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焦黑扭曲的刻痕在搏动的肉壁上若隐若现,像一道刚刚烙下的丑陋伤疤,散发着与这污秽甬道格格不入的、更古老阴森的气息。它无声地指向通道更深处,仿佛一个迫不及待的路标。
凌斐盯着那痕迹,眼底所有因厉穹而起的波澜被强行压制成一潭冰冷的深水。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死寂里:“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他没再看厉穹,也没等任何回应,抬脚就朝着刻痕指示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黏腻的铁管和污物上,发出咯吱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厉穹沉默地跟上,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那毁天灭地的气息已然收敛,但一种更沉闷、更粘稠的冰冷笼罩着他,如同暴风雨后凝固的海面,底下是未能宣泄的、更加危险的暗流。他纯黑的瞳孔始终锁在凌斐背上,里面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抑,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偏执的专注。
【气氛好僵……】 【鬼君好像被打击到了……】 【大佬明显也烦躁了,但目标很明确。】 【那刻痕是什么?感觉比肠子道还邪门。】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两侧的肉壁逐渐发生了变化,黏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沉发黑、类似角质层的坚硬物质,表面布满粗糙的纹路,摸上去冰冷刺骨,仿佛某种巨大生物老化干硬的皮肤。头顶的骨皮壁灯消失了,光源来自脚下——铁管的缝隙里渗出一种幽蓝色的、冰冷的微光,勉强照亮前路。
空气里的腥臭被一种陈旧的、如同积攒了千百年的灰尘和绝望的气息取代,吸入口鼻,带着一股呛人的霉味。温度降得更低,呵气成霜。
那焦黑的刻痕断断续续地出现,始终指引着方向。
凌斐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越走越快,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似乎毫无所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和那诡异的指引上。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脚下的铁管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
那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地下空洞。看不到顶,上方是无尽的黑暗。而脚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漆黑的水域。水是死寂的,粘稠得如同油液,表面没有一丝波纹,散发着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阴寒。
幽蓝的微光正是从这漆黑的水下透出,朦朦胧胧,映照出这片绝望的空间。
唯一的路,是一座桥。
一座横跨这片死水,通往对面另一个漆黑洞口的桥。
但这桥——
它是由无数具赤裸的、惨白的、扭曲纠缠的人类躯体拼接而成!手臂、腿脚、 torso、头颅……以一种痛苦到极致的姿态拧合在一起,构成了桥面和两侧摇摇欲坠的栏杆。有些尸体似乎还“活着”,眼珠在眼眶里缓慢转动,嘴巴无声开合,手指微微抽搐。整座桥都在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永无止境的痛苦呻吟,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桥的起点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用同样的焦黑扭曲的刻痕写着两个字:
【心桥】。
【……我yue了……】 【这视觉冲击……比肠子道还掉san!】 【心桥?过桥要挖心吗?(害怕)】 【这怎么过?!踩上去?!】
凌斐在桥头停下,目光扫过那座由痛苦躯体构成的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厌恶,只有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他的视线在那块石碑的刻痕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桥对面那片深邃的黑暗。
“心桥?”他低声重复,嘴角扯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考验的是人心,还是鬼心?”
他抬脚,似乎就要踏上那惨白的、蠕动着的桥面——
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伸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凌斐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冷硬:“放手。”
厉穹站在他身侧,玄色的衣袍在死水带来的微风中纹丝不动。他没有看那座桥,目光只落在凌斐的侧脸。
“水不对。”他低沉开口,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带起细微的回音。
凌斐眉头一蹙,视线下意识地投向那片漆黑死寂的水面。
就在他目光落上去的瞬间——
哗啦!!!
一声巨响打破死寂!漆黑的水面猛地炸开!
一道巨大的、完全由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和挣扎的手臂汇聚而成的“水柱”冲天而起!那些人脸发出尖锐的、重叠在一起的哀嚎,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桥头的两人,手臂疯狂舞动,带着能将人拖入无尽深渊的怨毒,朝着他们猛扑下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猛,那庞大的怨念集合体几乎瞬间就笼罩了桥头区域!
