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烟火人间
昆仑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通天塔最高层的落地窗上凝着层薄冰。王二狗指尖划过冰面，留下道笔直的痕迹，窗外的云海正在冰晶折射下泛着七彩光晕。
“阁下的茶要凉透了。”
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二狗回头时，正看见个穿青布棉袄的姑娘端着紫砂壶站在门口。她头发用根木簪挽着，脸颊冻得发红，手里还拎着串刚出炉的糖画，是只歪歪扭扭的老虎。
这是苏清辞，三个月前在城门口摆摊修伞时，被失控的妖兽冲撞，是王二狗随手救了她。小姑娘倒也不客气，第二天就拎着锅排骨汤找上门，说要报恩。
“你不该来的。”王二狗看着她将热茶斟入粗瓷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这里的风雪，会冻伤凡人。”
苏清辞把糖画往他手里一塞，自顾自坐在铺着厚毡的地板上：“上周城西张婶家的猫卡在房梁上，还是您出手救的呢。您要是怕冻伤我，当初何必救那只猫？”
王二狗捏着那枚糖老虎，糖霜在指尖微微融化。他活了太久，久到记不清上次这样握着件温热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域外邪魔被镇压后，大陆修士奉他为至尊，可他总觉得自己像株悬在崖边的枯木，风一吹就会散成齑粉。
直到那天在城门口，看见这姑娘举着把破伞挡在受惊的孩童身前，伞骨被妖兽的利爪劈断时，她眼里的光比任何修士的护体罡气都要亮。
“您看这个。”苏清辞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根竹条，每根都被打磨得光滑如玉，“我试着按您上次救猫时弹指的角度削的，您看能不能用来修通天塔顶层的护罩？”
王二狗看着那些竹条，护罩的阵眼是用星辰金铸就的，可此刻在他眼里，这些泛着竹香的木条竟比星辰金还要耀眼。他伸手拿起一根，指尖的罡气不自觉地收敛，只留下最轻柔的力道。
“下周城南有灯会。”苏清辞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没化的雪粒，“听说有猜灯谜赢糖葫芦的，您……”
“好。”
没等她说完，王二狗已经应了。他看着姑娘瞬间亮起的眼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第七区的废土里，自己也曾为了半块压缩饼干，对着夕阳笑出眼泪。
那晚的灯会很热闹，红灯笼把雪都映成了暖红色。苏清辞举着两串糖葫芦在人群里穿梭，回头时看见王二狗站在灯影里，周身的凛冽气息仿佛被人间烟火熨帖得柔软了许多。
“这个灯谜我猜不出！”她举着张纸条跑过来，上面写着“一物生来两面坡，坡上青草草下窝”。
王二狗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轻声道：“是草鞋。”
苏清辞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哦！我爹以前常编这个！”
她转身去兑糖葫芦时，王二狗抬手接住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在他掌心没有融化，反而化作朵冰晶小花。他忽然明白，所谓至尊，不是永远悬在九天之上俯瞰众生，而是能低头时，看见身边人眼里的光。
后来昆仑城的修士们发现，至尊殿里多了个奇怪的角落，堆着些修伞的竹篾、没画完的糖画，还有双正在编织的草鞋。而那位曾经焚尽九天邪魔的至尊，总会在黄昏时坐在那里，看一个穿青布棉袄的姑娘，用凡人的温度，一点点焐热他万古孤寂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