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浓，春雷落，马蹄疾，山风卷绿，人影疾去！山腰半道上一人翘首遥望，小道蜿蜒，三匹骏马飞驰离去，马矫健、人飞扬。马背上的女子一个头簪小红花，美目流盼，明媚飞扬；一个头戴珠冠、腰缠青鞭，美艳之余更显英气飒爽；她右手边是一男子，座下骑赤马、身穿蓝衣，大眼浓眉，正气凛然。

马蹄哒哒，飒沓如流星，凤霜天挥鞭驾马，道：“擒住那白茶老妖翁等人，铁马块归令狐小圣，老妖翁先让我鞭打一顿，鹿姐姐再取性命，如何？”

鹿骄嵘道：“我三人合力擒了老妖翁，不叫他再逃走，我将青龙任月鞭借与你打他！”凤霜天颇是兴奋，道：“哈哈哈，甚好，小圣请前头带路！”她勒了缰绳，故意慢下一步，令狐峥座下的骏马四蹄一跃，领先一步，奔跑在鹿凤二人之前。

三人下了戴天山，一路向西追去，沿途多是荒野幽谷，行了一日，日暮时分，就要寻落脚之处，天上却忽落惊雷，雨点儿淅淅沥沥地撒落下来。

马上无雨伞，狐狸凤三人便加快了脚程，凤霜天道：“今夜若无片瓦遮头，你我三人都得狼狈！”黑云似压境而来，雨点打落，虽有沿途树木遮挡，但三人身上的衣裳也湿了一层，夜色擦黑，山道难行，马匹落蹄也变得小心翼翼。

鹿骄嵘控马飞跃，道：“若你三妹在此，便可召来流萤，照明前路，驾马疾行就顺畅许多。”她口中之人乃令狐峥的结拜义妹——天门山掌门毕月乌，凤霜天听她言语轻快，知他二人在打趣，也不插嘴，安安静静跟在鹿骄嵘身旁。

“可惜三妹不在，前路还须我们自己走。”令狐峥驱马向前一步，走在鹿骄嵘之前，引领道路。三人在林间兜转三四里，令狐峥瞧见远方暗处隐约有一点亮光，说道：“前头有人家……”话未说完，身后就传来马鸣声响，一女子纵马疾驰向前，道：“我去探路！”

说话之人正是凤霜天，她循着亮光，飞奔向前，马蹄哒哒，嘶鸣一声，前头并非乡野人家，而是一间破茅屋，屋中亮光突然熄灭。

凤霜天心下好奇，但她素来胆大，当即翻身下马，落脚轻盈，向前两步，推门而入，脑袋才探入黑暗中，一道白光就劈落下来，是利剑斩落。

凤霜天右臂横展，甩出袖中的杜鹃羽扇，先出一招“杜鹃望帝”，羽扇半开，向上一挡，将长剑挡在头顶；她挥扇翻转，向下斜出，便将长剑卸了下去，跟着身子一闪，竟窜入屋子深处。

“不退反进，贼子好猖狂！”黑暗中传来的是女子声音，白光一闪，那长剑又直刺而来。凤霜天展开羽扇，向前一挑，迎上剑锋，绕转两圈，欺身上前，扇面轻轻一颤，向前横削而去，好一招“杜鹃入西川”。

那长剑疾转回落，挡下羽扇，向前一送。门外马蹄声响愈来愈近，黑暗中的女子恨恨说道：“还有帮手！”凤霜天忽然后退三步来到门口，举起杜鹃羽扇，长臂回转，左右连扇数下；清风自扇面呼出，打在门板之上，哐当一声，两扇破门便合了起来，将两个人影拦在门外。

凤霜天隔门说道：“鹿姐姐请留步，待我擒下屋里的女鬼头，再开门迎你们进来！”屋中暗处传来脚步声响，凤霜天心下一疑，暗道：“屋里还有旁人！”又听那女子说道：“不必帮手，我一人对付这妖女足矣！”

凤霜天哈哈笑道：“说大话的人，我可会拔了她的舌头！”暗中的一点微光便是那女子手中的长剑，凤霜天欺身向前，同时展开羽扇，在掌中连转两圈，向前削去，当的一声，撞上长剑。

扇剑相击，暗较内劲；羽扇向下一压，剑刃似竹弯曲，落向地面，凤霜天嘻嘻而笑，出“月落子规歇”一招，羽扇向两边横扫，袭敌双腿，嗤啦一声，是衣物被划破的声响。

那女子斜剑拍打，去势凌厉；凤霜天举扇向前一挡，长剑穿扇而过，她扇骨一合，钳住长剑，手上力道陡增，挥扇疾转，连带剑刃也跟着绕圈，她玩的不亦乐乎。

那女子愤怒，伸脚疾踢，两人又斗起了下盘功夫，四条长腿你来我往在黑暗中过了七八招，门口却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响，原是雨丝飞落到屋檐下，打在了狐鹿二人身上，鹿骄嵘有些不耐烦，便叩响破门。

