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果城市厚重的雾霾能称之为阳光的话）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吝啬地洒在卜杏嵂脸上。她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昨夜川崎由雾在数据深渊大杀四方的短暂快感早已消散，只剩下肌肉的酸痛和更深沉的疲惫。左手腕的红疹在固定带下隐隐作痒，提醒着她那场“赤石圣体”的余威。

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眼下浓重的乌青和额角未消的青印，一个荒诞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一样浮了上来：做个灵异美食教程节目来增加玩家粘性？

灵感来源？大概是玩家论坛那些“圣女圣水”（糯香柠檬茶）、“骨灰拌饭”（氪金沉船）的梗，加上昨天那顿“喂牛吃到饱”的绿色晚餐，以及…优芹澪被玩成“人肉爆弹”的黑色幽默。把“阴间”元素和美食（哪怕是黑暗料理）结合，搞点克苏鲁风情的烹饪直播？名字她都想好了：“卜师傅の灵异厨房：克苏鲁蓝调 & 不可名状の滋味”。

“让玩家看着掉SAN值的美食诞生过程…顺便卖卖‘深海之眼’主题的限定食材皮肤？” 她含着泡沫，含糊地自言自语，“赵姐应该会喜欢这种低成本高话题度的…吧？” 关键是，谁来做这个“卜师傅”？她脑子里闪过陈瞳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或者…林默然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卜！来得正好！” 刚踏进策划部，赵姐的吼声就像预装程序一样精准启动。卜杏嵂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马克杯又摔了。“‘无效清除协议’玩家怨气太大！急需新鲜内容转移火力！我看玩家对你‘圣女卜’的身份接受度挺高（虽然是黑红）！就你了！搞个直播企划！名字我都想好了！”

赵姐“啪”地把一份打印稿拍在卜杏嵂桌上，标题血红： 《紧急企划！卜师傅の灵异厨房：克苏鲁蓝调 & 数据深渊の馈赠！今晚8点！D站直播间！不见不散！》

卜杏嵂：“？？？” 她看着企划书上详细列出的“阴间”菜谱：“冗余触手沙拉（主料：八爪鱼+发光海藻）”、“逻辑错误浓汤（主料：眼球状鱼丸+紫色粘稠高汤）”、“无效存在核心布丁（主料：黑色芝麻糊+红色果酱‘血丝’）”…以及最后一行加粗备注：“卜杏嵂真人出镜！现场烹饪！突出‘灵异’氛围与‘圣女’反差萌！”

“赵姐…我…我不会做菜…” 卜杏嵂试图挣扎，声音发虚。

“要的就是你不会！” 赵姐眼睛放光，“生疏！手忙脚乱！才是节目效果！才能体现‘灵异’的不可控！玩家就爱看这个！陈瞳！带她去临时布置的‘灵异厨房’！熟悉道具！江临！直播间技术保障交给你了！务必让卜师傅的‘圣水’…啊呸！是厨艺！完美呈现！”

卜杏嵂像一袋即将被处理的“无效存在垃圾”，被陈瞳兴奋地拖向公司临时腾出来的一个小会议室。里面被布置得…相当“克苏鲁”。背景是“深海之眼”的幽暗投影，点缀着闪烁的廉价LED灯模拟诡异星光。料理台铺着印有扭曲触手图案的桌布，锅碗瓢盆都是故意做旧的暗色金属或怪异陶瓷。

“圣女卜！惊喜不？” 陈瞳递给她一条印着“I ♡ 数据深渊”的围裙，围裙上还画了个Q版鲨鱼，正张着嘴，獠牙上挂着一根面条。“道具都准备好了！看！今晚的主菜‘冗余触手沙拉’的灵魂——活八爪鱼！” 她指向料理台上一个透明水箱，里面几只黏糊糊的八爪鱼正悠闲地蠕动。

卜杏嵂胃里一阵翻腾。那碗“翠花同款”蔬菜沙拉和玩家口中的“骨灰拌饭”似乎又在翻涌。

晚上8点，D站直播间。 标题血红刺眼。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升。弹幕还没开播就刷得飞起：

【前排！】圣女卜要下厨了？是煮圣水还是炖赤石？ 【克苏鲁蓝调？】是吃了会掉SAN值吗？ 【数据深渊の馈赠】怕不是服务器死机时挖出来的陈年BUG？ 【赌五毛】圣女卜第一道菜必翻车！开盘了开盘了！

卜杏嵂穿着那件滑稽的鲨鱼围裙，僵硬地站在料理台前。惨白的补光灯打得她脸色发青，额角的青印和手腕的固定带在镜头下格外清晰。她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献祭给克苏鲁的祭品。

“大…大家好…我是卜杏嵂…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道…‘冗余触手沙拉’…” 她的开场白干涩得像在念悼词。

流程第一步：焯水处理八爪鱼。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海腥味和八爪鱼粘液的气息），拿起漏勺，笨拙地去捞水箱里滑腻的八爪鱼。那东西滑不溜手，在她手里疯狂扭动，触须缠绕着她的漏勺和手腕固定带。

