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难重圆,因果循环,不望不念。
慕凝烟望着如冰递过来的锦盒,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是?”
“小姐,只是南宫煜强行留下来的,让奴婢给你。”如冰急忙开口解释 害怕慕凝烟误会一二。
“是吗?”
“是的小姐,他还说如果你瞧着碍眼,扔了便是。”
慕凝烟指尖悬在锦盒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极了南宫煜从前看她时,眼底总藏着的那层化不开的霜。
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便是当初南宫烨拿给她的镯子。
慕凝烟想过无数种锦盒之中所装之物,却没想到会是这个镯子。
瞬间的走神,却又随即恢复如此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心中阵阵冷笑鄙夷。
哼,以为把它镶锲好了便能一切恢复如初吗 简直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她嗤笑一声,猛地合上锦盒,指尖用力,锦盒“啪”地落在桌上。
“拿出去扔了。”慕凝烟移开眼,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别脏了我的眼睛。”
如冰愣了愣,见她转身走向内室,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便不再犹豫,抓起锦盒快步走到窗边,用力扔了出去。
锦盒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轻响,像极了那些被碾碎的过往。
碎了的东西,粘起来也终究是疤,破镜不能重圆,酒冷心残,此心已寒 在不重来。
窗外,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那只锦盒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再无人问津。
夜像是浸了冰的墨,浓得化不开,风卷残叶 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低地哭。
南宫煜坐于桌案前,桌案之上,那支装着羊脂玉镯的锦盒紧紧的放于桌案之上。
烛火在风里抖了抖,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忽明忽暗,像段被揉皱的旧时光。
他指尖悬在锦盒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母亲留下的遗物,让他与兄长赠与心爱之人的镯子,可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却再无他。
他曾经幻想过,将这只镯子套进她腕间的模样,她或许会红着脸嗔他唐突,或许会低头抚着玉面笑,指尖划过的纹路里,该盛满了对往后的期许。
可是为何,为何当初他却犹豫了。
如今他想将其赠予她,想亲手套进她的腕间,可是他知道,她恨她,不愿意看见她。
所以,他默认了兄长的所作所为,妄想通过兄长之手将这支镯子套进她的腕间。
那日兄长受托送镯子,他躲在屋中内阁之后,隔着内窗看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素白的手捏着镯子边缘,指尖泛白。
随后狠狠的置地,镯子在他眼中摔得粉碎,而她那冷漠的声音如利剑般刺入他的心脏。
她说“虚情假意的爱,她不稀罕。”
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像在他心上敲了重锤。
他攥着那碎裂的镯子,指腹被锋利的玉茬割出细痕,血珠渗出来,混着冰凉的玉屑贴在掌心。
可这点疼,哪里抵得过她那句“虚情假意的爱,她不稀罕”?
内阁的窗纸被风吹得轻轻颤,他能看见兄长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玉,背影里满是无奈。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那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虚情假意……”他低低重复着这四个字,喉结滚了滚,却发不出更响的声音。
原来在她眼里,竟成了这般不堪。
他想起她从前笑起来时,眼尾会弯成月牙,总爱揪着他的衣袖说“夫君,你又戏弄我”。
那时的语气里带着娇嗔,眼底却盛着信任,如今,那信任变成了如今的利刃。
指缝间的血越渗越多,将碎玉染得斑驳。他忽然狠狠一拳砸在身后的木柜上,沉闷的响声在空屋里回荡,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烟儿,不是这样的……”
可她听不见了。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阳光下,决绝得没有一丝回头的可能。
就像这碎裂的玉镯,哪怕他拼尽全力去捡,也再粘不起原来的模样。
血珠滴落在地,晕开一小片暗红,像极了他此刻的心——碎了,还在淌血,却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而那只羊脂玉镯,终究没能套进她的腕间,就像他和她之间,是他亲手,亲手推开了她,亲手推开了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爱他的妻子。
窗外的风更紧了,残叶刮过窗棂,像谁的指甲在挠。
他终于掀开盒盖,玉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眼底的红。
当他在幽竹园的窗外拾起它的那刻他便知道,这一生,这支镯子永远也套不进她的腕间了。
“呵。”他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撞在空荡荡的屋里,碎成一片一片。
指腹抚过玉镯的纹路,冰凉的触感渗进皮肉,像她最后看他时,那双眼睛里淬的冰。
黑夜卷着夜风闯了进来,打湿了烛芯。火苗“噼啪”一声矮下去,锦盒里的玉镯忽然显得格外孤,像被全世界遗弃在这凄冷的夜里,连他这握着它的人,都成了最不相干的过客。
青青园中葵,郁郁园中竹,竹中欲问谁,凝宁愿烟回。
“苏大夫,我家小姐情况如何了?”
