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留。”这句话近似于哲言,不过“色字底下一条沟,和尚拿命也要偷一偷。”也一样富有道理,而且更为受众。然崔狗儿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乌龟杂种事,他曾经当着观音娘娘的面发誓说见一个阉一个,他喜上眉梢,奸笑不停:
“正想睡觉,送来个枕头。”
又说:“至善公公即将诞生。”
至善法王四五十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约莫寸长的头发根根刚直不阿,看起来人如其名。
这就是他平时的样子,也是被点住死穴后的样子。
龟忍点穴手会像王子妃的弥天大胸一样让他一辈子难以忘怀,轻轻一手便封住八脉八穴,若不在一个时辰内解穴,将持续一周重度昏迷,活脱脱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姿态。崔花雨从来没有这么调皮过,点了人家之后马上跑去洗手,里三遍外三遍。
崔狗儿与木香沉从门板后面走出,将至善法王搬到内屋王子妃的床上。崔狗儿就不只是调皮了,他将至善法王扒了个精光,除外羞羞,因为这是命根,更是尊严,必须予以最崇高的敬意。最崇高的敬意在见到实物之后油然而生,当真不忍心下手割,那就留着让它自己坏死。待他返回客厅,崔花雨问:
“三哥,为何不让他‘帮忙’盗取军令、密函呢?”
“这个花和尚也称得上是老熟人了,弄醒他,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总不能杀人灭口吧?咱们的身份委实有些自缚手脚。”
“弃之不用?这可不符合三哥的风格。”
“送给傲哥,看能不能换点什么回来。”
“将他送给傲哥,跟杀人灭口有什么区别呢?从舆论而言,这个花和尚算得上是乐善好施,罪不至死。”
“乐善好施?那是一帮阔太太、冷宫女的评价。”
“没你体会得深。快点拿主意。”
“就送给傲哥。”崔狗儿意有所指,“这个花和尚让傲哥杀,名正言顺;而咱杀,则白白毁了一个好砝码。这就是区别。”
“那就等着三哥的好戏开锣了。”崔花雨提上行李,轻盈地跳上通往楼阁的梯级:“按原计划进行,我换上龟忍装束,逛夜景去。”
“今晚就先探探路,不过我与大哥就不再乔装夜行人了,而是直接以侍卫身份出门,路反而更宽一些。咱一明一暗,相互照应,探得二白三害的住所后即刻返回。”
“二位哥还是小心点,都督府戒备森严,别以为穿个马甲便可横冲直撞。”崔花雨说着秀了一把轻功,如鸟儿般飞上了楼阁。
“别忘了定时给个接头暗号。”崔狗儿喊。
“汪汪汪。”楼上传来了崔花雨模仿的狗叫,栩栩如生。
“一个半时辰为界,找到与否都必须返回。”
“三哥几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不就是心疼妹妹嘛。”
没回音了。崔狗儿清了清嗓子,也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听了他的狗叫之后,就会马上觉得崔花雨的很假。
他的狗叫能让狗信以为真,也能让人人心惶惶,当年为了替饱受冤假错案摧残的后爹出气,连续一年,天天大半夜跑到江城衙门学狗叫,叫到衙门上下男泄女漏,生育率大降。据黄酸八种不完全统计,那一年江城的犯罪率隔天一翻番。但崔狗儿再努力,也挽救不了已然破罐子破摔的后爹的人生。
“谁说英雄无用武之地?”楼上又传来崔花雨的笑声,“狗社会就需要你这种狗英雄。”
刚出得王子妃大花园,崔狗儿又学起了狗叫,模仿两只狗打架,往死里啃的那种,直嗷得各路侍卫东奔西跑、忙里忙外。
他最多能模仿五条狗群殴,一条公狗、一条母狗、一条情敌狗及两条阉狗。当年在街头卖艺,要是有人多丢几个赏钱,他就能让这五条狗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打到观众背脊发凉、裤裆湿热。
一夜就这样在狗吠声中过去了。不过雷声大雨点小,三兄妹铩羽而归。天色微蒙,鸟啼清脆,穿破露水,地面泛潮,仿佛路过一场小雨。仨人团在楼阁上的秋千摇篮里小憩。崔花雨难掩失望:
“主楼没有,宾楼没有,难不成藏地下去了?”
崔狗儿懒洋洋地说:“别瞎猜了,猜不到啦,原计划作古啦。”
“三哥可有备用计划?”
“暂时没有,不过一觉醒来之后说不定就有了。”
“别故弄玄虚。”
“沉下心来等傲木噶,再好好跟他做一笔生意——他一定知道二白三害的下落,但这也是他提要求的时候。”
“就是不知咱能否满足他的要求。三哥心里有底吗?”
“虽然眼下不明白他想要什么,但咱绝对能满足他的要求。”
“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如若不然,他就不会苦心经营与雨花谷的感情了。换言之,他早就认准咱有能力帮他干点什么。”
“就是不知代价几何?”崔花雨沉思,“他的胃口绝然不小。”
“主动权在他手里。但咱也没有第二路可走。我一心想钓他的鱼,却也不知不觉地上了他的贼船。傲哥啊傲哥,大闺女骑草驴,不简单哪。”崔狗儿神色莫测,“孰输孰赢,即将见分晓了。”
木香沉说:“我怎么就那么相信傲木噶呢?就像水喝多了就想上厕所一样,不用动脑筋。”
崔狗儿问:“一点理由也没有?”
