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木嘎钻进花雨包。常规的一道门,他都像在钻狗洞。
按理说,如此气势磅礴的地下党是很容易暴露目标的,但除了在场的之外,愣是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傲木嘎说:
“来啦,来啦,来啦。”
崔狗儿说:“增长天王驾到,瞎子都看见了。”
“不是说本噶来啦,而是那些个怪人来啦。”
“二白三害全来啦?”崔狗儿激动得起飞,绝世轻功都出来了,但还是够不着傲木嘎的下巴。
“全来啦。五天、五天、五天后报到。”傲木嘎身材高大,做什么事情都慢半拍,就连辛苦喘气也一样,老半天了才想起来累,“凳子,来一张凳子,我的腿断了。”
崔狗儿同情地问:“傲哥是步行来的?”
“步行来的,一大早就出发了。原先是骑马,但估计马没吃早饭,闹脾气闹到肚子里去了,一路拉稀。我就扔了,我寻思着我的腿也不比马的短。于是跑啊跑啊……我最终发现腿长不一定能跑。”
“凳子,凳子来了。”崔狗儿殷勤地伺候傲木嘎坐下,并捶起了背,“傲哥披星戴月,不辞劳苦,狗儿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明知狗哥讲话有七分是假,但听起来还是有三分爽。若是狗哥再给点力,会再爽三分。”
“钱没有,力气多的是。”崔狗儿使出十成真力,直捶得傲木嘎目瞪口张。崔狗儿又亲昵地问:“再给点力不?”
“不不不给了,再给就要死人了。”
“傲哥哪里会死,阎王殿根本‘容’不下你。”崔狗儿一脸媚笑,“来日傲哥也只能上天,长空万里任翱翔。”
“我说狗哥,为何你的马屁能将我拍得这般舒服,而东胡千千万万的人拍,我都感觉疼呢?”
“咱是亲兄弟,你是铁,我是钢,碰到一起响当当,能一样吗?”崔狗儿探过嘴巴,在傲木嘎耳边啵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改姓崔如何?”
崔狗儿被狠狠地愣到了一把:“改天找算命先生算算,这玩意儿不能乱来,乱来会倒霉。咱哥俩都顺风顺水的。”
又说:“天都快亮了,要事第一。”
“五天后,东胡斗舞场大阅兵。”傲木嘎对答如流,“东胡七十二座军营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将到场,有点誓师大会的感觉。”
四季歌三兄妹互视一眼。崔狗儿故意说:
“阅兵?誓师大会?你父王又要纳妾了?”
“经狗哥一点醒,我就想通了。就是纳妾,那个人渣没啥正事干,成天纳些人渣玩儿,快一百房了都。”
“每回纳妾都阅兵?”
“不。幸亏狗哥再次点醒了我,这次不是纳妾那么简单。”
“傲哥以为呢?”
“一次性纳俩?否则没必要搞这么大规模。”
“有可能是十个。”崔狗儿绕到傲木嘎面前,并坐在他的大腿上:“帮狗哥偷偷地偷三套你们家的侍卫服过来。”
“你们想刺杀我父王?”傲木嘎忽地站了起来,一把就将崔狗儿顶了出去,扔小皮球似的,弹着弹着,弹了个无影无踪。
幸好不是野外,不然会找不着。“傲哥想让我们仨帮忙刺杀你父王?”崔狗儿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假装没听清。
“本嘎对天发誓,若有此念,我全家跟你姓崔。”
“不不不激动。坐,坐,傲哥坐。”
傲木嘎一屁股坐了回去,动作太大,凳子遭不住,咔嚓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崔狗儿也不管他,因为扶不动,他说:
“那不就对了?没有傲哥的指令,我去哪儿借那么大的熊心豹子胆刺杀沃汗大都督?”
“是我说错了,还是狗哥听错了?”一一拔掉刺入屁股的木头渣渣,傲木嘎直接坐地上去了。高度正好交流。
“我听错了。常常被胡姬牵着鼻子走,我耳朵不好。”
“牵着鼻子,疼到耳朵去?那娘们够狠。”
“可不。人家是老板。”
“咱适才说到刺杀?”
“哪来的刺杀,不说听错了吗?”
“对对对。如此说来,狗哥另有他图?”
“我且先问你,傲哥大半夜跑来这儿干吗?”
