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河北岸的冻土,在数万铁蹄的践踏下呻吟。
李思安率领的三万汴梁禁军,裹挟着金铁风暴,踏碎野河冰层。
天武、龙骧军盔甲上的金银装饰,像流动的奢华河流,长矛如林,刀锋似雪,战马雄骏,气势磅礴得令人窒息。
他们带着被羞辱点燃的狂怒和被骄纵豢养的傲慢,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那支在他们眼中蝼蚁般“溃逃”的沙陀轻骑。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预想中的仓皇鼠窜,而是一群骤然转身,獠牙毕露的饿狼。
在周德威那番点燃贪欲与斗志的宣言激励下,千余沙陀精骑早已褪去了“败退”的伪装。
在李建及的怒吼声中,非但没有继续北撤,反而迎着数倍于己的钢铁洪流,发动了悍不畏死的逆冲。
“散!”周德威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清晰地响起。
千余沙陀骑兵,眨眼间由相对密集的“溃退”队形,化作数十股灵活的小队。
他们没有傻乎乎地,去正面撞击梁军厚重如墙的步兵矛阵。
而是凭借战马惊人的灵活性和骑士精湛的骑术,像最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向梁军庞大阵线的侧翼和结合部。
目标,直指那些装备最为华丽,冲在最前方,主要由天武军步卒组成的方阵。
那里,是周德威眼中“金玉其外”最耀眼,也最脆弱的地方!
“放箭!”李建及嘶吼着,一马当先!
“嗡——”
千余张角弓,同时震颤。
密集的箭雨,带着刺耳的尖啸,飞蝗般越过短暂的冲锋距离,狠狠扎向梁军前排的天武军步兵。
沙陀人射术精准,箭矢刁钻,专射面门、脖颈、甲胄缝隙等要害。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取代了梁军震天的喊杀。
前排那些身披华丽重甲,手持长矛大盾的天武军士兵,猝不及防。
他们本以为沙陀人会继续逃窜,冲锋的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盾牌也未能及时举过头顶。
啊啊啊——
惨叫声,骤然爆发。
锋利的雕翎箭,穿透皮甲、锁环的缝隙,甚至射穿面门。
梁军士兵,倒下一片。
整齐的矛阵,顿时出现数个缺口。
“杀!”
周德威身先士卒。
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将,此刻如同出柙的猛虎,手中一杆沉重的马槊,舞动如风。
他精准地控马,避开正面刺来的长矛,马槊毒蛇吐信,从一个被箭雨撕开的缺口狠狠刺入。
噗!
槊尖轻易洞穿了一名天武军都尉的华丽胸甲,将其整个人挑飞出去,鲜血溅射在金光闪闪的甲叶上。
“随我破阵!”
周德威怒吼,马槊左右横扫,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身后的沙陀亲兵,无异于最锋利的楔子,紧紧跟随。
从这个被老将军撕开的血口,狠狠楔入了天武军的步卒方阵。
梁军庞大的阵线,在这一瞬间,剧烈地动荡起来。
天武军步兵方阵,这支汴梁最引以为傲的“金甲”重步,在沙陀骑兵突如其来的逆冲和精准的箭雨打击下,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前排士兵的惨死和阵型的缺口,引发了连锁反应。
后续士兵被前方倒下的同袍绊倒,被沙陀骑兵狂飙突进的战马撞飞。
沙陀骑士手中的长刀、骨朵、弯刀,化为死神的镰刀,在混乱的人群中疯狂收割。
他们根本不与梁军纠缠,一击得手,立刻策马前冲,将混乱向纵深蔓延。
“挡住!挡住!长矛手上前!刀盾手合围!”
天武军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沙陀骑兵的机动性,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人马合一,在混乱的步阵中左冲右突,如鱼入水!
他们避开试图合围的刀盾手,专门冲击那些失去长矛保护的侧翼和后方。
沉重的骨朵,砸碎戴着华美头盔的头颅。
锋利的弯刀,割开镶嵌着银边的锁子甲,带出大股温热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我的金子!我的盔甲!”
一个沙陀骑士狂笑着,用刀尖挑开一名倒地天武军士兵华丽的护心镜,伸手就去拽上面镶嵌的金饰,动作熟练得像是在集市上割肉。
“别管那些零碎!先砍人!抢大的!”
旁边的什长怒吼着,一刀劈翻一个试图举盾抵抗的梁军士兵,顺手扯下对方头盔上那簇鲜艳的红缨和镶嵌的玉石。
沙陀骑兵眼中,燃烧着周德威点燃的掠夺火焰。
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杀敌,更是为了洗劫这些“行走的宝库”。
天武军士兵那身价值连城的装备,此刻成了催命的符咒。
笨重的华丽铠甲,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灵活性和速度,在沙陀骑兵迅疾如风的攻击下,显得笨拙不堪。
惨叫声、怒骂声、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曾经耀眼的“金甲”方阵,变成了屠宰场和劫掠场。
鲜血染红了金漆,破碎的绸缎在寒风中飘舞,倒毙的战马和士兵的尸骸上,散落着被扯下的金银饰物,构成一幅残酷而讽刺的画面。
“李将军!救我!”
一名天武军校尉被数名沙陀骑兵围住,华丽的盔甲上布满了刀痕,惊恐地朝着中军方向嘶喊。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李思安,此刻也陷入了麻烦。
他狂怒地挥舞着长刀,接连劈翻了两名试图阻拦他的沙陀游骑,武勇确实惊人。
但他麾下的龙骧军骑兵,却被李建及率领的另一股沙陀骑兵死死缠住。
沙陀人根本不与装备同样精良的龙骧重骑硬碰硬。
他们利用更胜一筹的骑射和机动,不断用箭矢袭扰,分割龙骧军的队形,迟滞其救援天武军的速度。
“废物!都是废物!”
李思安看着侧翼天武军的惨状,气得目眦欲裂,却又被沙陀轻骑缠得无法脱身,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周德威宛若一道灰色的闪电,在混乱的梁军阵中纵横驰骋。
手中的马槊,早已被鲜血染透,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带走一条生命。
他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混乱,扩大缺口,将恐慌快速扩散到整个梁军前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