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的命令,在成德、义武两镇军营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尤其是本就混乱的成德营盘。
晋军派出的督军官,手持令旗,在成德、义武营区中穿行,声音冷硬如铁:
“奉晋王钧旨!各营按指定区域驻扎!乱窜营者,斩!”
“兵器甲胄,统一登记造册!私藏、损坏军械者,杖责!”
“队列操演,每日卯时、申时各一次!无故不到者,鞭笞!”
“营内喧哗斗殴,扰乱军心者,重责不贷!”
“军令传达,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违令者……斩立决!”
一条条森严的军令,伴随着督军官们毫不留情的呵斥和皮鞭的呼啸声,强行注入这两支纪律涣散的军队。
成德军士兵茫然,抵触,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晋军督军。
他们习惯了松散的管理,骤然被套上如此沉重的枷锁,感到极不适应。
营区内不时响起鞭打声和士兵的哀嚎,更增添了压抑和恐慌的气氛。
“凭什么打人!”
“老子在成德当兵十几年,也没受过这鸟气!”
“晋王?晋王就能随便打杀我们?”
不满的嘀咕声,瘟疫般在底层士兵中蔓延。
几个桀骜的成德老兵油子,借着酒劲聚众闹事,公然顶撞督军官,甚至推搡起来。
消息迅速传到中军帐。
李存勖正在与周德威、李嗣源推演沙盘,闻报,眼中寒光一闪。
“嗣源!”
“末将在!”
李嗣源豁然起身,杀气腾腾。
“带你的亲兵卫队去!把带头闹事的,给我揪出来!”
“就在闹事的地方,当着所有人的面!”
“斩!”
“诺!”
李嗣源没有丝毫犹豫,按刀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帐外。
片刻之后,成德军那片混乱的营区中央。
李嗣源铁塔般矗立,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沙陀亲兵。
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成德老兵,被按跪在地,兀自叫骂不休。
“晋王钧旨:扰乱军营,违抗军令者——斩!”
李嗣源的声音,在死寂的营区雷霆般炸响。
唰!
雪亮的刀光闪过!
几颗头颅滚落在冰冷的冻土上,怒目圆睁,犹带不信。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浓重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弥漫开来。
整个成德营区,鸦雀无声。
所有士兵,包括那些原本心怀不满的,此刻都面无人色,身体僵硬。
他们看着地上那几颗还在冒着热气的头颅,看着李嗣源和他身后那些如同杀神般的沙陀兵。
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这里不再是他们可以浑浑噩噩的成德镇,这里是晋王的军营,是生与死的战场。
这里的规矩,是用血写成的!
李嗣源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声如寒铁:
“再有违抗军令,扰乱军心者,这就是下场!”
“晋王殿下赏罚分明!奋勇杀敌者,重赏!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杀无赦!都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带着颤抖响起。
“大声点!没吃饭吗?”李嗣源怒吼。
“听清楚了!”
成德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屈服。
铁血的手段,迅速压制了成德军的混乱。
义武军那边,目睹了成德营的血腥一幕,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整编工作进行得相对顺利。
营区的秩序,肉眼可见地好转。
队列操演时,虽然动作依旧生疏,但无人再敢懈怠喧哗。
夜幕降临,野河北岸的联军营地,笼罩在肃杀与不安中。
唯有晋军核心营地,那片属于沙陀精骑的区域,依旧灯火通明,马声鼎沸。
李存勖没有休息。
他披着大氅,在周德威、李嗣源的陪同下,亲自巡视沙陀骑兵的营区。
这里是联军的心脏,也是他手中足以撕裂梁军阵线的獠牙。
骑士们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
给心爱的战马梳理鬃毛,添喂加了豆料的上好草料。
仔细检查每一片甲叶的系带,打磨长刀和槊锋的刃口。
调试角弓的弓弦张力,清点箭囊中的每一支雕翎箭。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被风霜雕刻的面孔,他们的眼神专注而平静。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油脂、钢铁和草料混合的气息,那是战争准备的味道。
“都准备好了?”
李存勖走到一匹格外神骏的黑马前,抚摸着它光滑的脖颈。
这是他的坐骑。
“回大王!所有战马,蹄铁、鞍鞯、肚带皆已检查三遍!草料豆料充足,饮水洁净!”
李存勖点点头,又走到一排正在保养角弓的骑士前,随手拿起一张弓,试了试弓弦的力道。
强劲的反弹力,显示出良好的状态。
“箭矢?”
“每人备足三壶!箭镞锋利,箭杆笔直!管够!”另一名军校大声回答。
李存勖的目光,扫过这些沉默而精悍的战士。
他们是李克用留给他的最宝贵遗产,是沙陀人纵横天下的资本。
五千铁骑,这是他能投入决战的全部精锐本钱。
他拍了拍身边一名年轻骑士的肩膀:“怕吗?”
那骑士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眼神却异常坚定:“跟着大王,跟着嗣源将军、德威将军,砍梁狗!不怕!”
周围响起一阵低沉而自信的笑声。
李存勖也笑了,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带着一种狂野的魅力。
他转向周德威和李嗣源:“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沙陀的儿郎!”
“梁军有七万又如何?甲胄精良又如何?在真正的勇士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
“大王说的是!”李嗣源眼中凶光闪烁,“只要让咱们冲起来,管教那王景仁知道什么叫后悔!”
周德威则沉稳地补充:“我军之锐,毋庸置疑。”
“然此战胜负关键,在于如何以我之长,击敌之短。如何让成德、义武的步兵,至少能稳住阵脚,为我骑兵创造战机。”
“明日,还需加紧操练其结阵防御之法。”
李存勖收敛笑容,望向不远处成德、义武营区那片相对沉寂的黑暗,眼神深邃:
“不错。他们现在是被吓住的羊群。但本王需要他们在战场上,变成能暂时挡住狼群的篱笆!哪怕只能挡一刻!”
他抬头望向南岸,梁军大营的灯火连绵不绝,映红了半边夜空。
那庞大的气势,压在每一个联军士兵的心头。
兵力悬殊,步兵羸弱,盟友惊惶……劣势像冰冷的河水,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然而,李存勖的眼中,那团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篱笆也好,羊群也罢!既然合流,便无退路!”
“用我沙陀的刀锋,劈开一条血路!”
“用敌人的尸骨,垫起他们的勇气!”
“这强弱悬殊之局……”
“本王,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