“不说了吗?”傲木嘎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特意来告诉狗哥,那五个怪人来啦。”
“这不就对了吗?”
“对对对,狗哥是想刺杀那五个怪人。”
“茅塞顿开?”
“茅塞顿开。”
“方才是故意吓我的?”
“玩一玩嘛,瞧把狗哥急的。”傲木嘎贼溜溜地笑了,“狗哥又不是不晓得我无所谓你想干吗,狗哥又不是不晓得我只在乎狗。”
“再送傲哥两条绝的,专门咬蛋蛋用的,一口两颗,一条一口就能让你家那俩护督法王后继无人。”崔狗儿及时送上温暖。
“咬得好。”傲木嘎乐不可支,就好像已经得偿所愿了一样,“本嘎最讨厌的就是那两头秃驴。”
“成交?”
“成交。”
“千万保密。”
“老一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傲木嘎朝着木香沉与崔花雨努了努嘴:“香哥与花妹算不算?”
“不算。”
傲木嘎掐指一算:“那正好。”
又说:“借我一匹马。”
“傲哥故意将马扔了,好借故去老地方鬼混?”
“看破就好,说破不值钱。”傲木嘎赶紧捂住崔狗儿的嘴巴,夸张地四处观望着,好像这里是天安门广场似的。
“马场自提去,往大个的挑,别又压坏肚子了。”
“我不坐下去,就站着骑。”
“不送?”
“不不不送。”
傲木嘎乐呵呵地走了。崔狗儿望着他的背影:
“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影帝。”
崔花雨说:“演傻子这么好,不知演别的怎么样?”
“这还用问,究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宏伟目标让他装傻呢?”
“他想利用咱为他做些什么。”
“这还用说,人家在咱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是‘傻’的了。”
“如果不是合作,咱也看不出来他是在装傻,更不说装傻的原因了。会不会是一种癖好?”
“你别吓我。”崔狗儿夸张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问:“沃汗是怎么生出这种儿子的呢?跟一百个老婆合伙生的?”
崔花雨白了他一眼,径直回到床前。崔狗儿追上来:
“傲木噶工于心计,与其父恰恰相反。我与沃汗打了不下一百次交道了吧?他那个人的优点是勇猛,精于军事;缺点是好色,毫无主见,完全听从于安禄山为他安排的那个所谓智囊团的指挥。”
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我是死都不信的。两代人就是两码事,唯一有直接联系的就是抚养与赡养。”
崔花雨说:“很哲学的样子,但在外人面前最好别卖弄。”
“又让四妹瞧不起了。”
“傲木噶这人也有纯真的一面。”
“有吗?”
“爱狗。不爱美人只爱狗,都督府都快成狗窝了。”
“极端聪明的人没朋友,狗是他的精神寄托。”
“咱们不是他的朋友?”
“一半一半,得等真正展开合作以后才能确定。”
木香沉来了一嘴:“他疼格格是真的。与其说他们是兄妹,还不如说是好朋友。这个假不了。”
又说:“正如四妹所言,他对狗也是相当好的。”
崔狗儿说:“大哥之所以是大哥,是因为境界不同。”
崔花雨对木香沉说:“给他一刀。”
崔狗儿撒腿就跑。崔花雨又说:
“留姐姐说,哥一直枕着刀睡。”
又说:“哥是因为害怕梦呢,还是因为与刀有了共鸣?”
“说不上来。一开始是因为喜欢。”木香沉下意识地掏了掏枕头。
“这是我的床,刀不在这儿。”
木香沉尬尴又木讷地笑了。崔花雨说:
“从明儿起,试着将刀拿开,与心魔斗斗。”
“嗯。”
崔狗儿又凑上前来。崔花雨问:
“三哥猜猜傲木噶想要什么?”
“怎么猜?猜不到。但随着二白三害的出现,他的动机应该也会渐渐浮出水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不怕他使诈?毕竟咱们不那么了解他。”
“他与雨花谷的友情,不论真假,好歹也认认真真地经营了五年,从这一点分析,不应该使诈。或者说,还没到时候。”
“棋行险招,总之小心。”
“谁都有后手,咱也一样。”
“三哥有何后手?”
“他不是想利用咱吗?咱就看着办,该给一分力咱只给半分。”
“如果是好事,那就全力以赴去帮他?”