凤霜天道了一声：“好！”待那女子挺剑刺来，她右手持扇打落，杜鹃羽扇半合，堪堪拍在剑刃之上，手腕便向右一转，将长剑送了出去。凤霜天身子向前扑去，左掌翻转，虚晃两圈，形似芙蓉绽放，豁然打出，正中那女子肩头，好一招“芙蓉烈火”！

女子向后跌退两步，肩膀处似被火焰灼烧一般，微微发烫，她惊声呼道：“花火错掌，你是九天宫的人！”凤霜天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九天宫凤霜天是也！”那女子又问道：“门外是什么人？”

凤霜天道：“倚天教鹿教主与太白门令狐小圣！”黑暗中传来哎呀一声惊呼，一点火光忽然亮起，照亮了的方寸之地。

凤霜天展目一瞧，惊道：“原来是泸水鸳鸯与岳女青螺剑！”只见岳青螺手持宝剑站在前头，泸水鸳鸯夫妇则在角落处，卢飞鸳左手扶着罗织鸯，右手中举着火折子。

屋内声响一起，破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狐鹿二人齐步踏入！卢飞鸳惊喜交集，哈哈笑道：“原来是令狐小圣与鹿教主，真是虚惊一场！两位出现在这荒山野岭，想必也是追白茶老翁那等贼人罢！”

凤霜天好奇道：“你怎知道我们在追白茶老翁？”卢飞鸳扶着妻子、举着火折子，向前几步，道：“白茶老翁从湘水门夺走第九块铁马，大半个江湖都在找他！说来也巧，我们三人就先一步遇见了那老妖翁等人，且与他们交手了，技不如人，我婆娘被打伤了。”最后一句，言含愤怒中夹杂了不甘与无奈。

令狐峥一听到白茶老翁下落，心下欢欣，道：“几位在何处见到白茶老翁？”一点光亮尚不足照亮破屋，鹿骄嵘拍了拍令狐峥的手臂，指向屋中一堆熄灭的篝火，令狐峥便将其重新点燃。篝火红苗跳跃闪动，亮光落满破屋，暖意亦随之散开，六人围着火堆坐下。

罗织鸯脸色苍白，半个身子虚虚地靠着卢飞鸳，凤霜天问道：“是老妖翁伤了你，还是鱼子非伤了你？”卢飞鸳愤愤然道：“是老妖翁伤了我婆娘！”凤霜天又问道：“你伤的不轻啊！”

罗织鸯道：“我已服食了丹药，休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凤霜天取出干粮炊饼，向右分与狐鹿二人，向左递给岳青螺三人；炊饼冷硬，鹿骄嵘串了两个放在火苗边烘烤，令狐峥则问道：“你三人何时何地遇见了老妖翁，愿闻其详。”

卢飞鸳娓娓道来：“并非三人，而是六人，我夫妇二人、阎罗洞黑白双蝠、洛水潭岳女青螺剑、黄沙道中三口蛙。我六人结伴行走江湖，昨日途经骡子岭，与白茶老翁不期而遇。哼，他们也是好大阵仗，除了鱼子非、五毒貂，还有湘水门的叛徒沙带燕、黄蝶衣，竟也有戴天山派的天山骆驼韦铜驼。原来那韦铜驼与贝雪狮争夺掌门之位，拜阵落逃，转而投靠了青海门老妖翁。”他目光扫落在狐鹿凤三人脸上，却并未看到丝毫震惊神色，反倒让自己吃惊疑惑。

凤霜天自己烘烤着一个炊饼，笑道：“我们三人才从戴天山上下来，有幸目睹了韦铜驼败逃时的狼狈落魄模样。不出几日，戴天山新掌门贝雪狮亦会下山与我们汇合，共擒老妖翁，夺回铁马块！”

令狐峥好奇问道：“既是六人同行，怎不见黑白双蝠与三口蛙？”卢飞鸳一把拍在大腿上，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六人遇上白茶老翁等人，三口蛙一张嘴就揶揄白茶老翁的强盗行径，打上湘水门强抢铁马块，又问询铁马块下落，便惹怒了老妖翁，对我六人起了杀念。动手过招，我六人非其对手又寡不敌众，我婆娘为了救我，吃了老妖翁两颗骊龙珠，身受重伤。鱼子非要先杀三口蛙，免得他一张大嘴泄露了白茶老翁的行径，我猜想老妖翁心中必有忌惮，多半是忌惮令狐小圣与鹿教主罢！”

