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海不归尘的忘川彼岸,血色河水翻涌着腐臭的气息。
桃夭被囚在一座悬浮于河面的琉璃笼中,锁链穿过琵琶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刺骨的疼痛。
她垂眸看着自己被冰锥碾得血肉模糊的指甲,发丝凌乱地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唯有耳后那朵桃花胎记,在幽蓝符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
莫归途绕着笼子踱步,指尖划过冰凉的琉璃壁,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个低贱的魔仆到底有什么好,能让那个小神子为你褪了金身,连弗国的念帝之位都不要了。”
他忽然停步,俯身凑近笼壁,欣赏着她苍白的脸色,“我已经把你的‘近况’告诉他了,估计这会儿,他正踩着祥云往这儿赶呢。”
桃夭干裂的唇瓣扯出一抹轻笑,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他?”
她抬起头,眸光涣散地望向忘川深处,“我骗了他,伤了他,还让他被弗国驱逐……他一定恨透我了。”喉间泛起腥甜,她却笑得更肆意,“你就算把我碎尸万段,他也不会来的。”
莫归途闻言大笑,笑声在忘川上空回荡,“哈哈哈桃夭啊桃夭,你还真是不懂他呢——”
他绕到笼前,血色河水在脚下翻涌成漩涡,“小神子可是被你这朵毒桃花勾着,心甘情愿跳进红尘的泥沼里打滚呢!“
“你说什么?!“桃夭猛地抬头。
“我说——“莫归途指尖凝聚出一缕魔气,在空中绘出悟心被钉上镇魔柱的画面,“你看他被子民砸得头破血流时,眼睛还盯着你客栈的方向;你看他被扯掉念帝袈裟时,还想再看你一眼的眼神——”
莫归途的声音陡然压低,像毒蛇吐信,“情这东西啊,就像忘川水底的水草,看着柔软,却能把神子的脚踝缠得死死的,拖进万劫不复的渊薮里。”
。血色河水突然掀起巨浪,拍得琉璃笼剧烈摇晃,桃夭干裂的唇瓣颤抖着,却听见对方笑得更残忍:“他哪里是来救你?他是来告诉你——神子动了情,就该和魔仆一起,烂在这忘川底下!”
“哦他来了呢...”
莫归途话音刚落,忘川血色河水之上一道祥云极速飞来。
悟心破布袈裟猎猎翻飞,怀中抱着慧启踏浪而来。
百衲衣上的百家补丁在金纹映照下如火焰燃烧,他掌心紧攥的血簪正与琉璃笼内的桃夭遥相呼应,簪尖滴下的金血在河面上绽开层层莲华,竟将腐臭的忘川水染得透亮。
“哥哥!”慧启指着笼中身影尖叫,小拳头攥得发白,“桃夭姐姐!”
“小神子,你终于来了。”
莫归途舔了舔唇角,指尖魔气凝成锁链,“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桃花,被我养得多‘好’。”他猛地拽动笼中锁链,桃夭闷哼一声,血珠顺着琵琶骨滴落,在琉璃壁上砸出刺目的红点。
悟心瞳孔骤缩,金纹瞬间爬满全身。
他将慧启递给身后的逸尘,破布袈裟无风自动,“放了她。”
“放了她?”
莫归途狂笑,“你可知她是如何骗你?如何引你入魔?如何看着你被钉上镇魔柱却躲在废墟里偷笑?”他抬手拍向桃夭后颈的幽蓝符咒,“她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专门用来咬碎你这尊伪神!”
桃夭浑身剧震,幽蓝符咒爆起妖光,干裂的唇瓣终于溢出破碎的字句:“快走...别管我了...我不值得...我是...”
悟心却一步踏空,站到琉璃笼前。
“我都知道。”他望着桃夭耳后的桃花胎记,声音轻得像梦,“我知道你是魔仆,知道你在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
莫归途愣住了。血河上空鸦雀无声,唯有悟心破布袈裟的补丁在风中作响。
“可那又如何?”悟心忽然笑了,映得忘川血色都柔和了几分。
“姐姐,你还记得我悟出‘弗道’后拥有的六种神通吗?”
桃夭睫毛剧烈颤抖,血珠顺着下颌滴落,砸在笼底发出细碎的响。
她记得——那是弗国神子的至高修为,天眼通能观世间百态,天耳通可闻万籁之音,他心通能……
“我从不用‘他心通’窥探他人内心,”悟心的目光穿透琉璃,落在她眼底深处的挣扎上,“唯独对你,姐姐……第一次见你递来桂花糕时,我就破了戒。”
莫归途瞳孔骤缩,魔气锁链在指尖绷得发白:“你……”
“我探到你的内心。”
悟心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桃夭心上,“甚至探到你每次对我笑时,心里都在计算如何引我入魔,也探到了你身不由己的挣扎。”
血色河水突然静止,桃夭猛地抬头,干裂的唇瓣抖得不成样子:“你……早就知道?”
“知道。”
悟心点头,破布袈裟上的糖纸补丁被夜风掀起,“起初不明白,为何明知是陷阱,还会对着你的笑心跳失序;为何明知你在骗我,却还甘之若饴。”
他忽然抬手,指尖抵住自己的心口,金纹在那里爆发出刺眼的光:“直到被钉上镇魔柱,看到你在废墟里咬着帕子掉眼泪——我才探到自己的心。”
魔箭破空而来的刹那,悟心掌心的金纹突然化作桃花雨,每一片都映着他眼中的光:“我爱你,不是神子对众生的悲悯,是悟心对桃夭的贪心。是想和你一起经营客栈,是想替你挡下所有算计的……”
他的声音被魔箭撕裂的气浪打断,却在唇齿间溢出最后的字句,清晰地落进桃夭耳中:
“——男女之爱。”
“悟心.....”桃夭喃喃着,指尖颤抖地伸向他,却被穿过琵琶骨的锁链猛地拽回,剧痛让她闷哼出声,血珠顺着锁骨滴落在琉璃笼底。
悟心朝着她一步步走去,破布袈裟在忘川风中翻飞,看见她指尖停在半空,像片即将凋零的桃花,便也放慢脚步,生怕惊碎了这重逢的瞬间。
“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他的声音裹着忘川水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回我们的家,用这袈裟做门帘,你教小启做糖霜,我去街口买桂花糕......那里没有神子与魔仆,只有悟心和桃夭,还有一个等着他们回家的、藏着糖霜的小启。”
桃夭望着他走近的身影,看他避开琉璃笼尖锐的棱角,看他鬓角那片没掸掉的糖纸——他真的带着一身人间烟火来接她了。她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指尖终于触到他袈裟上的粉红纱巾补丁——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时塞的帕子改的。
“家......”
她低声重复,喉间哽咽,“可我......”
“没有可是。你的伤,我替你治;你的劫,我陪你渡。就算忘川水底埋着千重刀山,万丈火海,我也要劈开这幽冥,接你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