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变电站东墙的金属骨架，发出低沉的呜咽。D-7节点外壳上的六边形碎屑已被回收，封装在特制的屏蔽容器中，置于主控室下方的隔离舱内。监控屏上的热成像画面归于平静，无人机残骸被分类堆放，机械蠕虫的碳化外壳在强光下泛着焦黑的裂纹。基地恢复了运转，但空气里仍悬着未散的紧张，像一根绷到极限的钢丝。
秦烈站在指挥厅中央，面前是刚刚调出的全系统日志。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段加密记录投射到环形屏幕上——那是空间终端在攻击结束后自动生成的脉冲记录：【Last Sync: 00:03:17 — Incoming Pulse Detected】。时间精确到毫秒，频率却异常熟悉。
“这频率……”陈浩俯身查看波形图，眉头紧锁，“和我们应急电源启动时的谐振频率偏差不超过0.03赫兹。它不是从外部直接侵入的，是借着电力波动‘搭车’进来的。”
张峰猛地抬头：“你是说，敌人通过我们的系统反向渗透？那岂不是说——我们内部早就被种了引信？”
“不一定。”李薇的声音从医疗区方向传来。她手里拿着贴片泄漏物的分析报告，步履沉稳地走入指挥厅，“我检测了银液的分子排列，发现它具备‘记忆性信号传导’特性。它不存储数据，而是能被特定频率‘唤醒’，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正确震动下重新咬合齿轮。”
她将报告放在桌上，指尖轻点其中一行数据：“敌人没有窃取测试参数，他们是用Ω-0信号模拟了昨天的测试环境，通过共振‘激活’了贴片中残留的反馈信号。这就像……敲击一口古钟，听到的是三年前的回音。”
指挥厅内一片静默。
张峰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眼神从怀疑转为震惊。他看向林雪，后者正站在窗边，战术服领口微敞，手指轻轻压在颈侧密封袋的位置。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回避，只是静静听着。
“所以……不是有人泄密。”张峰低声说，“是她的身体，成了信号的中继站？”
“不完全是。”秦烈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是她的贴片，与某种早已埋设的系统存在关联。”他调出空间界面，将那个名为“Node_07”的未命名文件夹再次展开，“创建时间，三年前。正是她被军方隔离的日期。”
林雪闭了闭眼。
那一夜的记忆如碎片般浮现：冰冷的实验室，头顶六边形排列的蓝光灯阵，脑后传来的剧烈刺痛，还有耳边反复回荡的一句指令：“链式协议已加载，等待唤醒。”
她从未完整回忆起那段经历，只记得醒来后已被关入隔离区，诊断书上写着“潜在神经异常”，而任务记录被彻底清空。
“我……确实被做过实验。”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穿透了整个大厅，“他们说是为了提升战场感知能力。但我记得最后一次任务，目标区域有地下信号源，我靠近时，贴片突然发烫，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薇立刻调出神经扫描仪，对林雪进行非侵入式检测。光束扫过额叶区域时，屏幕突然跳出异常信号——一条极细的纳米沉积带，呈环状分布，结构与银液完全一致。
“这不是植入物残留。”李薇语气凝重，“这是被远程写入的生物级信号通道。它像一层‘壳’，覆盖在你的神经通路上，等待特定频率激活。”
秦烈的目光落在空间界面上。他将贴片残件投入融合系统，启动深度扫描。系统运行至91.2%时，突然弹出一张从未生成过的蓝图——一张神经接口原型图，中心正是六边形蜂巢结构，与贴片内壁的蚀刻纹路完全吻合。
“系统……早就知道。”他低声道，“它不是在分析，是在回应。”
就在此时，林雪在扫描仪下忽然身体一僵。她的瞳孔短暂失焦，嘴唇微动，吐出一串数字：
“00:03:17。”
陈浩猛地抬头：“那是‘Last Sync’的脉冲时间！她怎么……”
