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狗儿就是赢了,这次他赌的就是一个“胆”字。必须反客为主,否则让人牵着鼻子走,就算人家不把你卖了,自己也会迷路。
“那个花和尚的嘴巴严得像山海关似的,就算狗哥刑讯逼供他,也掉不下半个字来。”傲木噶不甘心,“我不信。”
“利益交换。”崔狗儿一脸神秘,“利益交换信不信?”
“交换什么?有本事说来听听。”
“我没本事。”
“奇怪。本噶做事滴水不漏,花和尚没理由抓得住啊?”
“连你老婆都抓住了,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
“狗哥讲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难听?”
“可以。”
“实不相瞒,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奸诈许多。”
“彼此彼此。”崔狗儿作无辜状,双手一摊,“做生意嘛,又不是只有咱俩才这样。”
又说:“坐着聊,好好聊一聊。”
回到客厅。傲木噶又坐碎了一张凳子。他的屁股有半个地球重。还是坐地上稳当。他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往空中一甩:
“安禄山的密函,每一封都在这里。”
眼珠子跟着信件飘啊飘啊。“我要这东西干吗?”崔狗儿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假装舌头痒,拿筷子捅啊捅。
“不是给你的。我只想告诉你们,沃汗与其勾结,意图征服并利用蒙兀室韦的力量反唐。”
“我知道这些干吗?”崔狗儿咽下口水。
“你必须知道,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这是前提。就像我老婆,你要是不知道她那样,就无法理解我为何会步行去找别人诉苦。”
“深表同情。请问傲哥想干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傲哥真想造你父王的反?”
“你猜的?”
“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你拿花和尚忽悠我?”傲木噶忽地起立,“我上当了?”
“傲哥没上当。我也不能算是忽悠。你演傻子演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为了推翻你爹,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来。难不成就像花雨妹妹所言,傲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
崔花雨说:“三哥别拖我下水。”
“花妹别插嘴,你去将花和尚的解穴手法写一份出来。”傲木噶说着一把将崔狗儿拎在半空中:“本嘎不允许有人玩我。”
又吼:“这不正常。”
崔狗儿像小鸟一样扑腾着:“傲哥为了民族大义、百姓安宁而忍辱偷生,连老婆都牺牲了,谁玩傲哥就是我崔狗儿的一生之敌。”
“比本噶还会装傻,本嘎说的就是你。”
“傲哥搞错啦。”
“又没本事承认了是吧?”
“开玩笑。老子就玩你了,你能怎么着?马上放我下来。”
“要不是有两个高手在身边,我捏死你。”傲木噶愤愤地将崔狗儿扔了。崔花雨早有准备,接住。摔青蛙似的,不接会残废。
消消气。
消消气。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能气死,气死是一种最没用最倒霉最气人的死。奸夫还没死呢。
傲木噶和崔狗儿再次面对面坐下,一个地上一个凳子。地上的瞪着凳子的,凳子的瞪着地上的。崔花雨问崔狗儿:
“谁先来?”
“傲哥先来。”
傲木噶说:“狗哥先来。”
崔狗儿撒娇:“傲哥先来。”
“狗哥与五个怪人有矛盾?”
“说矛盾太轻了。”
“夺母之恨?”
“换一个。”
“杀父之仇?”
“正解。”
“你有父亲?”
“我像狗生的吗?”
“不不不像。奇怪,我因何会问出这种傻问题呢?”
“报复心太重了。”
“谈生意。”
“说,二白三害在哪儿?”
“在我嘴里。”
“啊——啊一声看看。”
“想要我啊出来,你们得顺手帮我救一个人。”
“顺手?好轻巧。说,救谁?”
“说来话长,有长城长。”
“再长也没傲哥腿长,一步一步来。”
“沃汗当年为了争夺大都督继任权,在安禄山势力集团的怂恿下,不断地毒害竞争对手、同胞兄弟塔拉,致使塔拉病重失踪。”
木香沉闻言,一脸不安。疯狂的风夫人所言愈发接近事实了。若然如此,乌桓阙里的中年病男正是塔拉。人家几十年没被药死,却被七寸之水秒了。罪过。崔花雨牵了牵他的手。崔狗儿问:
“那般久远的事情你都知道?”
“我祖父苏合告诉我的。”
“那一位曾经拔山盖世的草原大英雄苏合还在世?东胡森林脚下那一座苏合大墓里埋的又是谁?”
“空坟。实际上人被沃汗秘密囚禁了。”
“那岂不是囚禁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了,没有我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那他是怎么给你讲故事的,托梦给你的?”
