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剧痛尖锐刺骨，厉穹的指力几乎要碾碎他的腕骨。那冰冷不像触碰，更像是一种侵入，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探查，试图从他皮肉之下、血液之中，剥离出那一闪而逝的、引发风暴的源头。

凌斐疼得“嘶”了一声，眉头本能地蹙起，却不是出于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他试图抽手，纹丝不动。厉穹的手像一道冰冷的铁箍。

“用了什么？”凌斐重复着厉穹的话，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茫然，随即被更浓的、被质疑的不爽所覆盖，“还能用什么？手啊！难道用脚指头去掏？”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被打断研究、还被无理质问的恼火。他晃了晃被死死攥住的手腕，沾着的暗红组织液蹭到了厉穹苍白的手指上：“不就是一点怨力核心的残渣？你至于……”

他的话再次顿住。

因为厉穹的状态明显不对。

那双纯黑的瞳孔里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庞杂，震惊、狂怒、偏执、还有一种……凌斐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痛楚？厉穹周身的气息不再仅仅是恐怖的威压，而是变成了一种实质的、令人窒息的无形之物，紧紧包裹着他们两人，将这条血肉甬道都排斥在外。

通道深处，那些残存的、微弱的存在感正在疯狂退避，如同潮水般消失，留下更绝对的空寂。连幽绿的壁灯光芒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仿佛承受不住这凝滞的重量。

【……气氛不对？】 【鬼君怎么了？突然好吓人……】 【是因为大佬碰了脏东西？洁癖犯了？】 【不像……那眼神……我隔着屏幕都腿软……】

厉穹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另一只冰冷的手也抬了起来，近乎颤抖地抚上凌斐沾着污渍的指尖，用力擦拭，仿佛要抹去什么根本不存在的痕迹。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偏执。

“不是残渣……”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里面的砂砾感几乎要磨出血来，“是印记……您的力量里……有‘他’的印记！”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积压了万载的、刻骨的恨意和某种被背叛的剧痛。

凌斐被他吼得一愣，手腕上的疼痛和厉穹眼中那几乎实质化的疯狂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却撞上了冰冷搏动的肉壁，黏膜黏腻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让他一阵恶心。

“谁？”他脱口而出，脑子飞快地转动，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哪个他？你说清楚！什么印记？”

他试图从厉穹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目光中找出线索，但那里面的情绪太浓太烈，反而像一团无法穿透的迷雾。印记？他的力量？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厉穹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里分辨真伪。凌斐那纯粹的、不似作伪的茫然和恼怒，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他眼中最狂暴的火焰，却让那深沉的、冰冷的绝望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猛地将凌斐往自己怀里一带，冰冷的气息彻底将凌斐笼罩。下巴抵在凌斐的颈侧，呼吸吹拂着那里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极度不安的姿态。

“您不记得……”他的声音闷在凌斐的颈窝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和空洞，“您果然……不记得了……”

凌斐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厉穹身上的冰冷和他话语里那股万载寒冰般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脏莫名地一抽，泛起一种陌生而尖锐的刺痛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记得什么？”他挣扎了一下，语气变得烦躁，“你发什么疯？先把话说清楚！什么他不他的，我封印你的时候干干净净，哪来的别人印记？”

他试图用惯常的、带着挑衅和掌控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重申自己“封印者”的身份。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厉穹最痛的那处旧伤。

厉穹猛地抬起头，双手抓住凌斐的肩膀，将他稍稍推离，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风暴再次凝聚，却不再是针对虚无的“他”，而是直直钉在凌斐脸上。

“封印？”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充满了嘲讽和痛楚的弧度，“您以为，那仅仅是封印？”

他的指尖冰冷，几乎要嵌入凌斐的肩胛骨。

“那是‘他’为您选好的囚笼！是‘他’施加在您灵魂上的枷锁！连您用来封印我的力量……都沾满了‘他’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厉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万年了……我竟今日才察觉……就在您的指尖……”

凌斐彻底怔住了。

囚笼？枷锁？灵魂？沾满气息？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却无法在记忆里激起任何涟漪。只有一片空白，和随之而来的、更强烈的烦躁与抗拒。

“胡说八道！”他猛地挥开厉穹的手，力道之大让自己都踉跄了一下，后背再次撞上黏腻的肉壁，他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什么囚笼枷锁！那是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脑海深处，毫无征兆地刺入一幅破碎的画面——

无尽的黑暗。不是这种污秽的、充满腥气的黑暗，而是更绝对、更虚无、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空无。

一双眼睛。不是厉穹这般纯黑暴虐，而是冰冷的、金色的、俯视众生的、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厌倦和裁决意味的瞳孔。

还有锁链……冰冷……沉重……缠绕……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窒闷感。

凌斐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呼吸微微一滞。

【大佬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信息量太大了我CPU过载……囚笼？枷锁？】 【所以封印另有隐情？大佬也是受害者？】 【那个‘他’到底是谁啊？！急死我了！】

厉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异常和苍白的脸色。他周身的疯狂和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淹没的痛苦和……怜惜？

他再次上前，动作却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僵硬，伸手似乎想碰碰凌斐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停住，指尖微微颤抖。

“……您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的希望。

凌斐猛地回过神，狠狠甩了甩头，将那股莫名的不适感强行压下。他抬起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明亮，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像两簇燃烧的冰焰。

“我想起个屁！”他语气恶劣，像是在骂厉穹，又像是在骂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鬼东西，“少在这故弄玄虚！有证据吗？就凭你闻到的什么狗屁气息？”

他抬起自己那只沾着污渍的手，举到厉穹眼前，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就这？这就能让你发疯？厉炯，你这万年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的挑衅一如既往，试图重新夺回主导权，将脱轨的局面拉回他熟悉的、掌控中的节奏。

厉穹看着他强撑起来的、亮得灼人的锋芒，看着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和暴躁，那双纯黑瞳孔里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沉默地、固执地再次握住凌斐那只手腕，力道却轻柔了许多。他低下头，冰冷的唇近乎虔诚地、一遍遍亲吻着那些沾着暗红组织液的指尖，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覆盖掉、净化掉那令他疯狂痛恨的、属于“他”的微弱印记。

“有的……”他低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会找到的……我会让您想起来的……全部……”

他的亲吻冰冷而偏执，带着一种绝望的温柔。

凌斐身体僵硬，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近乎病态的虔诚让他头皮发麻，心底那点莫名的刺痛又冒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他烦躁地想抽回手，这次厉穹没有强留，松开了他。

凌斐立刻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用力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拭着被亲吻过的手指，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尽管上面早已干净。

“疯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厉穹，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他不再看厉穹，猛地转过身，视线投向甬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忽略了。

肉壁依旧在搏动，但节奏变得更加混乱。幽绿的灯光闪烁不定。而在光影明灭的间隙，前方不远处的肉壁上，原本被黏膜覆盖的地方，隐约浮现出一些之前没有的、焦黑的、扭曲的刻痕。

那痕迹……和他口袋里那块金属牌上的符号，有几分诡异的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不祥。

凌斐的眼睛眯了起来，将所有混乱的情绪强行压下，注意力瞬间被那新的发现吸引。

“看来，”他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重新聚焦的、冰冷的兴趣，“有‘人’不想让我们继续深究，急着要给我们指条‘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