话未说完，林雪已恢复清醒。她按住太阳穴，呼吸略显急促，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像梦里听过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秦烈盯着那串数字，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所有线索：脉冲时间、贴片激活延迟、空间系统响应阈值——它们都指向同一个节奏，一个隐藏在电力波动中的隐秘节拍。
“他们不是在试探防御。”他缓缓说，“他们是在校准频率。每一次攻击，都是在调试‘唤醒链’的精度。”
张峰脸色发白：“那我们还守什么？干脆把所有神经接口全关了！”
“不行。”秦烈摇头，“关闭系统等于放弃预警能力。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接入点，切断只是拖延。”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他们彻底启动‘链式唤醒’？”
“不。”秦烈转身走向工程台，调出融合系统刚生成的蓝图，“我们反过来，给他们一个‘正确’的信号。”
他放大图纸，标注出一个微型装置的设计结构：“伪Node_07信号发射器。外形模拟贴片共振频率，但内置逆向追踪模块。我们把它架设在D-7节点旁，让他们以为‘唤醒’成功，实则引导他们的信号回流，定位源头。”
“你是说……用她当诱饵？”张峰声音陡然提高。
“不是她。”秦烈目光坚定，“是‘Node_07’这个概念。他们要的是频率响应，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假的响应源。”
林雪走上前，看着图纸，片刻后点头：“我同意。但发射器必须能实时监控信号流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切断。”
“当然。”秦烈看向张峰，“你负责物理架设，确保伪装完美。陈浩，准备数据回溯程序，我要知道信号最终流向哪里。李薇，继续监测林雪的神经状态，任何波动立即报警。”
命令下达后，团队迅速行动。
张峰带领工程组在D-7节点旁加装伪装外壳，将发射器嵌入墙体结构，外观与原节点完全一致。陈浩编写了三层加密伪装协议，确保回传信号看似正常，实则携带追踪码。李薇则为林雪佩戴了新型监测环，能实时捕捉脑波异常。
深夜，发射器完成调试。
秦烈站在空间终端前，启动激活程序。屏幕闪烁，系统运行至100%，装置开始释放模拟信号——低频脉冲，六边形波形，与林雪贴片的共振特征几乎一致。
就在信号发出的瞬间，空间界面突然自动弹出一个新文件夹：
/Ω-0/Chain/Node_01
无人操作，无人授权，系统自行生成。
秦烈盯着那行路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未落下。
指挥厅内，林雪正检查监测环的读数。数值平稳，但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眩晕，仿佛有某种节奏在颅骨内轻轻敲击。她抬手扶住墙面，指尖触到一丝微弱的震动——来自墙体内部，与发射器的脉冲频率同步，却又微妙偏移。
她没有出声，只是将监测环的数据悄悄调高一级灵敏度。
陈浩在终端前忽然皱眉。他发现发射器的回传信号中，有一段极短的附加编码，嵌在正常数据流底层，若不放大到毫秒级几乎无法察觉。
他迅速截取并解码。
那是一串坐标，指向城市地底管网的另一段废弃通道，距离基地约7.3公里。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编码格式与三年前军方“深蓝计划”的内部通信协议完全一致。
他没有立即上报，而是将数据另存为加密文件，命名为“Echo_01”。
张峰在检查发射器外壳时，发现接口处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状规则，像是某种微型探针留下的痕迹。他用放大镜细看，划痕边缘泛着金属冷光，结构呈蜂窝状。
他默默记下位置，准备明日拆解分析。
秦烈最后看了一眼空间界面。那个新生成的文件夹依旧静止，未开启，未命名。他退出系统，走向主控室。
监控屏上，D-7节点的外壳在夜光下泛着冷色。发射器运行正常，信号稳定。一切看似平静。
林雪站在医疗室门口，指尖轻轻抚过战术服内袋。密封袋中的贴片安静躺着，六边形纹路边缘，那滴银液已完全渗入裂纹深处，此刻正沿着内壁缓缓爬行，像一滴凝固的汞，在黑暗中悄然转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