“狗哥将他救出来就明白了。”
“傲哥要我们顺手救的人就是他?”
“正是。只要救出他,沃汗必倒台,安禄山的阴谋必破产。狗哥来东胡不是三天五天了,当知道我祖父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之盛。”
“为什么非得选择这个非常时期来救?”
“因为二白三害来了。”
“为什么非得等高手来才救?”
“他们不来,你们愿意出手吗?”
“不愿意。”
木香沉突然发话:“请问傲哥的祖母可是风夫人?”
“正是。”傲木噶神色一凛,但更多的是惊喜,“香哥怎会认识她?她老人家可好?”
“说来话长,有两座长城长,你先别打听这个。我再问你,风夫人势大,你为何不求助于她?”
“她是有能力杀了沃汗,但她怕大都督之位旁落——大都督之位一旦空缺,势必引起三族争夺,室韦内战很难避免。再者,我祖父为沃汗所控,她因而投鼠忌器。”
“就算沃汗不能杀,但为何不先营救苏合?”
“只有我知道他关在哪里。”
“为什么不告诉风夫人?”
“杀人容易,救人难。所以我在等自己长大。”
“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有。我想一蹴而就——救出苏合,夺下王位,进而阻止室韦内战,也只有这样方能圆了我祖母之愿。”
“谢谢傲哥,我的话说完了。”
崔花雨说:“狗哥傲哥请继续。”
崔狗儿问傲木噶:“你认为风夫人救不出苏合?”
“救得出,但只能救出一个死人。”
“你认为我们能救出一个活人?”
“正是。”
“凭什么?”
“狗哥可以暂时将这个问题跳过,假设它已经有了答案。”
“你让我怎么假设?我谁都能骗,就是骗不了自己。”
“假设你们能力强,只有你们救得了。”
“这个不错。行,下一个问题。怎么救?”
“我祖父囚禁于塔楼地牢之中。誓师大会期间,那里由二白三害把守。你们杀了他们即可。”
“听起来很轻松嘛。”
“我们就假设它很轻松,狗哥尽管接着往下提问。”
“我是安庆绪养的一条狗,你为什么敢找我合作?”
“首先,狗哥誓杀二白三害;其次,通过五年的交往,我发现狗哥不是狗;第三,安氏马场为安庆绪名下产业——迟早有一天,安禄山父子俩也会上演一场我与沃汗之间这种你死我活的较量。”
“傲哥的意思是说削弱安禄山,安庆绪反而会很高兴?”
“正是如此。换言之,他很想替代安禄山统治蒙兀室韦——他恨不得将他老子的势力范围统统纳入自己的腰包。”
“现在可以回到那些假设的问题上面来了吗?”
“刚刚合适。”
“如果二白三害拿刀架在苏合的脑袋上,你让我怎么救?”
“格格也在塔楼地牢等着你们。”
“格格在地牢等着我们?”
“她也被囚禁了,三天前。”
“原因?”
“她也是反战派,而且立场不可动摇。她是我的同伙。”
“格格身陷囹圄,”崔狗儿大眼一转,“也是傲哥的功劳?”
“有意而为之。都督府之内,沃汗之外,就数她地位最高、人脉最广,我不让她去救人的话就是屈才、就是瞧不起她。”
“别绕圈圈。为什么让她去送死?你明知她救不了。”
“她进去了才能保证苏合的安全。”
“原因?”
“沃汗宠她,视她为命根子。”
“既然如此,沃汗怎么舍得将她关在地牢里?就算非得教训教训不可,也得换一个好地方关。”
“她进去地牢之后,死活不出来。再者说,沃汗囚禁父亲,这事儿让心爱的女儿发觉了,老脸挂不住,也只好先关着。”
“所以当二白三害要拿苏合当人质的时候,格格就敢死给他们看?你将格格当作了反面人质。”
“一点没错。二白三害要是敢伤了她,沃汗就敢翻脸不干。所以,她爷俩会安安全全地呆在地牢里等着狗哥去救。”
“傲哥这一阴招当真让人拍案叫绝——你真的很不是人,你就是至善法王和你四个老婆合伙生的亲孙子。”
“是格格自愿的。”
“不是你骗的?”