【啊啊啊啊啊!!!】 【我就知道!这水里有东西!】 【救命!这比桥还吓人!】
凌斐瞳孔一缩,反应快到了极致,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就要后退——
但他身边的厉穹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防御。
他只是向前迈了半步,恰好将凌斐完全挡在身后。然后,他抬起了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漠然地看向那扑下的、由无数怨灵聚合而成的恐怖水柱。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阴影沸腾。
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看了一眼。
那扑到半空、携带着滔天怨毒和尖啸的恐怖水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
所有扭曲的人脸在同一瞬间凝固,尖啸声戛然而止。组成水柱的无数手臂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紧接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攥住了这庞大的怨灵集合体,轻轻一握——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闷响。
那巨大的、足以吞噬任何生灵的怨灵水柱,就在厉穹这淡漠的一眼下,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消散了。
连一点水汽,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漆黑的水面再次恢复死寂,平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倒影。
只有桥身上那些惨白的尸体,似乎抽搐得更剧烈了一些,无声的呻吟里多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 【……没了?】 【就……就看一眼?】 【我知道鬼君牛逼,但每次都能刷新我对牛逼的认知……】 【专属清理工具,您值得拥有(安详)】
厉穹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侧过头,再次看向凌斐,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偏执:“现在可以了。”
他松开握着凌斐手腕的手,改为虚虚地揽在他的腰后,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也是一个不容他逃离的界限。
“但您走我后面。”
凌斐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重归死寂的水面,又看看身边语气平淡却行动专横的厉穹。刚才那一瞬间,厉穹挡在他身前时,那种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再次展露无遗。而这次,这股力量明确地、不容置疑地用在了保护他上。
因为水不对。
因为他可能会被偷袭。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感激,不是安心,反而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他某个被严密防护的区域。有点麻,有点涩,更多的是莫名的烦躁。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讨厌这种被强行纳入保护圈的弱势定位,尤其对象是厉穹。
“多事。”他挥开厉穹揽在他腰后的手,语气硬邦邦的,率先踏上了那座由痛苦躯体构成的桥。
脚底下的触感冰冷而柔软,带着令人极度不适的弹性,还能感受到细微的抽搐。但他步子踩得极稳,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仿佛脚下不是尸山血海,而是寻常石板。
厉穹立刻跟上,依旧落后他半步,沉默地守护着他的后方和侧翼。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屏障,将这座桥本身散发出的阴寒怨气和脚下死水中可能潜藏的危险完全隔绝开来。
桥并不长。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桥中央。
就在这时,凌斐口袋里,那块从尸体保安手里夺来的、锈蚀的金属牌,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与此同时,桥对面那漆黑的洞口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咔哒。”
与之前尸体保安出现时一模一样的、齿轮扳动的声响!
凌斐脚步猛地顿住,瞬间摸出口袋里的金属牌。牌子烫得惊人,表面那些模糊的焦黑刻痕正在发出微弱却急促的红光,一明一灭,仿佛在与洞口深处的什么东西遥相呼应!
他霍然抬头,看向对面那片深邃的黑暗,眼底瞬间爆发出极度锐利的光芒。
“果然……”
他话音未落——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从对面洞口深处爆发出来,铺天盖地般砸向整座心桥!
这威压,与之前所有的怨灵、怪物都截然不同!它更古老、更冰冷、更绝对!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毫无生机的毁灭意志!
咔嚓……咔嚓……
构成桥身的无数尸体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碎裂声!整座桥开始剧烈摇晃!
凌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万吨巨石狠狠砸中,气血翻涌,呼吸骤然困难!灵魂都在颤栗!这威压……远超他之前的任何预估!
几乎在他感受到压力的同一瞬间——
厉穹一步踏前,彻底与他并肩,甚至微微侧身,将他完全护在了身后。
玄色的衣袍无风狂舞,墨色长发在可怖的威压中猎猎飞扬。
他抬起头,直面那从洞口深处汹涌而来的、足以令神佛崩碎的恐怖力量,纯黑的瞳孔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冰冷而暴虐的火焰。
那是一种被挑衅了专属领地的、彻底被激怒的——
极致凶戾。
“滚。”
一个字,低沉,嘶哑,却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万载沉淀的杀戮与毁灭,悍然撞上那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
轰!!!
无形的力量在半空中疯狂对撞、绞杀!
整个地下空洞剧烈震动!漆黑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尸桥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
幽蓝的直播界面疯狂闪烁,雪花般的乱码瞬间覆盖了所有弹幕!
【警告!警告!未知高维能量冲击!直播信号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