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卫往东十里的一处山谷之中,岳照星四人正藏身于右侧山壁上的一块大石之后,为了更好地掩藏行踪,四人的坐骑也被远远拴在峡谷外一处隐蔽的山坳内。此时已近亥时,暮色四合,四人已经在此处蛰伏了两个时辰,却仍不见尤列与哈尔古楚克的行踪。就连薛瞎子提到的,近十余天来,时常在附近出没的北元人也没有出现。
“薛瞎子会不会骗了咱们?”林惊风早已耐不住性子,半个时辰内,已经是第七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不过这次,岳照星却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回答林惊风的问题,只是一遍遍地扫视着这条山谷。
整条山谷前半段呈正南正北走向,但从中段开始却分出一条岔路折向西北,另外一条却继续向正北延伸而去沿着正北向的这条路出去,再有二三十里的路程便是北元境内。此时四人所藏身的山石,就在岔口处的山壁之上。
见岳照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林惊风也只好愤愤地锤了一下石壁,耐住性子继续等。
“行了,咱们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岳照星靠着山石坐了下来,“潜济的人一般都在后半夜行动,所以他们两人极有可能在子时前后才会来。”
听了岳照星的话,其余三人便都暂时松了口气,席地而坐,祁蓉盘腿运气,继续熟悉“流风回雪”的内功心法,荀若冰则是在揣摩如何把自己的点穴手法,用到新得到的臂弩上,林惊风则将“挑云枪”横在膝前,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
此时季夏已近尾声,峡谷中的夜风业已有了丝丝凉意。但为了不暴露藏身处,四人也不能生火取暖,岳照星和林惊风就将早先在怀礼裘皮铺收下的两件皮裘披在了荀若冰和祁蓉的身上。
直到子时四刻,峡谷南端有两骑飞驰而来。左边一骑的骑手,生得相貌平平,身材消瘦。瘦长的脸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不住地扫视着周围,正是岳照星四人一路追查的濯缨门弟子,尤列。右边一人则生得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极其健壮,乃是尤列的同伙,哈尔古楚克。
直到峡谷中段的分岔路口处,两人才勒马驻足。
“接应的人呢?”尤列环顾四周,见除自己之外,再无其他人,不由得有些惊慌。哈尔古楚克四周看了看,用极为流利的汉话说道:“你是家兄请来的尊贵的客人,他一定不会失约。”一边说着,哈尔古楚克一边右手抚胸,微微欠身,态度极是恭敬。尤列斜了一眼,冷冷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哈尔古楚克眉头一皱,道:“我对长生天起誓,在此之前我与你素昧平生,何必要欺瞒于你。若你信不过我,或者在此处折身南归,或者随我出北谷口等候接应。”
两人的对话被藏身于山石之后的岳照星等人听得清楚,但却也没有时间仔细思索其中的信息。眼看两人就要继续动身向北,岳照星低声道:“惊风,若冰,蓉蓉轻功不好,你们两个扶好她。”话音刚落,便率先飞身掠出,挡在二人马前。
“你是何人?快让开!”正要纵马向前的哈尔古楚克见一人突然自天而降,着实被吓到,急忙按住缰绳,厉声喝问。话音刚落,又有三人自天而降,哈尔古楚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两侧高耸的山壁。
“尤列,快交出被你抢走的门派秘籍,跟我回去见你的掌门。”岳照星却没管哈尔古楚克的喝问,而是开门见山,直逼尤列。
尤列皱眉道:“什么秘籍,什么掌门,你在说什么?”“那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细长包裹里是何物?”岳照星早已料到尤列会狡辩不认,是以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方才在山壁之上时,借着月光,岳照星就看到尤列背后单独背着一个细长的包裹,可见此物对其相当重要,便猜测此物就是那被盗的秘籍。尤列听到此言,心下一惊,右手不由得反手到背后去摸那个包裹。看到这个动作的岳照星心下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
