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板着脸道:“还知道我是你三叔公啊!我还以为你早忘记你的身份了呢!”
清弦恭敬地低着头回道:“侄儿不敢!”
“哼!身为我清云门的捉妖师,你违背我门收妖除害替天行道的祖训,成日与妖厮混,不顾体统,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这儿,刁蛮兀自嘀咕道:“原来是个捉妖师,看不出来啊,还以为是个老实巴交的渔夫呢。”
这话一落,脚下又响起一道娇脆的声音:“哼!小妖有眼不识珠,我家殿下血脉尊贵,乃龙神之后,什么渔夫?!”
刁蛮闻声一惊,低头一看,脚下除了乌龟,啥也没有,那声音来自何处?
刁蛮正疑惑着,听得清弦态度坚定地回那老道:“可是三叔公,人有好坏,妖亦然也,并非所有妖都该杀啊!坏妖固然可杀,可好妖并未做何伤天害理之事,理不当死!且人自幼有训教,明是非、懂人理;如妖得到正确引导,知善恶,晓天理,不胡作非为,为善一方,岂不比杀了它们强上百倍!”
刁蛮抬头看去,清弦脊背挺得笔直,仰头看着那老道,据理力争,表情温和恭敬,态度却坚如磐石。
“简直胡言乱语!人是人,妖是妖,人妖殊途,自古天理如是!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了?就是信奉你这套歪理,结果死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狼妖手里!妖来无影去无踪,变化多端,狡诈善变,你如何判断它们的善恶?待你判断出善恶来,一切都晚了!你今日不除妖,妖他日必然会除你!”
“三叔公!......”清弦待要分辩,那老头忽然眼里精光一闪,目光一厉,精准地向刁蛮扫了过来,大喝一声,“妖怪!休躲藏!出来受死!”说着拂尘一扫,陡地射出几缕红光,凌厉袭来。
刁蛮触到老头那杀意浓浓的目光,浑身一颤,赶紧缩回水里。可她头刚没入水中,便响起“铛”的一声,水缸应声而破。
刁蛮浑身湿漉漉地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随水滚出来的除了她,还有乌龟和一只黄白花纹披壳的大花螺!
那乌龟和花螺身上灵光一闪,分别变成了一个青袍裹身的腰肥脸圆面相憨厚的青年男子和一个披了鹅黄衣裳的秀丽少女。还有那葫芦架,也消失了,原来的位置上竟然站着一个一身翠衣的七八岁的长得玲珑可爱的小女孩。
刁蛮看了看自己,依旧是毛稀拉的一只,寒碜得没法见人!不过她也看明白了,那老道要修理的妖,原来是这三只!
然而刁蛮刚放下心来,便听清弦冲她大叫了一声:“小貂,快跑!”
刁蛮扭头一看,只见清弦慌忙地从地上站起来,扑过去抱着正挥舞着拂尘的老道。她惑然不解,要跑的为何是她?而不是他们?然而当她回过头来时,那三人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刁蛮这才反应过来,妖是不需要跑的!于是她卯足了劲儿,赶紧撒开腿飞奔,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明月高悬,风轻树静。
刁蛮躺在石头上晒了半夜的月亮,兔子才耷拉着个头愁眉苦脸地回来。
刁蛮看兔子这副衰样,本来想关心地问她一句:“兔子,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结果开口就变成了厉问:“喂!你死哪去了,弄成这副鬼样回来?谁招惹了你不成?”
兔子难得没有发作,而是含忧带怨地瞪着刁蛮一眼,气哼哼地道:“你!”
刁蛮立马翻身坐起来:“我怎么招惹你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好一起打劫的,结果你临阵脱逃,丢下我不管,害我差点被人打死!”说到后面刁蛮气不可遏,严厉地指责起兔子来,“你太不仗义了!兔子!”说完她双爪抱胸,气哼哼地把头扭到一边。
兔子自觉理亏,没有辩驳。她挨着刁蛮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截胡萝卜,边啃边闷声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丢下你不管陷你于险的,我也不知道我哥那混球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欺负我惯了,我一向怕他,猛一见他我就吓得什么也顾不了,只能逃之夭夭了。”
刁蛮头一次听兔子说起她还有其他亲人,且这亲人非同寻常,是个混蛋亲人,想来是兔子哥欺负兔子欺负狠了,才给兔子造成这么严重的心灵创伤。刁蛮了解了原委,原谅了兔子的不仗义。她看了看头顶圆乎乎的月亮,依然绷着脸问:“我都回来这半晌了,你先溜的,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我看我哥去了?”
“咦?”刁蛮诧异地看着兔子,“既然他都那么混球了,你还惦记着他干嘛?”
“他再混球,也是我哥啊!”兔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刁蛮听了这话,心下一动,没想到兔子不仅有良心,还挺重情重义的嘛!她脸色缓和下来,看了看一脸愁苦的兔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略带一丝同情地问:“你哥又欺负你了?”
刁蛮不料这充满关心的一问,却惹来兔子一通火气朝她喷来!只见她抬起头,红眼睛愤愤然地瞪着她,没好气地道:“他都被你吓得屁滚尿流,如今正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噩梦绵绵呢,还怎么欺负我?”
听了这无厘头的话,再看看义愤填膺的兔子,刁蛮迷糊了,她何时吓到她兔子哥了?且她长的这副蠢样,能吓到兔?谁信?
要说吓到什么,也只有白日里那个把她当成小妖的男孩了,那也不是她存心去吓他的,本心而论,她实在不屑与妖为伍,可人类就是把她当妖对待,她心里也着实委屈得很,就算是妖,她也是只倒霉的妖!
何为倒霉,因她遭受的这顿打是蒙冤的!
先说说这妖的身份,世上妖精灵怪千千万,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被妖君所管制,只有桃园妖都里入了妖藉的妖才算是真正的妖,那些没有化形但具有灵识的半妖是没有资格进入桃园妖都的,也就算不得妖。他们游走在妖都附近的灵山大泽中,行动自由不受约束,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合虚山上就住了许多这类半妖。自她在兔子洞醒来后,没感觉自己与其他半妖有何特别,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山中生灵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该是这样的,压根儿就没想过与妖有何关系。
再来谈谈她为何是冤大头。半妖是没有任何法力的,既干不了坏事也不敢干坏事?只有那些被桃园妖都管辖的法力强大的妖,才会时不时跑到人间来祸害一番,惹得凡人无不谈妖色变,恨之切齿。她刁蛮从未做过伤害人类的事,人类却把仇报在她身上,她可不是冤大头么。
含冤被打一顿不说,兔子还要在这冤子头上再添一笔,刁蛮可吃不了这个气,她一定要跟兔子说道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