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穿透基地外层的防辐射滤网，工程舱内的照明系统已自动调至演练模式的冷白光。金属墙壁上，一排排指示灯沿着环形轨道缓缓流动，如同某种沉睡机械的呼吸节律。林雪站在隔离区中央，指尖轻触颈后那枚新嵌入的模拟贴片，温度比昨日低了0.3度，像是某种预兆。
秦烈站在控制台前，目光扫过三块并列的监控屏：左侧是Alpha-1装置的实时输出频谱，中屏显示林雪的神经同步率曲线，右侧则为虚拟干扰场的能量分布图。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按下启动键。
嗡——
低频震荡自地板传导至脚底，空气中浮起一层肉眼难辨的波动。林雪闭上眼，呼吸节奏瞬间调整为战备状态下的标准频率。她的作战服肩部接口与模拟装置完成物理对接，三根导线依次亮起幽蓝微光。
“第一阶段，信号注入。”陈浩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频率锁定Ω-7基础波段，功率15%。”
监控屏上，林雪的脑波图谱开始轻微波动。同步率数值从72.1%缓慢爬升，每秒增加0.4个百分点。张峰俯身盯着能量回路的谐波分析仪，眉头逐渐皱紧。
“不对。”他低声说，“反馈回路出现非线性增益，像是……在自我放大。”
秦烈立即调出波形对比图。林雪体内贴片的原始信号与装置输出端在38.6GHz区间形成共振峰，振幅超出理论值2.7倍。这不是干扰，而是耦合——两股信号正在彼此喂养。
“同步率86.4%。”李薇盯着生命体征面板，声音绷紧，“自主神经系统开始代偿性调节，瞳孔收缩频率异常。”
“继续观察。”秦烈盯着数据流，手指悬在紧急切断按钮上方。
数值继续攀升。87.9%、88.5%、89.1%——
就在第八十九秒，曲线陡然拔高，像被无形之手拽向峰值。
“89.3%！”陈浩喊出声。
下一瞬，主控台红光炸裂。预设的阻断协议自动触发，Alpha-1装置瞬间断电，电磁屏蔽层在0.2秒内完成闭合。林雪身体一僵，随即缓缓睁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你感觉怎么样？”李薇冲进隔离区，手中扫描仪迅速扫过她的颅骨。
“没事。”林雪抬手抹去汗水，声音平稳，但指节泛白，“就是……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听见了什么。”
“不是听见。”张峰盯着刚冻结的波形图，“是‘接收’。你们看这里——”他放大共振区间，“装置还没输出完整信号，林雪的神经桥就已经开始模拟响应模式。它不是被动反应，是在预判。”
秦烈沉默地看着那条诡异的提前响应曲线。这不像对抗，更像重逢。
“把刚才那段谐波单独提取出来。”他对张峰说，“加入相位偏移模块，削弱耦合强度。”
张峰点头，转身走向调试台。他的手指在三维建模界面上快速滑动，新增一层反向相位补偿层。忽然，他动作一顿。
“奇怪。”
“怎么了？”秦烈走过来。
“我保留了一段Ω-7信号残波，用来校准共振阈值。”张峰指着储存单元，“但它刚才……在断电状态下闪了一下。”
秦烈眯起眼。那段残波被封存在独立屏蔽舱内，无电源、无外部激励，理论上不可能激活任何元件。可监控日志显示，在演练中断后的第10分钟，装置中心晶体确实记录到一次0.3秒的蓝光脉冲。
“不是电磁传播。”他低声道，“是别的机制。”
张峰没接话，只是默默将那段残波标记为“高危样本”，并设定了三级隔离锁。
两小时后，优化后的Alpha-1装置重新上线。新版本加入了相位偏移与功率梯度控制模块，输出信号不再追求强度，而是精确规避林雪神经桥的敏感频段。
“第二项测试。”陈浩调出敌方追踪逻辑模拟程序，“我们假设控制端具备多频段扫描能力，能在4.2秒内锁定信号源并发起反制。当前伪装响应只能维持3.7秒，差了半秒。”
“半秒就是生死。”李薇站在一旁，语气冷硬，“装甲车转移需要时间，信号断开的空窗期一旦暴露，整个移动单元都会成为活靶。”
秦烈没有回应。他打开空间界面，将“多频段欺骗延迟”作为参数输入科技芯片融合系统。数据流涌入核心，虚拟推演界面开始高速运转。