“不是,否则我就是狗哥方才说的,五个人一起生的。”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强调一下,你太不要脸了。”
“我容易吗?就我这种货色,文不文武不武,能要脸吗?就像狗哥,狗哥要是要脸,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我没有资格与你相提并论,我不要脸的性质跟你绝然不同。天会收了你,等等一出门就收了你。”
傲木嘎的脸皮糙肉厚,别说耐得住骂,就是给一巴掌也未必起反应。他笑得很开心:“本嘎天生富贵,所以从不迷信,不像你们老百姓,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告诉佛祖,生怕做点什么缺德事就被天收了去。”
说着拿出酒具,一边倒酒,又说:“都督府之内,任何人我都敢害,沃汗是我的生父没错,可是我的生母也是他亲手杀死的。但我永远也不会害格格,虽然不是同一个娘胎里掉下来的,但在我眼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虽然有着冲天大志,但从来没煽过情,所以得喝一杯压压害臊。”
崔狗儿早就捂住了耳朵。崔花雨问:
“格格舍得牺牲沃汗?”
酒到嘴边又放下,傲木噶说:“不舍得,当然不舍得。所以她要我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你能做到吗?”
“当然,当然能做到,留一条命而已。”
“往后傲哥就是大都督了,请多多关照。”
“不敢不敢。即使如此,见了狗哥,我还是小弟一枚。”
崔狗儿说:“你放心做你的大哥去吧。咱不再见了,我怕你。”
傲木噶一饮而尽。动作太大,酒杯掉嘴巴里去了。掏出来。咳了几声。然后说:“合作挣钱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考虑。”
“那么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能捎带点钱的生意不?”
“能,太能了。少不了狗哥的。”
“成交。”
“狗哥深明大义,本嘎没看走眼。”傲木嘎一把将崔狗儿抱在怀里,抱小猫咪似的,又耳语:“男人在世,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填两个洞,一个是高高在上且贪得无厌的嘴巴,再一个就是裙底下那看似低三下四、实则深不可测的死穴。但只要咱兄弟俩精诚合作,定能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别有‘洞’天,也就是第三个洞啦,这个洞,有狗哥的一半。”
崔狗儿拼命挣脱,傲木嘎就是不松手。崔狗儿只好一膝盖顶去。直截了当。傲木嘎捂着要害定住了,疼肯定疼,但也不至于泪眼汪汪,这个庞然大物泪眼汪汪地说:
“合作愉快。”
“请介绍一下地牢。”
“跟所有的监狱一样,进去容易出来难。”
崔狗儿又是一膝盖往同样的地方顶去。傲木嘎双手架住:
“只要你们打败二白三害,就能找到格格。有格格在,出地牢就像出恭一样痛快。”
“老子问的是如何进去,总不能让我去偷沃汗的老婆吧?太慢了。”崔狗儿急了,奋力起跳,再双手一探,一边一只抓住傲木嘎的耳朵,然后像玩吊环一样挂住:“信不信老子马上叫人去那老地方将你的老情人绑来送给那个名叫至善的老师傅?”
“进塔楼就是了,塔楼就是地牢的大门,这是天下最豪华的监狱入口,牌匾上铸有四个纯金大字‘扫榻以待’,重达千斤,如果你们能活着走出来,本嘎全部敲下来送给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杀人趁夜黑,今晚就行动。”崔狗儿下马,稳稳站住。这套动作要是拿去参加奥运会体操比赛,能拿满分。
“光天化日之下杀,现杀现卖才新鲜。”傲木嘎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又突然间像被狗咬了似的,发疯似的跑到大门口,他的嗓门,九霄云外都能听得到,他大喊大叫:“抓刺客啦。抓刺客啦。”
“嗑花生嗑出臭虫,什么人都有。”崔狗儿愣住了。
如果说崔狗儿是变色龙的话,那么傲木嘎就是乌贼王,说变就变,他又像个女孩子似的欢快地跳了回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嘎怕你反悔,故而喊些人来送你一程。”
又说:“这下你们不去不行了,因为只有通往塔楼的这一条路是安全的——我早已安排人马清空了沿途侍卫以及塔楼守卫。”
“老子就不去了,你能怎么着?”崔狗儿赌气了。
“那你们就等着沃汗抓现行了——别说都督府,全东胡的人都认得你这一只万年狗精。”傲木嘎侧着脑袋作聆听状,得意洋洋:“狗哥听听,来人啦,哗哗啦啦一大帮人。”
“像你这种人,一定会绝种。”崔狗儿哕了他一脸琼浆玉液,然后拉着木香沉与崔花雨越窗跑了。也没忘带上东西。他早就趁着木香沉与傲木噶谈话期间,收拾好了安禄山的密函。
“酒还没喝呢,干一杯再走不迟。”傲木嘎探出窗口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