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点惨白的光线和浑浊的空气也隔绝在外。
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盲肠。墙壁是剥落的绿漆,露出底下暗黄潮湿的腻子,上面用红色颜料涂满了歪歪扭扭的“去死”、“废物”、“垃圾”之类的字眼,还有些模糊不清的、扭曲的人形轮廓。头顶的灯管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滋滋闪烁着,将人影拉长又扭曲,投在肮脏的水磨石地面上。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几乎盖不住底下那股铁锈和什么东西闷久了的馊味。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尸桥下的恐怖威压,厉穹暴怒的气息,规则手臂的冰冷触感……所有的一切都被剥离了,只剩下这种沉闷的、令人头皮发紧的、低级的死寂。
凌斐站在原地,缓缓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刺得肺管发涩。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几秒,然后慢慢攥紧。指甲陷进掌心的嫩 肉里,那点细微的刺痛让他眼底冰冷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他迈开腿。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嗒、嗒、嗒,带着一种刻意的、稳定的节奏,敲打着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宿舍门,门牌号模糊不清,门板上同样布满了污渍和划痕。有些门缝底下,渗出暗色的、干涸的水渍。
他走得很慢,视线从那些辱骂的涂鸦上扫过,从坏掉的灯管上扫过,从紧闭的门扉上扫过,像是在悠闲地参观某个劣质的恐怖主题展览。
【大佬这心理素质……我服了。】 【鬼君不在,大佬好像更……冷了?】 【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绝对是吧?】 【这走廊好压抑,我隔着屏幕都喘不过气。】
拐过第一个弯,前方走廊中间,突兀地放着一把木头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和凌斐身上类似的、洗得发白的蓝白色校服,低着头,肩膀垮塌,整个人缩成一团,散发出浓重的绝望和死气。他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正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拉着。
刀刃割开皮肉,发出细微的“嘶啦”声。暗红色的血液渗出,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他脚边积聚的一小滩粘稠血泊里。嗒。嗒。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得令人牙酸。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凌斐的靠近毫无反应。
凌斐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出声,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刀片起落,看着血液滴淌,看着那具年轻身体里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和麻木。
看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学术探讨般的疑惑:
“同学,你这样划,深度不够,死不了的。”
划刀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个低垂着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抬了起来。
露出一张惨白浮肿、毫无生气的脸。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过。他的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看着凌斐,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水。
凌斐迎着他的目光,继续用那平静的语气说道:“而且位置也选得不对。桡动脉位置浅,但容易偏移,割浅了白受罪,割深了万一没及时……啧,痛苦翻倍。真想死,得找更专业的路子。”
他甚至还往前凑了半步,微微歪头,像是在仔细观察对方手臂上的伤口:“你这刀也不行,锈了,不够快,会造成不必要的组织撕裂伤。差评。”
【……???】 【我在期待什么……我竟然期待大佬会安慰人?!】 【死亡指导现场?!!】 【大佬:专业提供去世方案,包您满意(不是)】 【这NPC好像也被整不会了……】
那自 杀的男生脸上的麻木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的瞳孔微微聚焦,似乎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回应。他拿着美工刀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为……为什么……”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
凌斐直起身,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他伸手指了指男生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看这熟练度,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自己的命,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不是天经地义?需要别人来同意或者阻止吗?”
男生彻底愣住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那空洞的眼睛里猛地涌上剧烈的混乱和……一丝被说破的难堪?
“他们……他们都笑我……骂我……我受不了了……”他语无伦次,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却流不出眼泪,“活着……太疼了……”
“哦。”凌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校园暴力。老套但有效的痛苦制造机。”
他顿了顿,忽然问:“欺负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男生下意识地回答:“王……王鹏……还有李强……他们……”
“行了,知道了。”凌斐打断他,似乎对具体细节毫无兴趣。他再次看向男生手里的美工刀,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所以,你到底还死不死了?要死就快点,我给你计时。不死就让开,别挡路。”
他抬起手腕,作势要看并不存在的手表。
男生:“!!!”
他脸上的痛苦和混乱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荒谬和惊恐所取代!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同学”——那平静表面下,是比他手中刀锋更冷、更令人胆寒的东西!