见苏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如冰如霜便等不及的出声询问。
“二位不必着急,夫人的身子比三日前好多了。”
苏大夫由衷的欣慰,取过帕子擦了擦手,眼底的笑意真切。
“看来几日前,老夫所说之言,夫人是听进去一二了,也不枉老夫耗费一番唇舌了。”望着眼前之人,苍白如斯的脸颊之上终于浮上几抹红润,苏大夫终于放下些心来。
闻言,慕凝烟平淡一笑。
“是啊,多谢那日苏大夫的劝解开导,其实让我受益良多,”
慕凝烟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腕间,映出一段清瘦的轮廓。
她望着案上刚沏好的汤药,热气袅袅地漫上来,模糊了眉眼间的淡愁。
“从前总觉得,困住自己的是那些过不去的坎,”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执念如茧,挣开了才有生路,才惊觉是自己把心关得太紧,连风都透不进来如今看开了,透彻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苏大夫抚着胡须笑了:“夫人能想通就好。这世间事,本就没有非黑即白的理,困住人的从不是旁人,是自己不肯转弯的念想。”
他看了眼案上那碟刚端来的糕点“夫人今日肯用些饮食了?”
慕凝烟颔首,唇边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如冰说,怀孕之人喜食酸,所以给我准备了一些酸梅糕。”
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啄着檐角的碎米,声音热闹得很。
苏大夫望着这光景,心里踏实了不少——毕竟能对着寻常景致生出些暖意,便是心病渐愈的兆头。
“那老夫便放心了,”他起身收拾药箱,“药还得按时喝,只是不必再像前几日那般煎熬,稍放宽些心,身子骨会好得更快。”
慕凝烟欠了欠身:“多谢苏大夫费心,还有,苏大夫,日后,劳烦不必在唤我我夫人了,这两个词,已经与我无甚干系了。”
苏大夫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晨光落在慕凝烟脸上,她眉眼平静,不见波澜,倒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是老夫失言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慕姑娘说得是,过往的称呼,原该随着过往一同放下才是。”
慕凝烟微颔首,“劳烦苏大夫体谅,”
“分内之事而已,姑娘严重了。”
“如冰,去取苏大夫今日的诊金。”
“是小姐。”
“不必了,诊金已经付过了。”苏大夫出声打断如冰的动作。
……
“给过了?”
“是的姑娘,姑娘的所有诊金包括药材银两都已经付过了,姑娘只管安心调理身子便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用明言便也知其人。
“苏大夫,我有一事所求,还请苏大夫答应。”
“姑娘请说。”
“还请劳烦苏大夫把之前的诊金全部退回,以后所有的诊金,都由我亲自支付给你,可否?”
苏大夫握着药箱提手的手指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望着慕凝烟,见她虽面色仍带几分病气,眼底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便知她心意已决。
“姑娘是想与过去做个了断?”苏大夫缓缓开口,语气平和。
慕凝烟垂眸,指尖捻着袖口的流苏,声音轻却清晰:“是。我慕凝烟的日子,该由我自己撑起来。旁人的恩,旁人的情,若是沾了不该沾的,终究是负累。”
她想起那些送来的珍稀药材,他南宫煜的心思,她怎会不知?可破镜难圆,他给的再好,也填不满那些被碾碎的过往,而她,亦不稀罕。
苏大夫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好,老夫明日便将先前的诊金设法退回,往后姑娘的药钱,老夫记下账来,姑娘何时方便,何时清付便是。”
“多谢苏大夫成全。”慕凝烟欠了欠身,唇角终于漾开一抹真切的浅淡笑意,“如此,我这心里才踏实。”
苏大夫背起药箱,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姑娘既想通了,往后便多为自己活些,旁人与否,日子是自己的,总得让它过得舒展些。”
行至走到院门口时,回头望了眼廊下的身影。
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给那清瘦的轮廓镀了层柔光,竟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筋骨似的。
他忽然觉得,这姑娘怕是真的要站起来了。
屋内,慕凝烟望着窗外新冒出头的笋尖,轻轻舒了口气。
掌心的暖意慢慢漫开,原来亲手推开那些不必要的牵绊,心里会这样轻松——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能迎着风,好好走自己的路了。
原来有些结,真的能在某个瞬间松开。就像此刻的阳光,不烈,却足够暖,悄悄漫过心头那些冰封的角落,一寸寸,化开了经年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