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热浪蒸腾,五岔口的喧嚣像开了锅的粥。柯玥那句“推到队里院子去”刚落地,旁边蹲着检查瘪货架的外卖小哥还没应声,王攻全先“啧”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把刺手的板寸头,汗珠子甩出去几滴。
“柯队,”他嗓门有点冲,指了指地上那辆大块头黑电动车,又指指旁边本田车头那块醒目的刮痕,“这玩意儿,”他手指重点戳了戳电动车光秃秃没脚踏板的地方,“按老谭那套说法,算个屁的非机动车?跟那破五菱,还有这本田,压根儿就不是一路货!非机动车道?”他嗤笑一声,下巴朝路边那窄窄一条、被乱停的电三轮和自行车塞得满满当当的“绿道”扬了扬,“那地儿挤得下它这尊大佛?”
他话说得糙,像块石头砸进泥坑里。外卖小哥脸上挂不住了,刚被判定主要责任的憋屈混着被当众点破的难堪,火气又有点往上拱。谭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电动车宽厚的轮胎和鼓胀的电池仓,又看向混乱的路口,没反驳王攻全,只是眉头习惯性地锁得更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张忆明沉默地站在安全岛边缘,像根定海神针,目光锐利地扫过重新流动的车流,尤其是右边那个带着别扭下坡的路口,眼神沉得像水。
陈恄靠在滚烫的路灯杆上,胃里那股翻腾劲儿刚压下去,又被王攻全这直白糙话搅得有点难受。他看着那辆格格不入的大电动车,又看看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分不清机动车非机动车的路口,脑子里乱糟糟的。旺贵那套“顺其自然”、“何必管”的说辞,在这活生生的、连车道都搅成一锅粥的现实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又无比沉重。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警徽,冰凉的金属触感也没能让他定下神。
柯玥像是没听见王攻全的牢骚。她目光落在路口斜对面,通往医院那条路的路肩旁。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停在那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像一只蛰伏在喧嚣阴影里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她收回视线,看向王攻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路口的嘈杂:“非机动车道,它不该在,但它现在就在这路中间。”她手指点了点电动车和本田碰撞的位置,又指向右边那个画在斜坡上的停止线,“就像那个停止线,不该画在坡底,但它就在那儿。路是死的,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活人把路走乱了套,把规矩钻成了筛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攻全、谭授、张忆明,最后落在陈恄有些茫然失措的脸上,也扫过那个蹲在地上、听着他们对话一脸懵又带着点希冀的外卖小哥。
“活人钻的窟窿,就得由活人来堵。”柯玥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砸进每个人心里,“堵不住所有窟窿,但眼前这个,”她指了指地上相撞的两辆车,又抬眼望向五菱宏光消失的方向,“还有那个溜了就跑的,得给它钉上。”
她没再多说,转身走向警车。裤兜里那枚旧警徽的棱角,随着她迈步的动作,重重地硌了她一下。这一次,她没有丝毫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