“我……我……”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美工刀,像是那是什么烧红的烙铁,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摔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惊恐万分地瞪着凌斐,仿佛他才是这个走廊里最可怕的怪物。
“看来是不死了。”凌斐遗憾地撇撇嘴,绕过地上那滩血和瑟瑟发抖的男生,继续朝前走去,脚步依旧稳定,嗒、嗒、嗒。
走了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话。
“对了,忘了说。”
“你刚才坐的那把椅子,腿好像有点晃,质量不太行。差评。”
男生蜷缩在地上,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猛地抱住头,发出了无声的、剧烈颤抖的呜咽。这一次,不是因为自身的痛苦,而是源于某种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凌斐拐过弯,眼前的走廊依旧漫长,压抑感却有增无减。
两侧开始出现教室的门。门上的玻璃窗大多被报纸或脏污的布料从里面糊住了,看不清情形。只有一扇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声和嘲弄的嬉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凌斐的脚步在那扇门前停住。
他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教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书包被扔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被踩满了脚印。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男生蜷缩着,校服被扯得歪斜,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正低声啜泣着。
那几个施暴的男生听到门响,不耐烦地转过头。
“谁啊?找……”为首那个身材高壮的男生骂骂咧咧地开口,话说到一半,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愣住了。
门口的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身量看起来甚至有些单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平静地、逐一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不像愤怒,不像恐惧,也不像阻止。更像是在……清点物品。
高壮男生被这目光看得莫名一怵,随即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滚出去!别多管闲事!”
凌斐的视线最终落回他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胸口歪歪扭扭缝着的姓名牌上——“王鹏”。
“王鹏。”凌斐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单词。
王鹏被他叫得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
凌斐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不是冲向王鹏,而是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张歪斜的课桌桌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课桌腿应声断裂!整张桌子轰然倒塌,砸起一片灰尘!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暴力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他们愣神的零点一秒,凌斐已经抄起了那根断裂的、带着尖锐木茬的桌腿,手腕一抖!
“嗖!”
木棍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抽在王鹏的膝弯处!
“啊——!”王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腿惨叫起来。
其他几个男生这才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想要扑上来!
凌斐根本不给机会。他身体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空间里移动,手中的木棍化作一道道残影!
“嘭!”一个男生被抽中腹部,闷哼着弯下腰,哇地吐出一口酸水。
“啪!”另一个被扫中脸颊,牙齿混合着血沫飞了出来,惨叫着捂脸倒地。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全是简洁到极致、却狠辣无比的击打,专挑关节、软肋下手!每一下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或痛苦的哀嚎!
不过短短两三秒,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施暴者已经全部躺倒在地,翻滚惨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那个被欺负的瘦小男生蜷缩在角落,瞪大了眼睛,吓得连哭都忘了,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凌斐扔掉了手里沾血的木棍,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走到跪在地上惨叫的王鹏面前,蹲下身。
王鹏疼得涕泪横流,看到这张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脸,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别……别过来……饶了我……”
凌斐伸出手,不是打他,而是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他胸口那个“王鹏”的姓名牌。
“名字不错。”凌斐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就是人废了点。”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些惨叫的废物,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还在发抖的瘦小男生。
他走过去,从地上散落的书本里,捡起一本写着“李强”名字的练习册,看了看,又扔回地上。
然后,他对着那个吓傻了的男生,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甚至称得上“友好”的微笑。
“刚才外面有个划手的,说是被王鹏和李强欺负。”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那群惨嚎的人,“李强不在这,估计躲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瘦小男生疯狂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哦,不知道就算了。”凌斐似乎也不在意,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朝教室门口走去,经过讲台时,顺手从粉笔盒里抽了一根白色的粉笔。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教室和地上呻吟的人。
然后用粉笔,在门口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
画完,他随手扔掉粉笔头,双手插回校服口袋,走出了教室门,继续沿着那条漫长而压抑的走廊,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嗒、嗒、嗒。
脚步声稳定地回荡。
只有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几秒的死寂后,彻底陷入了癫狂。
【!!!!!!】 【我艹艹艹艹艹!】 【这战斗力?!这特么是高中生?!】 【物理超度!这才是真正的物理超度!】 【我以为他是去劝架的,结果是去清场的?!】 【画个×是什么意思?标记已清理?】 【大佬:路见不平,拔棍相助,不用谢(叼粉笔)】 【只有我注意到他精准地找出了王鹏和李强吗……他刚才在外面根本不是漠不关心!他全记下了!】 【鬼君不在的第一天,想他……但大佬好像更疯了(褒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