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沉压在基地东墙的金属骨架之上。D-7节点外壳泛着冷光，表面那层新嵌入的伪装涂层尚未完全固化，在探照灯的斜切光线下，显出细微的波纹状接缝。伪Node_07信号发射器已运行超过十二小时，脉冲频率稳定输出，像一颗埋入地壳的假心跳，静静等待着猎手的回应。

秦烈站在主控台前，指尖划过全息投影边缘，调出三组并行数据流：一是空间终端自动生成的“/Ω-0/Chain/Node_01”路径记录；二是陈浩截获的底层编码坐标；三是林雪监测环传回的脑波图谱。三者在时间轴上交错排列，形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共振链。

“不是攻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指挥厅的空气为之一凝，“是调试。”

张峰靠在工程台边，手里捏着一块放大镜，镜片下是发射器接口处那道蜂窝状划痕的拓模。“你说他们拿我们当校准仪用？”他眉头紧锁，“可这划痕……不是普通工具能留下的。边缘的金属结晶呈六角密堆结构，只有纳米级探针在高频震动下才会产生这种剥离效应。”

“说明他们在接触时，已经启动了某种激活程序。”陈浩从终端后抬起头，指节敲了敲屏幕，“我刚刚重放了发射器启动后的前二十分钟日志。‘Echo_01’文件里的坐标，在第十七分钟发生了一次微移——偏转0.3弧度，正好对应一次脉冲回传。”

他调出动态轨迹图，一条淡蓝色的虚线在地底管网模型中缓缓偏移，如同潜行的蛇。

“移动中继站。”秦烈低声说，“他们不固定在一个点，而是沿着预设路径巡回发送信号，避免被锁定。”

李薇站在医疗区连接的数据屏前，指尖轻点林雪的神经监测曲线。“她的反应也佐证了这一点。”她语速平稳，“每次外部脉冲抵达，她的额叶区域会出现0.8秒的延迟共振，幅度极低，未触发任何行为指令。更像是……系统在‘试音’。”

“试音？”张峰皱眉。

“就像调试音响时敲击麦克风。”李薇解释，“发出‘喂喂’声，看设备是否接收。他们不是要控制她，是要确认‘链路’是否畅通。”

指挥厅陷入短暂沉默。灯光微闪，是应急电源切换的瞬间波动。秦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雪身上。

她站在窗侧阴影里，战术服拉链半开，颈侧贴片已被新型监测环取代，银灰色的环带贴合皮肤，无声采集着每一丝生物电变化。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们继续‘试音’。”秦烈转身，调出融合系统界面，“但我们得知道，声音是从哪一张嘴里发出来的。”

他将张峰提取的划痕残屑投入空间。系统启动扫描，进度条缓缓推进。至37%时，界面弹出异常提示：【检测到军方三级加密涂层残留】。秦烈输入权限密钥，强制解码。至62%，系统生成一份三维重构图——一支微型探针，尖端呈六棱锥形，柄部刻有极小的编号：DL-7B。

“深蓝计划的神经植入工具。”陈浩一眼认出，“这型号只在三年前的封闭测试中使用过，后来因伦理争议被封存。”

“但他们没销毁。”秦烈冷声道，“他们把它改成了钥匙。”

数据图谱在空中展开，DL-7B探针的结构与林雪贴片内壁的蚀刻纹路完全吻合。同一时间，系统自动生成一份新蓝图：《可逆式信号溯源模块V1.0》，核心部件正是基于该探针逆向设计的微型接收阵列。

“用他们的工具，反向追踪他们的信号。”秦烈说，“张峰，把这个模块集成进发射器，替换掉现有的被动反射层。”

“风险不小。”张峰盯着图纸，“这玩意儿一旦激活，会主动向回路发送探测波。要是对方有反监听机制……”

“那就让他们监听。”秦烈打断，“但我们要让他们听到的，是‘衰竭’的信号。”

他调出发射器程序，在脉冲序列末尾加入一段递减算法：每三次响应后，信号强度下降0.7%，模拟神经通路疲劳导致的反馈减弱。

“他们会以为‘Node_07’正在失效。”秦烈说，“为了维持链路，只能加大输出功率，暴露更多特征。”

张峰沉默片刻，点头：“我来改。”