“格格对他很好。”木香沉思忖片刻,“他兄妹关系密切,假若傲木噶坏到了骨子里,格格不可能不知道。”
又说:“而格格的为人,咱都清楚。”
“好一个正能量的思路。听哥的,我会应势调整策略。”
崔花雨说:“要是立场一致,那就万事大吉了。”
崔狗儿说:“睡觉。”
早睡早起身体好,这句话之所以能流传为谚语,是因为经得住考验。傲木嘎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不仅身体好,心眼也很发达。正当兄妹仨迷迷瞪瞪将睡不醒的时候,人家精神抖擞地来了。
带来了吃的。他的手好比芭蕉扇,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扔,几乎堆到天花板,换三个宰相来都吃不完。那就挑好料的走起,比如凤凰脑髓鸽舌头,只塞牙缝不撑肚子。傲木嘎说:
“也是真兄弟才敢放开吃。明知道我这人爱给人下药。”
崔狗儿问:“傲哥是在质疑咱们好比钢铁一般坚硬的友谊?”
嘴里不停吃,又问:“傲哥的药不是专人专用的吗?”
“偶尔也会换人试试效果。”傲木嘎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但狗哥放心,这药珍贵,轮不到兄弟伙身上。”
“你个大坏蛋。”崔狗儿翘起兰花指,朝着傲木噶的鼻子就是一弹,“全世界最坏的大蛋。”
正想使用鼻子呢。傲木嘎往内屋方向看了看,然后启动蛤蟆般的大鼻子,满天空嗅,然后说:“有点儿不对。”
“有何不对?”崔狗儿故作糊涂。
“这屋是我与正妻的爱巢,一丝丝风吹草动我都能体会得到。味道不对,有一股驴臊味儿。”
“如果傲哥说那个老地方,我还能信一信。”崔狗儿也模仿傲木嘎的样子嗅了一圈,“咦,还真有一股驴臊味儿。”
“你个大坏蛋。”傲木嘎也翘起兰花指,憋着不伦不类的娘娘腔说,“诸位昨晚睡得如何,有人惊扰吗?”
“傲哥谈吐越来越风趣了,有谁敢呢?就算你父王疯了,也不敢疯这里来。睡得太好了,就是怕睡习惯了,回雨花谷失眠。”
“我父王不敢,但有人敢。”
“都督府还有人比你父王大?”
“官衔没有,但胆子比他大的人多了去了。”
“除外傲哥,还能有谁?”
“被狗哥看穿啦。”傲木嘎扑哧一笑,皮笑肉也笑,“这破世界人海茫茫,却没有一个是傻子,打交道太累了。”
又说:“既然这么累,大家伙儿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什么都瞒不过傲哥。来吧,来吧。”崔狗儿拖着傲木嘎的裤管进了内屋。傲木噶一路喊:
“放开手,绊脚。”
来到窗前。崔狗儿撩开帷帐,指着至善法王说:“他就这个样子闯进来的,我怕吓着了妹妹,只好偷偷给他一锤了。”
令人吃惊的是,见到这一幕的傲木嘎却一点都不吃惊,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再给他一锤。”说着抡起与高压锅一般大小的拳头,往至善法王的胸口砸了下去。只听得咔嚓咔嚓咔嚓一阵响,也不知道是床架断了还是骨架散了,至善法王眼睛一闭一睁,差点疼醒。
然后又问:“狗哥拿的什么玩意儿捶他,死得这么香?”
“狗头,”崔狗儿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摸着脑瓜子讪笑着,“不跟傲哥说了吗,偷偷锤的。”
又问:“傲哥有意安排他来的?”
“你这不存心取笑我无能吗?”
“傲哥不是要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对对对,就是我安排的。”
“太吸引人了。敢问傲哥是如何安排花和尚偷你老婆的?”
“他俩不是有一腿吗,约会的暗号被我破解了——我昨晚悄咪咪地给花和尚发了一个过去。果不其然来了。”
“傲哥这不是在拆我的台吗?”
“敢找五个怪人的麻烦,狗哥会怕区区一个至善法王?”
“傲哥想利用我们抓他?”
“利用?多难听啊,兄弟间相互搭把手。我的功夫不是比你还差吗,好几次将他摁在床上都给跑了。黑黢黢的没找到证据弄他。”
“太可恶了,我这就帮傲哥宰了他。”
“不不不宰,留着还有用。”
“这种东西留着还有何用,恶心自己啊?”
“狗哥猜猜?”
“给王子妃用?”
“瞧狗哥说的什么屁话?留着发泄用的啦,心情不好锤一拳,心情好就不用说了,锤两拳。”
“傲哥言之有理。人活着,压力太大了。”
“就是。走,出去喝两杯。”
“慢着。关于这花和尚,还有点话题没聊完。”
“还能有什么话题,狗哥总不能跟他有一腿吧?”
“他告诉我,他手握傲哥一系列造反的证据。”
“我造谁的反?”傲木噶声色不动,“大唐吗?”
崔狗儿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虽然是假的,但还是打出一发三响的效果,好不容易稳住。他喘着大气说:“造你父王的反。”
这不信口开河吗?木香沉与崔花雨一听,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崔狗儿有着变色龙一般出色的察言观色与见机而行的能力,但这种仅凭推理就轻易作出定论的做法无异于自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