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碰撞在死寂空间炸开！

没有声音，却比惊雷更撼动神魂。尸桥疯狂扭曲，惨白的肢体寸寸断裂，黑色的死水掀起粘稠的巨浪，拍打在摇摇欲坠的桥身上，又沉重地砸落，荡开一圈圈无声的、毁灭性的涟漪。

凌斐被那对冲的余波扫到，喉头一甜，血腥味瞬间涌上。他踉跄一步，脚下踩碎了一颗兀自转动的眼珠，黏腻冰凉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但他顾不上这个。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身前的身影攫住了。

厉穹站在那里，玄色衣袍在可怖的能量乱流中纹丝不动，像亘古矗立在风暴中心的黑色礁石。墨发狂舞，每一根发丝都似乎割裂着空间。他周身不再有之前收敛的沉寂，而是彻底解放开来——那是一种凌斐从未真切感受过的、属于“屠尽三界”的万年恶鬼的、最原始的恐怖。

纯粹，暴虐，仅仅是无意识散逸出的气息，就几乎要将这片扭曲的副本空间彻底碾碎！

而这一切，都指向桥对面那洞口深处，那个散发出同样恐怖威压的未知存在。

凌斐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点燃的、极致的兴奋和……被隐瞒的愤怒。他死死盯着厉穹绷紧的侧脸轮廓，盯着那双燃着冰冷暴虐火焰的纯黑瞳孔。

这反应……这几乎是不死不休的敌意……

“你认识那东西？”凌斐的声音劈开了凝滞的能量乱流，尖锐得像冰锥，直刺厉穹的后背，“那到底是什么？！”

厉穹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意志都锁死在对面那片深邃的黑暗里。听到凌斐的问话，他周身的戾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汹涌，里面掺杂进一种被强行揭破的、更加阴鸷的狂躁。

他沉默着。

但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凌斐眼底的火光倏地烧成了冰焰。他猛地抬手，不是攻击，而是狠狠一把攥住了厉穹飞扬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玄色的布料撕裂。

“说话！”他逼问，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它认识你！你也认识它！那金属牌是它的标记，对不对？！你刚才发疯，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它的气息，对不对？！”

厉穹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侧过头。那双纯黑的瞳孔里，暴虐的杀意和另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撕裂的痛苦疯狂交织。

“一个……早就该被彻底碾碎的……残渣。”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憎厌，“‘他’麾下……最忠实的……清理犬。”

“他？”凌斐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与之前厉穹失控时嘶吼出的那个“他”瞬间重合。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噼啪作响，串联成一条冰冷的线——金属牌、厉穹的失控、这陌生的恐怖威压、还有他自己力量里那莫名其妙的“印记”！

“那个‘他’到底是谁？！”凌斐逼上前一步，几乎要撞上厉穹的后背，无视了周围依旧在肆虐的能量乱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力量里会有他的印记？！”

厉穹猛地转回身！

他一把扣住凌斐的双肩，力道之大让凌斐痛哼出声。两人在剧烈摇晃的尸桥上几乎脸贴着脸。厉穹眼底的风暴彻底失控，那里面是万年都无法磨灭的恨，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

“您不需要知道！”他低吼，气息冰冷地喷在凌斐脸上，“您只要知道，我会撕碎它！我会把‘他’留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都彻底抹除！包括……”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凌斐那只曾探入怪物后颈、沾染过印记气息的手上，瞳孔骤然缩紧，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一种更加恐怖的、令人胆寒的沉默。

凌斐却瞬间读懂了他未尽的语意。

包括……清除掉您身上那该死的、属于“他”的印记！

哪怕……代价是……

凌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不是害怕眼前的厉穹，而是因为这话里隐含的、对他自身的某种极端处置方式！

“你敢——！”他想也没想，厉声反击，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指尖微光一闪——那是他之前探查怪物时无意识动用的、此刻却被厉穹认定为沾染了“他”之印记的力量——近乎本能地就要朝厉穹袭去！

也就在这一刻——

【滋——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副本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

【强制平衡机制启动！启动！】

【滋啦——根据初始规则第七条：检测到复数高危能量源……启动……强制……传送……】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乱的电流嘶吼，仿佛系统在某种重压下濒临崩溃！

尸桥之下，那片漆黑粘稠的死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不是被能量冲击，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力量被强行引动！

无数只由漆黑污水构成的手臂猛地探出水面，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如同地狱里伸出的索魂之爪，无视了正在对抗的恐怖威压，直直抓向桥上的两人！

这些手臂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规则显化，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空间转移的力量！

“滚开！”厉穹暴怒地嘶吼，纯黑的瞳孔中毁灭的意志愿望沸腾，周身的阴影咆哮着就要将这些规则手臂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彻底湮灭！

但他慢了一瞬。

因为凌斐那蕴含着“印记”力量的、袭向他的手，恰好在此刻递出——并非为了伤害，更像是一种愤怒下的推拒——却微妙地干扰了他力量爆发的轨迹！

就是这千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无数只漆黑的、规则构成的手臂已然缠上了两人！

冰冷！粘腻！带着绝对的空间法则之力！

“唔！”凌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猛地拽住了他，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拉长，色彩和声音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乱流！厉穹那双充满了暴怒和某种惊惧的黑色瞳孔是他最后看到的清晰影像！

下一秒！

天旋地转！空间撕扯的剧痛贯穿每一寸神经！

……

砰！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凌斐眼前发黑，呛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强光刺目。

他猛地闭上眼，又迅速睁开，适应着光线的变化。

头顶是惨白摇晃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臭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浑浊气息。

他正躺在一间狭小破败的宿舍中央。铁架床锈迹斑斑，上层堆着发霉的被褥，下层露出脏污的床垫。墙壁上满是污渍和划痕，一张歪斜的木桌上散落着空泡面桶和课本。

窗外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不自然的黑夜，看不到星星月亮。

【直播信号恢复……滋滋……】 【刚才怎么回事？突然黑屏！】 【好像是系统强制干预了？】 【这是哪？宿舍？场景换了！】 【大佬好像摔得不轻……等等！只有大佬一个人？！鬼君呢？！】

凌斐撑着地面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逼仄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厉穹不见了。

被他那蕴含着“印记”力量的一推，干扰了防御，被那规则的强制传送……分开了。

凌斐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空落感瞬间攫住了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尖锐的、仿佛某种绝对屏障被突然抽离后的不适和……暴怒。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用来推拒厉穹的那只手。

就是这只手……沾过那怪物的核心，被厉穹指责带有“他”的印记，又在此刻，阴差阳错地……

“呵……”凌斐发出一声极低极冷的笑，肩膀微微抖动起来。

不是后悔，不是害怕。

是某种被彻底激怒的、癫狂的火焰，在他眼底无声地燃烧起来。

他慢慢攥紧了那只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很好。

那个藏头露尾的“他”。

那个该死的印记。

还有这个……自作主张的破烂系统。

全都……该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绝望和污秽气息的宿舍，最终落在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写着“高二（三）班，李铭”名字的作业本上。

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只有眼底最深处，那簇癫狂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桌边，拿起那本作业本，随手翻动。

“李铭？”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平淡无波，“现在，这是‘我’了，是吗？”

他歪了歪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宿舍，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甚至称得上乖巧的微笑。

“那么，游戏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