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总带着股生锈的潮气。江临站在青桐资本28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雨丝把陆家嘴的摩天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旗下旗舰基金"青桐一期"的净值在过去72小时跌了3.2%，这在波动率仅1.8%的稳健型组合里，相当于一场静默地震。

办公桌上摊着三份文件。最上面是普罗米修斯生物的ESG评级报告，标普给了AA+的绿色评级，其中"环境影响"一项亮着刺眼的绿灯。中间是助理小林坠楼前两小时发来的加密邮件截图，解密后只有一行乱码："蛇在碳池里产卵"。最底下是父亲十年前的尸检报告，法医在他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聚四氟乙烯粉末，当时被认定为意外接触，现在想来，那正是高端实验室特有的防腐蚀涂层成分。

"江总，标普可持续发展部的周总监到了。"秘书的声音带着犹豫，"他说只给您十五分钟。"

江临转过身，指尖在那份评级报告上敲了敲。封面上的标普 logo 像只独眼，正透过纸张审视着他。三天前小林从这栋楼的天台坠落时，手里还攥着这份报告的打印版，页脚有个用红笔圈住的注释："碳汇项目核查机构：塔纳托斯环境咨询（开曼）"。

周志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昂贵的定制西装也掩不住松弛的肚腩。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银色保温杯，拧开时飘出杜仲茶的味道，"江总这办公室视野真好，就是太暗了——年轻人都喜欢这种吸血鬼风格？"

江临没接话，把普罗米修斯的报告推过去："周总监，贵司给这家公司的'生物多样性保护'打了91分，比中科院直属的基因库还高17分。但我们尽调发现，他们在云南的实验基地，上个月刚因为非法采集珍稀植物基因被罚了200万。"

周志国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行政处罚不影响评级模型。我们看的是整改措施，普罗米修斯在48小时内就更换了当地负责人，还捐赠了500万建立生态补偿基金——速度远超行业平均水平。"

"用罚没款的两倍搞公关，就能洗白非法采集？"江临从抽屉里甩出一叠照片，是无人机拍的基地后山，"这些被连根拔起的珙桐树，难道是自己长腿跑了？"

雨声突然变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周志国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着，忽然笑了："江总知道评级模型的核心参数是什么吗？不是树，是人。普罗米修斯的董事会里有三位中科院院士，还有前环保部的领导担任顾问——这些人的社会资本，比一百棵珙桐值钱多了。"

江临盯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枚暗银色的宽圈，内侧隐约有个蛇形纹路。小林坠楼现场的监控录像里，有个戴同款戒指的黑影在天台门口一闪而过。

"上周你们刚把恒业化工的评级上调到A，"江临忽然切换了话题，"那家公司的磷肥厂每年向淮河排十万吨磷化物，环保部的黑名单上挂了三年。"

周志国的茶杯顿了一下，杜仲茶在杯底晃出涟漪："恒业引进了德国的污水处理设备，虽然还没投产，但我们采用的是'预期性评级'——资本市场要给勇于改进的企业机会，不是吗？"

"机会？"江临笑了，"还是给你们的机会？恒业母公司上周五刚通过SPAC在纳斯达克上市，募资的30%用来购买你们的评级服务包——这买卖做得真精。"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周志国骤然紧绷的脸。他猛地站起身，保温杯重重砸在茶几上，褐色的茶水溅到那份ESG报告上，晕开一片污渍："江总要是来查账的，我建议你联系我们合规部。要是没别的事......"

"蛇在碳池里产卵。"江临突然说。

周志国的动作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江临注意到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个录音设备。

"小林死前发的。"江临向前倾身，声音压得很低，"碳池指的是碳汇基金吧？你们把恒业这种高污染企业包装成碳中和标杆，骗来的绿色金融补贴，都流进了塔纳托斯的离岸账户——这就是所谓的'蛇卵'？"

周志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起公文包往门口冲。江临早有准备，侧身挡住去路，肘部正顶在他胸口。西装内袋里的东西硌得他胳膊生疼，不是录音笔，更像个金属罐头。

"那枚戒指，"江临盯着他的手，"是塔纳托斯的会员标志吧？衔尾蛇，吞噬自己尾巴的蛇——象征着用利润喂养利润的永动机？"

周志国突然从公文包里抽出把折叠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江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角力，文件散落一地。搏斗中，周志国内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滚到江临脚边——是个银色的U盘，外壳上同样刻着衔尾蛇图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全灭了。应急灯亮起幽绿的光，照得周志国的脸像张浸了水的纸。他趁江临分神的瞬间挣脱开来，撞开落地窗旁的消防通道门冲了出去。江临追到大门口时，只听见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抓起那枚U盘冲回办公桌，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一行警告："检测到量子加密协议，尝试破解将触发自毁程序。"江临立刻拔掉U盘，心脏狂跳——这种级别的加密技术，根本不是标普高管该有的东西。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是张照片：周志国倒在雨地里，鲜血混着雨水在柏油路上漫开，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却不翼而飞。照片下方有行字："下一个是你。"

江临跌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座城市淹没。他突然想起小林葬礼上，她母亲交给他的遗物——个旧款的区块链冷钱包，说是小林生前反复叮嘱，万一出事就交给江总。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或许才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雨幕。江临深吸一口气接起，听筒里传来电子合成的声音，像用砂纸打磨过的金属："江临，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在瑞士雪山捡到的银质蛇形吊坠吗？"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了。那个吊坠他一直戴到十五岁，后来在父亲葬礼上不慎遗失。除了家人，没人知道这件事。

"塔纳托斯不是资本集团，"电子音继续说道，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是个筛选机制。我们寻找能驾驭资本的猎手，就像你父亲，就像你......"

"我父亲是被你们害死的！"江临低吼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太软弱了。"电子音里透出一丝笑意，"发现基因编辑技术能筛选高智商胚胎时，他想公开一切。但你想想，江临，让最优秀的基因延续下去，难道不是最正义的进化？"

江临猛地挂断电话，抓起冷钱包冲进电梯。他要去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能让他冷静下来，破解这所有谜团的地方。电梯下降时，他看着轿厢壁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注意到瞳孔深处有个极细微的光点——像是某种嵌入式设备的反光。

十年前父亲坠楼的监控视频、小林死前的加密邮件、周志国的蛇形戒指、神秘的量子U盘、自己瞳孔里的光点......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合，形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江临看见大厅里站着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和周志国同款的戒指。他立刻按下关门键，电梯重新上升，数字在28和1之间疯狂跳动，像他此刻的心跳。

雨还在下。江临知道，这场猎杀游戏，从他捡起那个蛇形吊坠的瞬间就已经开始。而他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小林用死亡传递的警告，此刻正躺在他口袋里的冷钱包里，等待被唤醒。

当电梯最终停在15楼时，江临握紧了口袋里的U盘。他不知道外面等着的是什么，但他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追查真相的猎人，而是必须在资本的绞肉机里活下去的猎物。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变成比猎人更凶狠的存在。

走廊里空无一人，应急灯的绿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临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资本就像洪水，堵不住，只能引导。"但现在他才明白，有些洪水，从一开始就打算冲毁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