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像握在手里的沙，流逝得飞快。
时间对于身处两个世界的四个人来说，从未如此具体，如此具有压迫感。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悬在头顶的倒计时，催促着他们用尽全力，在下一次未知的交换到来前，尽可能地将对方留下的烂摊子修补得更牢固一些。
虽然心底都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祈祷这场荒唐的闹剧就此终结。
但他们都清楚，交换，是真得会来。
……
大燕，御书房。
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殿内的烛火被压抑的气氛逼得只敢发出微弱的跳动。
傅中庭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他的面前，站着岳父林清书以及几位内阁的核心阁老，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削藩，势在必行。”
傅中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众人的心上。
他将一份奏折摊开。
“傅……朕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理想化。”他顿了顿，改了口，“但其核心思路，可以沿用。所谓的国家信用，可以发债，说白了，就是给藩王分红。让他们从地主，变成股东。”
这是他从现代学来的词，用在此处，却意外的贴切。
“将他们的土地和兵权，用股份置换。朕给他们利益，他们交出权力。这是阳谋，给藩王享有世代富贵的权力，使得中央集权得以实现。同时，也要世家放弃入仕推荐制度，公开考试遴选，同时超出年龄者，可以报考公务员.......额，是.......可以考县丞。”
林清书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取消世家的官员举荐权利，这比削藩更难实行吧。而户部尚书于阁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已经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固有的执拗：“陛下，此法无异于与虎谋皮！将皇权与藩王利益捆绑，恐动摇国本啊！自古以来……”
“够了。”
傅中庭抬眼，目光冷冽。
“于阁老，你年纪大了。”
他没有咆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朕念你劳苦功高，就不追究你顶撞之罪。即刻起，革职，流放三千里。去看看大燕的边陲，看看那些百姓，再想想你的国本，到底是什么。”
于阁老浑身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围的阁老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扑通”！
于阁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整个内阁，瞬间被这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再无人敢提出半句反对意见。
另一边，慈宁宫内，气氛却温和许多。
林婉仪正小心翼翼地为太后展示着一件新制的宫装。
那是一件藕荷色的常服，触手柔软，能感觉到布料的纤维间隙里，藏着流动的空气。
“母后，您试试。这是臣妾琢磨出来的新样式，在腋下和背部用了更透气的织法，穿着能舒爽许多。而且窄袖便于女子做活，而且裙裾放开，便于女子行走。”
太后伸出手，摸了摸那料子，又看了看林婉仪。
眼前的林才人，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从容和通透，与往日那个怯懦畏缩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让太后心中愈发好奇。
“你有心了。”
太后淡淡开口，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探究。
她竟然觉得，这个林婉仪，在人情世故上，开窍了不少。
……
现代，晚上十一点。
傅雷和林倾倾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了公寓。
傅雷的“地狱补习班”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学生，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
林倾倾也刚从爆火的健身房脱身，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媒体和网红，感觉身体被掏空。
两人瘫在沙发上，谁也没力气先开口。
良久。
“如果还是会互换，这样下去不行。”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又同时看向对方。
傅雷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抢先说道：“如果过了晚上十二点要换身体，我必须得跟傅中庭说清楚，他不能再当物理老师了！他压根不懂啊，纯属误人子弟！”
“我同意！”
林倾倾猛地坐直了身体，点头如捣蒜。
“我也觉得林婉仪经营不了健身房，但是她那个什么汉服设计却真是点中了时下年轻人的心态！但是……我们怎么跟他们沟通呢？”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突然，傅雷嘿嘿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光。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不如……我们留下交换笔记？”
林倾倾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呀！”
她一拍大腿，“我们把一天做了什么，记录下来！希望他们怎么做，也写下来！让他们酌情处理！”
这个主意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两人面前的困局。
他们再也顾不上疲惫，急急忙忙地从房间里拿出各自的笔记本电脑。
一时间，安静的公寓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急促而又充满了希望。
……
古代，傅中庭的寝殿。
傅中庭处理完政务，回到寝宫时，林婉仪也被王奇胜按照傅中庭的吩咐，请到寝殿。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尴尬。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疲惫，还有一丝兴奋。
是林婉仪先打破了沉默。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装订好的小册子，递到傅中庭面前。
“陛下，臣妾把今天做过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还有后续事情的一些想法和安排。”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
“如果……不得不交换，林倾倾过来后，或许能有所帮助。”
傅中庭接过册子，翻开。
里面是娟秀的小楷，密密麻麻，记录得极为详尽。
他心里一动。
真是个办法。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帝王，怎么能随便留下笔墨，万一落入有心人手中……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立刻对殿内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待殿门关上，他才对林婉仪说：“拿笔来。”
林婉仪立刻明白了，她走到书案前，熟练地开始研磨。
傅中庭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案前，一手翻着林婉仪的记录本，一手提笔。
林婉仪在一旁为他翻页，他则在册子的空白处，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奋笔疾书，将今日朝堂上的决策，对藩王的后续计划，以及对内阁的敲打，还有世家.......一一记录下来。
两对夫妻，隔着遥远的时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记笔记！
先不管以后，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他们奋笔疾书，将自己处理的事务和对对方的“警告”与“拜托”全部写下来。
傅雷在文档的最后，敲下了一行字：换个工作吧，你实在不能再当老师了。
林倾倾则写道：别怂！就是干！打不过就叫我！
傅中庭的笔锋一顿，在结尾加了一句：朕的江山，不容任何人插手！还有，国泰民安，这是朕的责任，也是你的。
林婉仪则轻轻写下：倾倾，请……善待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家族，拜托了。
他们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还有无数的细节需要叮嘱。
就在这时。
“当——”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悠远而沉重地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