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菌混合的甜腥气，冰冷地黏在喉头。黑暗浓稠得如同实体，唯有眼前悬浮的幽蓝光屏是唯一光源，屏幕上，猩红的弹幕一条条疯狂滚动。
【新人局？开盘了开盘了！赌这个小白脸能活几分钟！我压三分钟，不能再多！】
【+1，看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啧，不够走廊里那宝贝儿塞牙缝的。】
【走廊？你们太看得起他了，我看他吓都得吓死在这初始点上。十分钟内必嘎！】
【哟，系统配队友了！快看队友信息！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分到必死局……卧槽？？？】
【？？？？】
【权限不足？无法显示？这什么情况？】
【等等……那个标识……血月骷髅……不会是……“那位”吧？！】
【屠尽三界的那位？！系统疯了？！这新人是什么绝世倒霉蛋？！直接匹配到终极大礼包？！】
【弹幕护体！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
【赌命了！我压他三十秒！三十秒内绝对化成脓水！】
光屏的冷光映出一张异常平静的脸。
凌斐站在黑暗里，微微偏头，浏览着那些癫狂的弹幕，嘴角似乎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恐惧？惊慌？这些预料中的情绪一丝也无。他甚至有闲心注意到弹幕里一个错别字。
【系统提示：您的队友已绑定。厉炯（权限等级：？？？）】
厉炯。
两个字落在眼底，像两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某处轻轻一搐。
周围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骤降。刺骨的阴寒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上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霜，细微的咔咔声在死寂中蔓延。黑暗中，某种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正缓缓苏醒，庞大、古老、充斥着令人牙酸的恶意。粘稠的黑暗开始蠕动，像是有生命的潮水，在他前方不远处汇聚。
弹幕炸成了烟花。
【来了来了来了！他来了！】
【妈妈我怕！闭屏了闭屏了！】
【新人快跑啊啊啊啊——呃，虽然跑了也是死……】
【截图干嘛？愣着啊！（疯狂截图留念）】
【死亡直播，年度大戏！】
浓郁的黑暗扭曲、塑形，勾勒出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轮廓。他穿着一身玄底赤纹的古袍，宽袍大袖，却无风自动，墨色的长发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虚空中缓缓浮动。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其下却隐隐有暗红色的诡异纹路流淌。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眸色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深不见底，只看一眼，灵魂都仿佛要被吸摄进去碾碎。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不是笑，是顶级掠食者对蝼蚁最彻底的漠然。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下。空气凝滞得如同水泥。
厉炯的目光落在凌斐身上，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积攒了万年的死寂与暴虐。他缓缓抬起手，那手指修长，指甲锐利如爪，萦绕着不祥的黑气。只需轻轻一指，甚至一个念头，眼前这个脆弱的人类就会像被戳破的泡沫一样，彻底湮灭。
弹幕在这一刻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所有“观众”都屏息等待着血腥绽放的刹那。
凌斐却动了。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霜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仰起脸，毫无阻碍地迎上那双能令神佛战栗的漆黑鬼瞳，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观众”大脑宕机的动作——
他伸出手，主动地、精准地握住了厉炯那只抬起的、萦绕着死亡气息的手。
入手冰冷刺骨，像握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寒玉，皮肤之下却又能感受到某种毁灭性的力量在奔涌。
凌斐却仿佛感受不到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温度和恐怖，他甚至用手指，极轻地、近乎暧昧地蹭了蹭对方冰冷的手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触碰灭世的凶物，反倒像是在摩挲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私藏。
他抬眼，唇角彻底扬起，那是一个混合着极致疯狂与某种奇异熟稔的笑容，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愉悦的光芒。
“亲爱的，”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亲昵和戏谑，穿透死寂，砸在凝滞的空气里，“直播间那些赌注真没意思。”
他顿了顿，视线牢牢锁着厉炯骤然收缩的漆黑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他们好像都不知道——”
“你，其实是我亲自封印的。”
时间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
【他说什么？我耳鸣了？】
【封印？谁封印谁？他说他封印了厉炯？！】
【这新人吓疯了吧？！开始说胡话了？！】
【不对……你们看厉炯的反应！】
厉炯周身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猛地一滞。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剧烈收缩，里面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万年死寂被打破后的惊涛骇浪。他反手死死扣住凌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截骨头。
冰冷的吐息吹拂在凌斐脸上，带着地狱深处的寒意。
“……是您？”厉炯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音节都摩擦着万古的岁月和某种被瞬间点燃的、极度危险的东西。那绝非感激。
凌斐像是感觉不到手腕上的剧痛，笑容越发灿烂夺目，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然而，下一秒，厉炯周身的暴虐气息倏地一变。那极致的冰冷和杀意并未消散，却诡异地糅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与虔诚。
他垂下头颅，鸦羽般的墨发扫过凌斐的手背。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古老而优雅的仪态，轻轻吻上凌斐那几根刚刚蹭过他手背的指尖。
唇瓣冰冷柔软，触感却像烙印。
“而您，”厉炯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能将人彻底吞噬的浓稠执念与疯狂，“是我亲自挑选的……新娘。”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轰然砸下。
【新新新新新新新娘？！】
【我CPU干烧了！！这什么神展开？！】
【信息量爆炸！我裂开了啊！】
【不是封印者吗？怎么又成新娘了？！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混乱）】
【艹！这直播间要封神！史上最大反转！】
【（打赏）神仙剧情！继续！不要停！】
【（打赏）给大佬递烟！给新娘递婚纱！】
【不对劲……你们没发现副本背景音没了吗？】
几乎就在同时，那面悬浮的幽蓝光屏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的血红！
所有癫狂的弹幕瞬间被强制清空。
尖锐、凄厉，完全不似电子合成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空间，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扭曲——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权限介入！规则冲突！】
【核心数据流异常！逻辑链断裂！】
【错误！错误！错误！】
【副本核心（怨灵高校）遭到强制覆盖……覆盖中……】
【覆盖完成！】
【终极BOSS权限已强制转移——！】
【新身份载入：凌斐（？？？）、厉炯（？？？）】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杂乱的电流嘶吼声）】
最后那声“游戏愉快”，扭曲得如同恶鬼的哭嚎。
啪嗒——
一声轻响，远处，一直紧闭的、锈迹斑斑的体育馆侧门门锁，突兀地自行弹开。门缝里渗出的，是比之前浓郁十倍的、令人作呕的黑暗和血腥气。
凌斐手腕上的桎梏微微一松。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厉炯吻过的手指，又抬眼看向那扇洞开的、仿佛通往深渊巨口的门。他眼底的光芒兴奋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低声轻笑，像是叹息，又像是满足的喟叹。
“你看，”他说，“他们终于把安静还给我们了。”
他反手主动拉住厉炯冰冷的手，毫不犹豫地、甚至有些急不可待地，拖着他那身份骇人的“新娘”身份和刚刚篡位成功的“专属万年鬼怪”，径直走向那扇门。
“走吧，亲爱的。”
“别让我们的‘观众’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