“啊！”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手一抖，一只八爪鱼“啪嗒”掉回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围裙。弹幕瞬间爆炸：

【666】圣女の捕捞！ 【触手の反抗！】克总发糖了！ 【固定带の泪水】圣痕沾水了！快用圣水冲洗！

好不容易把几只八爪鱼捞进锅里，锅里是翻滚的、冒着热气的开水。卜杏嵂回忆着网上看来的步骤，小心翼翼地将八爪鱼倒进去。

“刺啦——” 水汽蒸腾。

她拿起长筷子，想把八爪鱼按下去。就在这时，一只特别顽强的八爪鱼猛地一挣！一根滑腻的触须“啪”地甩上来，不偏不倚，正抽在卜杏嵂拿着筷子的右手手背上！

“啊——！！” 猝不及防的冰凉滑腻和惊吓，让她像触电一样猛地缩手！这一缩，手肘狠狠地撞在了旁边滚烫的锅柄上！

“哐当——！！！”

悲剧发生了。

整锅滚烫的、翻腾着八爪鱼的开水，被她撞翻的锅柄带得倾泻而出！滚烫的水流像决堤的岩浆，大部分泼在了料理台上，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兜头盖脸地泼向了站在锅边的卜杏嵂！

“嘶——！！！”

凄厉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卜杏嵂喉咙里爆发出来！滚烫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裸露的小臂、脖颈，甚至有几滴溅到了脸上！她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原地疯狂地蹦跳起来，双手徒劳地拍打着被烫到的皮肤，围裙上的鲨鱼随着她的跳动狰狞地扭曲着。

“烫！烫！烫死了！水！冷水！！！”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眼泪瞬间飙出。

直播间，死寂了一瞬。 随即，弹幕以核爆级别的密度轰然炸开：

【卧槽！！！】物理攻击！ 【圣水逆袭！】圣女卜惨遭开水洗礼！ 【克苏鲁の愤怒！】触手の复仇！ 【可能系风俗习惯】系我哋呢度煮餸系唔使跳舞嘅！（可能是风俗习惯吧，在我们这里煮菜是不用跳舞的。） 【卜师傅の秘技】开水烫自己！SAN值清除术！ 【导播！快切镜头！】圣光！打圣光！

陈瞳吓傻了，手忙脚乱地去找冷水。江临在后台控制室，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直播间画面瞬间被一片象征“技术故障”的雪花覆盖，但卜杏嵂那几声凄厉的惨叫和后续带着哭腔的“烫…好烫…”还是隐约传了出去。

一片混乱中，卜杏嵂被紧急送到了公司楼下的药店处理烫伤。手臂和脖子上红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药店店员看着这个穿着印有扭曲触手和鲨鱼围裙、浑身湿透狼狈、还带着固定带的奇怪女人，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憋不住的笑意。

晚上十点。卜杏嵂拖着疲惫、疼痛（烫伤+旧伤）的身体回到公寓。直播间事故的视频切片早已在玩家论坛和D站鬼畜区屠版。标题五花八门：

【卜师傅の灵异厨房】首播即巅峰！开水烫自己の秘传奥义！ 【克苏鲁蓝调】圣女卜の灵魂之舞！风俗の力量！ 【忙碌一天的卜师傅】终于吃上了自己…哦不，泡面！

她麻木地打开手机，点开一个最热的切片。画面里，她穿着滑稽的鲨鱼围裙，被八爪鱼触手袭击，撞翻开水锅，然后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疯狂蹦跳惨叫…背景音乐被配上了欢快的《蓝色多瑙河》…弹幕上刷满了：

【卜师傅就是不一样！做个菜还开心的手舞足蹈！】 【这舞姿，充满了对克总的虔诚！】 【圣女の烫伤の舞！年度最佳游戏区节目！没有之一！】

胃里空空如也，灼痛感和烫伤的刺痛交织。她走到厨房，看着那箱还没来得及拆封的“灵异食材”，一股巨大的反胃感涌上来。她默默地撕开一桶红烧牛肉面，注入开水，盖上盖子。

熟悉的、廉价的、属于社畜的香味弥漫开来。她坐在黑暗里，只有泡面桶缝隙里透出的一点热气，和手机屏幕上自己疯狂蹦跳的鬼畜画面是亮的。

烫伤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嘶哑而疲惫：

“喂…袁记猪脚饭吗？…嗯，是我…老地方…对，一份猪脚饭…不要辣…”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干涩，“…送到的时候…我再给你钱。”

放下电话，她掀开泡面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上那个还在循环播放的、滑稽又悲惨的自己。她挑起一筷子面条，机械地塞进嘴里。

忙碌了一天的卜师傅（被迫营业版），终于吃上了…泡面。而真正的晚餐（猪脚饭），还在路上。至于“灵异厨房”和“克苏鲁蓝调”？大概和那个被碾碎的土豆泥空盒、被丢进垃圾桶的假空盒、以及被玩家玩坏的优芹澪一样，成了她“无效存在”宇宙里，又一个荒诞的、散发着开水味和泡面气息的…新鲜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