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眼疾手快地接过扳指,塞进逸尘袖中,笑得嘴都合不拢:“达公子真是仗义!晓尘公子快谢谢姐夫!”
逸尘看着手中的玉扳指,又看看达苑仲真诚的脸,有些哭笑不得。他抬起头,对上达苑仲期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多、多谢姐夫……”
“哈哈哈,好!好!”达苑仲大笑起来,拍了拍逸尘的肩膀,“走!跟姐夫回家!咱们好好商量染坊的事!”
他话音未落,冥渊突然拉住达苑仲:“达公子且慢!这事啊,还是您替他去办吧!”
“嗯?”达苑仲愣了愣,“为啥?”
“您想啊!”
冥渊掰着手指头晃了晃,犬齿在晨光里闪了闪,“扶晓尘公子刚得知姐姐噩耗,伤心欲绝不说,还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呐!”
他故作痛心地点了点逸尘的肩膀,“不如我们哥几个护送他回去,您在这儿盯着染坊开工,两不耽误!”
达苑仲犹豫了一下,看着逸尘憋的苍白的脸色,终于点了点头:“也行!那小舅子你……”
“放心吧达公子!”冥渊一把勾住逸尘的脖子,往巷口拖去,“我们保证把他安全送到家!您就专心搞染坊,缺啥随时招呼!”
“大哥!”胖公子揉着屁股凑了上来,“我也带几个兄弟去染坊帮忙吧?……”
“行吧行吧!”达苑仲不耐烦地挥挥手,“顺便把城东布庄的上好绸缎都清点一遍,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胖公子立刻点头如捣蒜,转身就招呼跟班去了。
冥渊趁机朝章余使了个眼色,章余已经架起悟心,对着达苑仲拱手:“那达公子我们就先送晓尘公子回去了!染坊的事您多费心!”
“放心放心!”达苑仲拍着胸脯保证,“缺啥少啥只管开口!”
话音未落,冥渊已经拽着逸尘跑出三丈远,章余则扶着悟心紧随其后,四人麻溜地消失在巷口拐角,只留下达苑仲站在原地。
达苑仲望着三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挠了挠油光水滑的脑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大拇指,却触到冰凉的玉扳指——明明刚才塞进了小舅子袖中,怎么又回来了?
“怪了……”
他盯着扳指,咧嘴一笑,“到底是扶摇的弟弟,跟她一样本分!不像胖小子那蠢货,见钱眼开!”
他把扳指转了两圈,又摸了摸怀里烧糊的帕子,“娘子啊娘子,你弟弟可真随你,是个不贪财的好人……”
他喃喃自语着,转身就往商号跑,“账房!”
达苑仲一脚踹开商号大门,把算盘震得跳起来,“给老子支十万灵石!不,二十万!老子要开全天下最大的染坊,让扶摇的姐妹们人人都穿金戴银!”
另一边,刚转过巷口,逸尘就一把甩开冥渊勾在脖子上的手,“冥渊你可真会编啊!‘晓尘公子’?再骗下去是不是我就要真认下这个姐夫了?”
冥渊揉着被甩开的胳膊,笑得犬齿发亮:“我这不是急中生智嘛!你没看见那大冤种的傻样,塞玉扳指时跟塞萝卜似的——”
他搓着手朝逸尘递眼色,“快把扳指拿出来,加上那夜明珠,起码够老鸨买一百台绣绷了!”
“早还给他了。”逸尘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传家宝都坑,未免太过分了。”
“哎你这人就是心善!”冥渊跺了跺脚,“那大冤种的钱,不坑来给姑娘们改善生活,难道留着给他逛青楼?”
章余摇头轻笑:“我倒是觉得,逸尘做得对。骗钱是救急,骗传家宝可就断了人家的香火传承了。”
逸尘转头看向悟心,见他垂眸盯着地面的青苔,不由得有些窘迫:“好友,让你见笑了……我们这行径,确实有些缺德。”
“没有。”
悟心抬起头,嘴角竟扬起个浅浅的弧度:“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有趣?”逸尘愣住了。
“嗯。”
悟心点头,“用谎言做引子,却引出了真心向善的果……明明是被坑的冤大头,却偏偏要把染坊开成天下最大的,让苦命人有处可去的地方。”
冥渊摸着下巴打量悟心:“神子,你这意思是……咱们这叫‘曲线向善’?”
“或许吧。”悟心看向三人:“这世间本就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若能让痴人用错付的深情,织成一张救人的网,纵然手段滑稽了些……也比眼睁睁看着那些姑娘烂在泥沼里,要好得多。”
逸尘望着悟心乌发间黯淡的金线,忽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轻声问:“好友,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莫大哥和楚姑娘呢?还有小启……小启怎么样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悟心伤口的赤色结痂,“还有....你的神通……”
悟心指尖轻轻一颤,垂眸避开逸尘的视线,喉结微动却未出声。
冥渊挠了挠头,看看逸尘又看看悟心,难得没插科打诨。章余默默站在那里也不言语。
“我……”悟心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只是路过。”
逸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扯开话题,拍了拍悟心肩膀,笑道:“哎呀!好友之前在西陵说要自罚三大坛酒,如今既然有缘相遇,不如我们今天就去喝个痛快!”
逸尘不由分说地拽着悟心就往巷口外走。
“对对对!城西‘醉仙楼’的酒可是一绝,神子可要尝尝……”冥渊的大嗓门在巷子里回荡,惊得墙根下的野猫“嗷”地窜进阴影。
章余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上,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悟心腕间若隐若现的伤痕。
刚拐出巷子,逸尘突然顿住脚步。
松开拽着悟心的手,转身拍了拍悟心的肩膀,“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喝酒了——”
他转向冥渊和章余,说道:“你俩先带悟心去酒馆占座,我去去就来!”
“哎?你干嘛去?”冥渊瞪圆了眼睛,“这时候还能有啥事儿比喝酒重要?”
逸尘没回答,只是冲着悟心歉意地笑了笑,他转身时袍角扫过墙角的青苔,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散:“我还欠小桃红一盒干净的胭脂呢。”
话音落,他已快步穿过熙攘的早市。
“掌柜的,要一盒最干净的胭脂,再配一支羊毫笔。”
“好嘞!”
老板笑眯眯地从雕花梨木架上取下个素白瓷盒,指尖在盒面轻轻一抹,“公子好眼光!这是咱们小店最招牌的‘月下白’,用初雪时节的梨花蕊拌着晨露碾的,色若淡云,香似空谷,最是清素雅致,不似旁的胭脂浓艳招摇。”
他说着又摸出一支竹杆的羊毫,笔锋圆润如珠,“配这支‘小楷韵’,保准衬您要送的姑娘。”
逸尘接过瓷盒。往柜上搁了锭灵石,没等老板找零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