两小时后，新模块安装完毕。发射器外壳重新密封，表面涂层经紫外线照射后，与原墙体完全融合。监控屏上，脉冲曲线平稳跳动，肉眼无法分辨其与真实响应的差异。

与此同时，林雪走进了测试舱。

舱门闭合，环境调至低光静音模式。李薇在她太阳穴贴上辅助电极，启动受控微震程序。设备发出一段极短的Ω-0频段脉冲，强度仅为攻击时的12%。

林雪呼吸微滞，指尖轻颤。监测环数据显示，额叶区域出现短暂波峰，延迟0.8秒，与外部攻击时完全一致。

“我能感觉到。”她睁开眼，声音略哑，“像有根针在轻轻敲打颅骨内侧，但……我能推开它。”

“意识主导权稳固。”李薇记录下参数，“未出现信号溢出或神经劫持迹象。”

“这意味着什么？”张峰问。

“意味着她还没被‘写入’完整指令。”秦烈盯着数据流，“他们只埋了通道，还没填内容。现在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在尝试加载第一段代码。”

“那我们的时间窗口……”

“很短。”秦烈说，“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通道。只要伪发射器持续响应，他们就会继续校准。”

他调出空间界面，将DL-7B探针的重构图拖入“待制造”队列。系统提示：【材料不足，需补充纳米级钛钨合金及量子隧穿涂层】。

他转身走向仓库区，在一排废弃机械臂中翻找出一块老旧的军用通信主板。这是早前从无人机残骸中回收的，一直未被扫描。他将其投入空间。

系统启动分析，进度至41%时，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隐藏频段缓存——DL-7B配套校准协议（残）】。

秦烈瞳孔微缩。

他立即调取该协议内容，发现其中包含一段加密坐标刷新逻辑，与陈浩截获的“Echo_01”文件移动规律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他低声说，“这个主板，本身就是个信号记录器。”

他将协议导出，发送至陈浩终端。

“用这个逻辑反推，他们下一次信号刷新的时间，应该是……”

“73分钟后。”陈浩迅速建模，“位置预测误差小于0.4公里，集中在B-12区东南段。”

“那就等。”秦烈说，“等他们再发一次。”

深夜，基地进入静默模式。巡逻队按新路线交替行进，通讯频道切换至跳频加密。伪Node_07发射器持续释放模拟信号，强度逐次递减。

第72分钟，监测系统捕捉到一次微弱的上行脉冲。

陈浩立即启动数据回流陷阱。伪装跳板程序激活，在信号回传路径中植入虚假节点，诱导对方通信链路延长0.6秒。正是这不到一秒的延迟，让追踪模块成功捕获第二段加密坐标。

“B-12-8，深度约18米。”陈浩盯着屏幕，“是废弃的地下水处理通道，原属军方后勤管网。”

秦烈调出地底三维模型，将坐标点标红。与此同时，他注意到“Echo_01”文件中的原始坐标再次发生偏移——这次是0.32弧度，与预测误差仅0.02。

“他们在移动。”他说，“但路线是固定的。”

“要不要部署无人探测？”张峰问。

“不。”秦烈摇头，“现在任何外部动作都可能惊动他们。我们只收集，不接触。”

他转身走向空间终端，准备将新坐标存档。就在此时，林雪的监测环突然发出一声极短的蜂鸣。

数据流中，出现一次未触发的波形——频率偏移0.07赫兹，形态与D-7脉冲相似，却更接近某种编码序列。出现时间，正是她闭眼默念“00:03:17”后的第三秒。

秦烈停下动作。

他没有调出警报，也没有唤醒李薇。只是将这段波形单独截取，拖入一个未命名的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自动生成时间戳：03:17:00。

他退出系统，走向休息区。走廊灯光渐暗，监控屏上的D-7节点依旧平稳跳动。伪发射器运行正常，信号衰减曲线符合预期。

林雪躺在休息舱内，监测环显示她的脑波已进入浅层睡眠。但在她闭合的眼睑下，眼球轻微颤动，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重复某个早已遗忘的指令。

陈浩坐在终端前，正将最新捕获的坐标与DL-7B协议进行交叉验证。他发现，每一次信号刷新，都会在日志底层留下一个微小的标记——像是某种自动签名。

他放大查看。

那是一串极简的符号：六边形内嵌一个倒置三角，下方标注数字“01”。

他从未见过这个标识。

但他知道，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军方编码体系。

他将符号截图，另存为新文件，命名为“Sig_01”。

文件保存瞬间，终端屏幕轻微闪烁。

监测环数据显示林雪的呼吸频率突然下降0.6次/分钟。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个六边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