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在前方分岔，像一段坏死的肠道突兀地生出枝节。左侧，肉壁搏动得更加剧烈，暗红的黏膜下，那些扭曲的人形凸起几乎要破壁而出，嘶哑的呜咽和抓挠声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炸。右侧，则彻底不同——铁管扭曲盘绕，锈迹斑斑，缝隙里不再渗出粘稠污物，而是凝固着一种暗沉发黑、类似沥青的物质，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两股截然不同的阴寒气息从岔路口弥漫开来，互相绞杀，又泾渭分明。

凌斐的脚步停在岔路口，视线在左右两条路之间来回扫视，脸上那种发现新玩具的兴奋劲儿更浓了。他捏了捏厉炯冰冷的手指：“选哪边？左边听起来热闹，右边看起来……嗯，比较有格调？”

厉穹纯黑的瞳孔漠然地扫过两条通道。对他而言，左边的怨灵哭嚎和右边的死寂，并无区别，都是蝼蚁的喧嚣或沉寂。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凌斐带着跃跃欲试表情的侧脸。

“您选择。”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波澜，“皆可清理。”

【选择题来了！赌五毛左边！怨灵多，戏足！】 【右边吧，感觉更诡异，说不定有隐藏剧情？】 【大佬选啥我看啥！（乖巧）】 【清理……您说得真轻松（点烟）】

凌斐歪头，像是认真思考，嘴角却勾着压不住的笑意。他最终抬手指向左边：“那就热闹点的，去看看你家小弟们的业务水平有没有平均值。”

他拉着厉炯，刚要踏入左侧那搏动着的肉壁通道，右侧死寂的铁管深处，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

“咔哒。”

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扳动了一格。

紧接着，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滋啦……滋啦……”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刻板的规律性，磨得人耳膜发酸。

凌斐猛地收住脚步，脑袋瞬间转向右边，眼睛唰地亮了，像嗅到了腥味的猫。

“咦？”他直接松开了厉炯的手，几步就凑到了右侧通道的入口，探头往里看，“这边还有保留节目？”

厉穹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宽大衣袖下的阴影无声流淌。他沉默地跟上，站在凌斐身侧，将他纳入自身威压最核心的庇护圈。

右侧通道深处，幽绿的光芒几乎无法穿透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极其缓慢移动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高度腐烂、勉强保持着人形的尸体。它的动作僵硬至极，每一个关节的屈伸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它身上套着一件被污血和锈迹染得看不出原色的保安制服，帽子歪斜地扣在几乎露出头骨的脑袋上。它的脸已经烂了大半，眼珠浑浊脱落，只剩下空洞的眼窝。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却异常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用手里一块锈蚀的金属牌，摩擦着身旁冰冷粗糙的铁管壁。

滋啦……滋啦……

就是这声音。

它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入口处的两人，只是沉浸在自己重复了千万遍的机械动作里，缓慢地、执着地向前挪动，像一台上错了发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可怜机器。

【卧槽！精神攻击！这声音我头皮麻了！】 【这比左边那群吱哇乱叫的掉san多了！】 【保安？这副本之前有这角色？】 【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但好恶心啊……】

凌斐脸上的兴趣却浓厚得几乎要溢出来。他不仅没退，反而又往前凑了近半步，几乎要踏进那片死寂的领域，仔细打量着那移动的尸体保安，尤其是它手里那块不断摩擦的金属牌。

“执着，”他点评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艺术鉴赏般的赞叹，“无意义的重复行为，往往比直接的暴力更能摧垮心智。这个设计有点意思。”

那保安尸体依旧无知无觉，缓慢地、咯吱作响地挪动着，摩擦着。它空洞的眼窝转向凌斐的方向，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设定好的路径和动作。

滋啦……滋啦……

它离入口越来越近，那股混合着尸臭和铁锈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厉穹的眉梢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并非因为恐惧或厌恶，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对被这种低劣造物靠近的不耐。他周身的气息微微一沉。

凌斐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朝着那尸体保安不断摩擦着铁管的、握着金属牌的那只手抓去！

“等等，”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声音里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这牌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锈蚀的金属牌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具一直缓慢、机械、毫无生气的尸体保安，动作骤然快了百倍！

它那只一直无力垂落的手如同锈蚀的弹簧刀般弹起，五指扭曲成乌黑的利爪，带起一股腥风，直掏凌斐的心口！而它那只握着金属牌摩擦的手也猛地反转，那块锈蚀的金属牌边缘瞬间变得锋利无比，划出一道寒光，抹向凌斐的脖颈！

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残影！

之前的缓慢和迟钝全是伪装！这根本就是一个蛰伏的、淬着剧毒的陷阱！

【操！】 【果然！】 【大佬小心！】

厉穹的反应超越了速度的概念。

在尸体保安异动的同一微秒，凌斐身侧的阴影已然沸腾！比黑暗更浓的墨色如同拥有生命的怒涛，咆哮着就要将那卑劣的偷袭者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彻底吞噬、湮灭！