“当然,我也是有一副热心肠的。大唐缺的就是像我这样的热血青年,哪怕多出一个,也不至于让安禄山挖墙脚。”
“引用傲木噶的话说,听狗哥吹牛,越来越顺耳了。”
“那是因为你们的觉悟越来越高了。”
“就你还有心情说笑。我现在满脑子是爹的影子。”
“轻轻松松报仇去,平平安安回家来。”崔狗儿拍拍屁股,往门口走,“要不让老野种看见了,不得担心死?”
门外又传来:“哥哥妹妹早点歇着吧,养精蓄锐。人生第一场见血见命的大仗就要打响了。”
又来:“事实上已经打响了,傲木噶已经忙开了——我方才已经暗中给他布置了一道任务。”
也的确是。
傲木噶没有去约会,而是直接回家了。
人长得大坨,花花肠子也跟着多,至少比普通人多一副。
为了配合四季歌三兄妹提前两天潜伏都督府,傲木噶给大老婆、也就是王子妃下了泻药,理由是她的寝宫大得像她的胸,且单独坐拥一座跟她的人一样鲜嫩多汁的流水花园,人兄妹仨住起来才舒爽。
这一次他下了猛药——头天晚上他假装讨好她,边交配边灌,灌了一晚上,就算是一头大象,也会泻成一副臭皮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王子妃就乖乖地腾出房间,回娘家去了。久病成医,她知道再不回去避些时日,很有可能会泻一年。
被灌怕了。
傲木嘎也确实敢这么干。他下药的手法之所以如此娴熟,是因为经过了千锤百炼。
他目前共有四房妻妾,但房房皆官婚,房房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崔狗儿嘴里那个“老地方”的那个不够资格入府为妃的老情人,他每每出去约会,都会药四个老婆。
这一招可以说是他的必杀技,心情一不好就到处下药,一下一个准,哪怕是沃汗的王妃们,哪怕是沃汗本人也常常中招。
沃汗找来过一个很高明的医生。说医生高明,是因为除了一眼就能看出人祸之外,还格外擅长明哲保身——最终跟沃汗说是因伙食太好所致,富贵病不用吃药,拉完就好了。
四季歌三兄妹在深夜时分入住豪宅。
非常时期,都督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由傲木嘎领着,也就变成了摆设。比岗哨麻烦的其实是狗。
要知道这些狗条条都是妖精,随时都会跑出来害人。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在崔狗儿的建议下,傲木嘎事先给狗们办了个野外派对,也就是自由恋爱专场,乐不思蜀了。
临走前,傲木嘎往自己身上泼了一壶酒,然后摇摇晃晃地不知道骗谁去了。出门前他留下一句:
“万一遇险,往府东方向跑,跑到没路跑就脱险了。”
崔花雨推开窗望去,府东的尽头有一座塔楼。在崔狗儿的印象里,那里是个禁地,就连安庆绪也过不去。崔狗儿说: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塔楼就是他的目标。”
崔花雨说:“但安全好像是真的。就如三哥分析的那样,他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咱去送死。”
“这不还没遇险吗?当下没空研究这个。”崔狗儿掩上窗户,又说:“五年平乌桓。誓师大会极有可能就是兵发乌桓之始,故而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拿到沃汗的起事军令,以及相关密函,越多越好——收集安禄山的反唐证据不正是我们乐于干的事情吗?”
“话虽如此,但行沃汗的窃?沃汗的办公书房日夜有人巡逻,两个护督法王尤为难惹。不好突破。”
“即便拿不到东西,能在誓师大会之前杀了二白三害,都督府阵脚必乱,沃汗的出兵计划亦将随之受阻。虽不够完美,但能接受。”
“所以呢?”
“伺机而动,总之不能影响到第二个任务,第二个任务才是真正的任务。”崔狗儿凶相毕露,口气却轻描淡写,“此行必杀二白三害,拜托二位,记得将最后一刀留给我。”
又说:“打架这种事儿,我也只能捡现成的。”
“嘘。”崔花雨突然作噤声状。
敲门声。对于他们来说,都督府里的每个重要人物均耳熟能详,来人正是护督法王之一的至善法王。
他是连夜给傲木嘎送绿帽子来的,但有可能是因为近日公务繁忙而没了解到王子妃下三路欠安。他边敲门边说:
“开门迎宾呀我的小心肝,你最爱的大宝贝就要进来啦。”
入心入肺,入骨入髓,百分百是个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