鹿骄嵘烘烤着手中的两个炊饼，目光只在火苗与饼上转动，面庞冷淡，并不言语。令狐峥道：“如今白茶老翁已是众矢之的，他忌惮的何止我夫妇二人，乃是大半个江湖！”

凤霜天又问道：“你们六人是如何虎口逃脱的？”卢飞鸳道：“打不过就逃！稍晚一刻，我等小命不保。三口蛙最先行逃走，黑白双蝠轻功卓绝，他们兄弟二人带我们三人逃走，不在话下。”

凤霜天将炊饼烤了微热，咬了一口，道：“故而你们兵分两路！”“错，”岳青螺扫她一眼，眼含得意，道，“是兵分三路！罗姐姐受伤，我们三人一路，沿途照料她；三口蛙自己一路，他那张大嘴巴可将白茶老翁的消息散播到江湖上，叫人尽皆知；蝙蝠两位兄长一路，两人悄悄折返，尾随白茶老翁等人，沿途留下记号，以他二人的轻功，不易被发觉。”

令狐峥朗声赞道：“好计谋！沿途有记号，追上白茶老翁指日可待。”卢飞鸳亦是欢喜，道：“方才听到马蹄声响，我们以为白茶老翁等人来了，才熄灭了屋中篝火，不想竟是小圣与鹿教主。今夜咱们就在这破屋中养精蓄锐，明日出发，我来带头，寻蝙蝠兄弟留下的记号，追那老妖翁去。婆娘，我一定报了这骊珠之仇。”

说到最后一句，他轻轻拍在罗织鸯手背上。罗织鸯伤后精神不济，只吃了半个炊饼，就依靠着卢飞鸳沉沉睡去。众人手中的炊饼皆已烤热，便就水而食；鹿骄嵘将一个炊饼递与身边人，令狐峥接入手中，手掌猛的一颤，立即拦下鹿骄嵘要取炊饼的右手，道：“炊饼烫！”

鹿骄嵘看到他被烫得微红的手指，眸中先闪过惊讶继而是淡淡愧色，低声说道：“烤过火了！”令狐峥道：“雨夜宜吃热食！”他将炊饼掰成两半，其一递给鹿骄嵘，道：“先吃这个。”

破屋之外，细雨淅沥透轻寒，屋内，篝火红苗暖人心。众人饭饱之后，令狐峥将柴火烧旺，六人各自退到一旁歇息，泸水鸳鸯与岳青螺在火堆西侧，狐鹿凤三人则在东侧。看着火苗窜跃，凤霜天叹道：“可惜，少了一壶酒！”鹿骄嵘道：“是少一壶酒还是少了一个人？”

凤霜天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苗，笑道：“都少了，两全其美者应是红泥小火炉温着美酒佳酿，身边有人共饮！鹿姐姐，我想狮郎了！”她坦率直白，将思念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假以时日，我与狮郎也能如你和令狐小圣一样，燕影成双人成对，潇洒走江湖。”她对面还有一对携手走江湖的夫妇，卢飞鸳端坐身子，让受伤的妻子枕靠在他腿上而眠。

火苗烧得劈啪作响，鹿骄嵘倦意来袭，闭眼要休憩，耳边又响起了凤霜天的声音，“小圣，你也喜欢女子的脚么？为何总盯着鹿姐姐的脚看？”

一个激灵自心头起，鹿骄嵘猛然睁眼，眸光一转就与令狐峥的目光不期而遇，只见他双耳微红，脸上落下窘迫，颇是不知所措。凤霜天不明原因，鹿骄嵘却是知晓，她敛了敛神色，故作淡然，道：“这鞋子是荷衣亲手缝制的，穿着甚是舒适，双脚一点也不疼！”

顾左右而言它的一句话，轻松化解了令狐峥的尴尬，他顺着佳人之话，赞道：“荷衣姑娘心灵手巧，这鞋子甚是精致！”凤霜天凑了过来，抓起鹿骄嵘的手，上下翻看，笑道：“原来小圣想穿鹿姐姐亲手缝制的鞋子啊！鹿姐姐，你这双手可会做鞋子？”

鹿骄嵘抽回手掌，道：“我不会做鞋子还不会买么！”她双眼一合，再不言语，火苗亮光将她的影子打到了令狐峥身上，令狐峥嘴角擒着笑意，亦闭眼歇息。凤霜天盯着自己的绣鞋，看了又看，低声嘀咕道：“我这双手也做不来鞋子！”

荒山野岭，斜风细雨，破屋静谧，众人皆闭目歇息，只待养精蓄锐，天明追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