但有人比他更快。

或者说，更疯。

凌斐那双原本探向金属牌的手，在电光石火间变了轨迹。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后退。

他的右手五指并拢，以一种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插入了尸体保安掏向他心口的利爪腕部——那腐烂的、关节暴露的缝隙里！然后猛地一折！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同时，他的左手更快，几乎带出了残影，不是去挡那抹向喉咙的锋利金属牌，而是直接迎了上去，用指尖在那牌面上极其快速地一弹！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那抹凌厉的寒光轨迹被这看似轻巧的一弹打得微微一偏，擦着凌斐的颈侧皮肤掠过，只割断了几根扬起的发丝。

而凌斐的右脚，已经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踹在了尸体保安的膝关节侧面！

“嘭！”

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更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尸体保安整个身体被踹得猛地一歪，攻击彻底瓦解，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嚎，腐烂的脸上肌肉扭曲，空洞的眼窝里猛地燃起两点猩红的光芒！

厉穹周身沸腾的阴影在这一刻骤然平息下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他纯黑的瞳孔深处，那万年冰原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倒映着凌斐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疯狂又精准的反击动作。

凌斐却已经借着一踹之力轻巧地后跃半步，稳稳落地。他甩了甩刚刚插入腐肉手腕的右手，脸上没有丝毫后怕，只有一种极度亢奋的、被打扰了研究兴致的恼怒。

“搞偷袭？”他盯着那具关节扭曲、嘶嚎不止的尸体保安，眼神冷了下来，像在看一个不懂规矩打断了他实验的劣等品，“谁给你的胆子，打断我检查道具？”

他根本不给那尸体保安再次暴起的机会——虽然它看起来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凌斐再次上前，这一次，动作粗暴直接，一脚踩在尸体保安那只还想挣扎的利爪上，碾得腐肉和碎骨咯吱作响，然后弯腰，毫不客气地掰开它另一只死死攥着的手指，夺过了那块锈蚀的金属牌。

尸体保安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却无法挣脱。

凌斐拿着金属牌，退后两步，就着幽绿的光芒仔细打量。

牌子上锈迹斑斑，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刻痕，似乎是一个编号，还有几个无法辨认的符号。被摩擦的那一面最为光亮，几乎能照出人影，边缘确实异常锋利。

“滋啦……滋啦……”那具被废掉的尸体保安还在徒劳地发出摩擦的噪音，只是变成了用断裂的指骨刮擦地面。

凌斐烦躁地“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对身后的厉穹道：“太吵了，让它安静点。”

厉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闻言，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

那具还在嘶嚎挣扎的尸体保安瞬间僵住，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般瘫软下去，彻底化为一堆沉寂的、迅速腐坏分解的烂肉枯骨。那恼人的“滋啦”声戛然而止。

通道重归死寂。

只有凌斐指尖捏着的那块金属牌，边缘还在反射着惨淡的绿光。

【……我tm……】 【这反应速度……这身手……大佬您以前干嘛的？！】 【不是，他就一点不怕吗？那爪子都快掏心窝子了！】 【怕？你看他像怕的样子吗？他只有被打断研究的不爽！】 【《论偷袭的错误方式以及如何激怒一位学术型大佬》】 【专属鬼怪：收到指令，清理完毕。（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凌斐对那堆迅速腐败的残骸看都没看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金属牌上。他用指甲刮擦着上面的锈迹，试图辨认出更多信息，眉头微微蹙起。

“这材质……不像这个副本该有的东西。”他喃喃自语，指尖感受着那异常的冰冷和坚硬，“还有这编号……格式很老。”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厉穹，眼睛亮得惊人：“这东西，有点像‘那个地方’流水线上的残次品标记牌，对吧？”

厉穹的视线落在那块金属牌上，纯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早已看清其上的一切。他沉默了片刻，低沉开口：“仿制品。劣化了很多。”

“果然是垃圾。”凌斐撇撇嘴，脸上的兴奋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得到了确认而更加高涨，“但垃圾也有垃圾的出处。一个低阶副本里，混进了带着‘那个地方’印记的仿制品……”

他猛地攥紧了金属牌，锈蚀的边缘硌得他手心微痛，他却浑不在意。

“这副本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他转头看向左侧那条依旧传来怨灵哭嚎和抓挠声的通道，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而深邃，“看来，得找几个本地‘员工’好好聊聊了。”

他随手将那块冰冷的金属牌揣进兜里，再次主动伸出手，抓住了厉穹冰冷的手指，这一次，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大步走向左侧那搏动着的、充满“热闹”的肉壁通道。

“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狩猎前的愉悦，“去问问路，顺便——”

“看看能不能投诉一下他们这糟糕的安保和道具管理。”

幽蓝的直播光屏紧随其后。

弹幕在极致的震撼后，陷入了新的疯狂猜测。

【那个地方？哪个地方？】 【流水线？残次品？这信息量！】 【这副本水这么深的吗？！】 【大佬：我不是来玩游戏的，我是来质检的（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