色,营门口的旗帜已经升起,红色的“明”字在风里猎猎作响。门口的士兵看到他,立刻举起长枪喝问:“来者何人?”

“俺是柳芽!从鞑子粮草营回来的!快开门,俺要见陈将军!”柳芽喘着粗气,声音嘶哑,怀里的羊皮纸都快被他攥烂了。

士兵们认出了他,赶紧推开营门,两个士兵还上前扶住他:“柳芽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将军从半夜就站在营门口等,眼睛都快望穿了!”

柳芽被扶着往大营中央走,沿途的士兵们都围了过来,看到他浑身是泥、衣裳被汗水浸透,还沾着草屑,都知道他这趟夜探肯定凶险。有人递来水囊,有人想帮他包扎身上的擦伤,柳芽却都摆摆手:“先找陈将军,俺有要紧事汇报!”

刚走到中军帐篷门口,就见陈将军正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一夜没睡,眼里满是红血丝,甲胄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看到柳芽,他立刻快步迎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柳芽!怎么样?粮草营的情况摸清了吗?张达他们呢?”

柳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怀里的羊皮纸递到陈将军面前,声音哽咽:“将军,布防图在这里……鞑子要转移粮草,张达大哥他们为了掩护俺,留在松树林跟鞑子拼了,俺……俺没把他们带回来……”

陈将军接过羊皮纸,手指抚过上面的字迹,又看了看柳芽通红的眼眶,心里一沉。他扶起柳芽,声音格外凝重:“柳芽,起来。张达他们是好样的,是明军的英雄,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你先说说,粮草营现在是什么情况?鞑子要怎么转移粮草?”

柳芽抹了把眼泪,把夜里看到的一切都细细说来:“鞑子粮草营在月牙山坳,背靠崖壁,只有一个出口,营外有两丈宽的壕沟,插着带倒钩的铁丝。总共五十八个鞑子,二十个精锐守营门和将领帐篷,粮草堆在西边,八个守卫,巡逻队两刻钟一圈。他们收到了红羽军情信,已经开始往马车上搬粮草,还在给马车加水,看样子是要运去落马坡主力营。张达大哥说,粮草堆西边的井是关键,断了水源,鞑子就没法护粮;还有,将领帐篷里的百户是镶黄旗的硬茬,得派精锐对付。”

他还把松树林里遇到的暗哨、鞑子的兵器装备,甚至士兵换班的手势都一一说明,连李茂观察到的“鞑子士兵汇报时脸色煞白”的细节都没落下。

陈将军听着,手指在羊皮纸上不断比划,眉头渐渐舒展——柳芽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还详细,连鞑子的软肋都摸清了。他立刻转身对着帐篷里喊:“李刚!传我命令!”

李刚从帐篷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兵符:“将军,您吩咐!”

“骑兵营立刻集合,由你带领,从落马河上游绕到月牙山坳后侧,堵住鞑子的退路,绝不能让他们把粮草运走!”陈将军的声音铿锵有力,“步兵营分成两队,一队跟着俺从正面进攻,主攻营门;另一队由周副将带领,从松树林绕到粮草堆西侧,先把那口井封了,再烧了鞑子的粮草!”

他顿了顿,又看向柳芽:“柳芽,你熟悉粮草营的地形,跟在俺身边,给俺指方向。”

“是!”柳芽用力点头,攥紧手里的断枪,眼神里满是决绝——他要跟着陈将军,亲手杀了鞑子,为张达他们报仇。

李刚拿着兵符快步离开,营地里很快响起了急促的集合号角,士兵们从各个帐篷里跑出来,甲胄碰撞的“咔嗒”声、武器出鞘的“哗啦”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大营瞬间沸腾起来。

半个时辰后,徐州大营门口聚集了上千名明军士兵,骑兵营的战马个个精神抖擞,马背上的士兵们手持长枪,腰间别着马刀;步兵营的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长枪如林,刀光似雪。陈将军骑着他的黑马,手里握着那柄断枪,枪尖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勒住马缰绳,目光扫过眼前的士兵们,声音洪亮如钟:“弟兄们!鞑子占我河山,杀我百姓,害我弟兄!昨日落马坡,三千弟兄血洒疆场;今日松树林,张达等五位英雄为护军情,与鞑子死战!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

“现在,鞑子想转移粮草,苟延残喘!我们要踏平月牙山坳,断他们的补给,烧他们的粮草,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天下的百姓报仇!”

“报仇!报仇!”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连营墙上的旗帜都被震得猎猎作响。柳芽骑着一匹战马,跟在陈将军身边,手里的断枪举得高高的,眼里的泪水早已擦干,只剩下复仇的火焰。

队伍朝着月牙山坳的方向出发,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马蹄声“嗒嗒”地响着,像一阵惊雷,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柳芽望着前方的路,心里默念:张达大哥,李茂兄弟,王虎大哥,周铁手大哥,吴老栓大哥,俺们来了,俺们这就为你们报仇,这就把鞑子赶出咱们的土地!

风从北方吹过来,带着松树林的气息,也带着一丝隐约的厮杀声——柳芽知道,那是张达他们还在战斗,他们还在等着明军的到来。他握紧断枪,催马加快速度,朝着月牙山坳的方向奔去。

晨光渐亮,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也洒在明军士兵们的甲胄上,泛着耀眼的光。这支复仇的队伍,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朝着月牙山坳奔去——一场决定落马坡战局的血战,即将在晨光中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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