时一旁的荀若冰也开口道:“在下白草峪荀若冰,敢问两位可是拿了敝派的丹药?那些丹药里有一味‘六合还尘散’,倘若使用不当,则是剧毒,神仙难救,故而还请归还于我。倘若二位有求医之需,我愿略尽绵薄之力。”
听到荀若冰如此说,哈尔古楚克面色一赧,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峡谷南北两侧人声嘈杂,似是有大队人马杀将过来。
谷中几人循声看去,只见自峡谷北端有二十余名骑兵疾驰而至,待到近前,才看清这些骑兵俱身着北元服色,除了手中所持的铁锤、狼牙棒等兵器外,每个人的身侧都带有一柄弯刀。其形制与哈尔古楚克所用弯刀一致,只不过后者的弯刀做工更为精致,刀饰也更为华丽。
这队北元骑兵疾驰近前,见到哈尔古楚克之后,躬身施礼,态度极是恭敬。只不过他们说的北元话,岳照星几人确实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而自峡谷南侧过来的一队人马,则是步骑混编,高举火把。借着火光,岳照星认出了当先一骑,马上之人正是昨天进城时坐在茶棚下的锦衣卫千户。而他身后又跟着八骑,俱是昨天茶棚下见到的锦衣卫。而锦衣卫之后跟着的,是两队明朝士兵,从服色来看,是驻守大同的明朝边军。
这队人马在那名锦衣卫千户的带领下,在距离岳照星等人三丈外勒马驻足。甫一停下,跟在锦衣卫身后的明朝边军即刻上前列阵:四名刀盾手站前,两名火铳手手持三眼铳立于刀盾手身后,四名长矛手列于两侧。
这一列阵待敌的举动,引得北元这边的骑兵也立刻严阵以待,即便只有十余骑也是阵脚不乱。双方分列于峡谷两端,倒是把岳照星等四人夹在当中,进退维谷。
岳照星与林惊风各自持兵刃在手,背靠背将荀、祁二女护在身后。林惊风扫了明军一眼,心中想起传授自己军中枪法的授业恩师,跟自己讲过的一些军中轶事,凑到岳照星身边低声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岳照星也故作轻松道:“随你便,想说哪个说哪个。”林惊风却肃容以对:“对面虽是一什的士兵,只有两个火铳手。但咱们离得太近了,要想让三眼铳彻底失效需要至少需要拉开百步的距离。”
“百步?”岳照星心底一惊,不得不开始计划逃跑路线。
他先看向两侧的山壁,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攀缘山壁而上,速度再快,也不好躲避三眼铳发射的弹丸,无异于引颈就戮。然后,又看向那条折向西北的岔路:“惊风,你护好蓉蓉;若冰,你跟好我,咱们瞅准机会往西北方跑。”林惊风、荀若冰和祁蓉纷纷点头应允。岳照星沉吟片刻,又对林惊风说道:“惊风,万一被冲散了,记得托‘碧舍’传书,告知自己所在。”“好!”林惊风应声。
正在四人商议好计划之后,正要行动,却听那为首的锦衣卫开口说道:“在下锦衣卫千户楚健,奉命捉拿反贼及其同伙,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话音刚落,楚健手中马鞭指向岳照星四人:“将反贼尤列,与这四人一并拿了!那些北元蛮子若敢阻挡格杀勿论!”“是!”军令即出,周围的锦衣卫和一什的明朝边军齐声回应。然后,在整齐的呼喝声中,这十几人组成的小型军阵开始缓缓移动。
原来,昨日那负责监视岳照星四人的锦衣卫发现岳照星离开客栈后,本想一路跟踪,但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留在暗处,继续监视岳照星等人的房间。直到岳照星返回之后,探听到几人的谈话,那锦衣卫只以为这四人是意欲黑吃黑的江湖人,便急忙回禀楚健。
接报后的楚健即刻向山西行都指挥使司征调了一什的边军,尾随岳照星几人前往云川卫,意欲将这一众“反贼”一网打尽。
岳照星见明军已有所行动,还诬指自己是什么反贼,虽心中恼怒,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忍下这一口怨气。而且,眼下明军已将自己四人作为主要目标,想要脱身已并非易事。
正在此时,岳照星扭头看到了北元的十余名骑兵正在变换队形,准备护着哈尔古楚克和尤列撤退。顿时计上心来,低声向其余三人嘱咐道:“往西北跑!”话音刚落,林惊风、荀若冰和祁蓉纵身向西北岔路而去,而岳照星却展开身形,飞掠入北元骑兵的队伍,直扑尤列。
“砰!砰!”明军反应也堪称神速,见到场中间四人有所行动,什长立即下令火铳手开始了第一轮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