三分钟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生成优化方案：脉冲拖尾算法V1.2】 【原理：在主信号关闭后，释放一组衰减性次生脉冲，模拟信号残留震荡】 【预期欺骗时长：5.1秒】
“能集成到现有装置里吗？”秦烈问张峰。
“可以。”张峰快速拆解原型机外壳，将新算法写入控制芯片，“但有个问题——这组拖尾脉冲的波形结构，和林雪贴片的休眠态波动……太像了。”
秦烈走过去，对比两组数据。果然，拖尾脉冲的衰减曲线与林雪在非激活状态下神经桥的自发微震几乎一致。
“不是巧合。”他说，“是同源设计。我们造的不是干扰器，是另一个‘它’的复制品。”
张峰没说话，只是将最后一颗螺丝拧紧。新装置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刚从某种沉睡中苏醒。
“准备第二次演练。”秦烈下令，“低功率，40%上限，李薇持物理断连器待命。”
李薇站在隔离区外，手中握着一根银灰色金属棒——那是直接切断神经接口的物理开关，一旦插入装置背部插槽，所有信号传输将被永久中断。
“我不需要这个。”林雪看着她。
“你需要。”李薇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你不是在测试机器，是在赌命。”
“那也是我的命。”林雪直视她，“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敢碰，还谈什么反制？”
短暂沉默后，秦烈开口：“开始吧。”
灯光再次转为演练模式。林雪重新站定，装置启动。这一次，输出功率被严格限制，同步率上升速度明显放缓。72.3%、75.1%、78.6%……
“脉冲拖尾模块运行正常。”陈浩盯着追踪模拟界面，“欺骗时长已达4.9秒，接近预期。”
秦烈盯着林雪的面部微表情。她闭着眼，呼吸平稳，但左眼角有极细微的抽动——那是神经系统在高压下的隐性应激反应。
忽然，监控屏上闪过一帧异常画面。
周敏在监控室猛地坐直身体。她迅速回放录像，定格在林雪闭眼的瞬间——瞳孔收缩形态发生畸变，不再是圆形，而是呈现出清晰的六边形轮廓，持续0.5秒后恢复正常。
她立即抓起存储卡准备导出，可刚插入读卡器，指示灯一闪即灭。再试，设备提示“文件损坏”。她换了一台终端，结果相同。
工程舱内，演练仍在继续。
同步率稳定在81.2%，未再逼近临界点。脉冲拖尾成功延长了信号消失后的迷惑窗口，模拟追踪系统多次误判信号源位置。
“第二次测试，通过。”陈浩宣布。
李薇松了口气，手中的物理断连器缓缓放下。
就在此时，林雪突然睁开眼。
她的视线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而是望向工程舱顶部的通风口。那一瞬，她颈后的贴片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如同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秦烈注意到了。他没有出声，而是悄然打开私人终端，在加密日志中新增一条记录：
【数据溯源优先级A】 【异常现象：系统生成算法时调用未知加密流，短暂显示“Ω-0”字样】 【关联线索：Ω-7非首代，林雪非唯一】
他合上终端，走向林雪。
“感觉如何？”
“比上次好。”她摘下装置，动作利落，“共振抑制有效，拖尾干扰也稳定。”
秦烈点头，接过装置检查接口温度。一切正常。
可当他抬头时，正对上林雪的目光。
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低声问：“如果Ω-7是第七代，那第一代……是什么？”
秦烈没回答。
控制台上的同步率曲线刚刚归零，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条沉寂的数据流深处，有一个微小的反向波峰悄然浮现——像是某种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