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一样,我在停车场那一辆辆的车子间穿行而过来到自己那辆车旁,我钻进这辆已经停了一天的车子然后把它开出停车场又开出单位的大门。与往常一样,车上的仪表盘显示的时间才四点半多点。相比与大多数朝八晚五的打工人,我们单位下班的时间显然略微早了点,所以平常下班我就很少会碰上堵车这种烦心事。同样与往常一样,伴随着车内每天不一样的音乐我开车穿过这个还不算太拥挤的城市回自己的住处。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几天回到住处后我就不再是单身一人了,现在那里还住着一个我们之间还很难用任何一种关系准确定义的女人,而且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我们之间这种暂时无法准确定义的关系到底会维持多久。也许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就如孙伶俐所说那样还会维持大半年,也许这种关系根本维持不了这么久,因为某天也有可能孙伶俐会因为厌倦于这种关系而提早离开。这些都是无法预估的事情,只能姑妄由之了。
当然还有一点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几天我还得像很多已婚或者同居的男人一样每天都要考虑一下要不要买菜以及买些什么菜,而且每次买完菜回到住处后我还得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呆在厨房里把这些买来的东西做成一桌可口的饭菜。
我知道大多数人组成家庭以后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也知道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现在所必须面对的吗?这暂时显然根本无法给出答案,于是我也就只能姑妄由之了。
和我一样,这天李三也像个已婚男人一样下楼去菜场买菜。但与我不一样的是,我要考虑的是买两个人都要吃的菜,而李三则只需要买他自己一个人的菜就够了。说实话我有点羡慕李三现在的生活,但后来我想到这样的生活我也曾有过而且过段时间应该还能重新拥有,我也就没什么可羡慕他的了。
和我不一样的是,李三去菜场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多,这个时间点菜场里的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这个时间都在上班,而那些不用上班的老人一般大清早就早已经把菜买好了。所以李三进菜场的时候那个诺大的菜场就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那些在摊位间纵横交错的过道上走动的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站在摊位里面的摊主多。因为没什么顾客,那些摊主有些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牌,有些则是隔着摊位东拉西扯地说着些李三根本没兴趣听的事情。李三像是早有计划一样差不多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就买好菜从菜场走了出来,他提着那几袋看上去略显寒碜的菜穿过马路走入小区然后爬楼梯回到自己的阁楼,他大概只花了半小时的时间就把中午和晚上的菜一起做好了。他这样的做法我是很能理解的,因为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做的。这虽然是个懒人办法,但又有几个单身汉会费心费力地分开来为一日三餐折腾呢?
等到吃完午饭,李三先是去露台呆了会,他站在那里抽了一根烟。然后他又回到客厅在电脑前坐下来,他拿起手柄开始玩一款足球游戏,这是李三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玩的唯一一款游戏。游戏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等游戏玩好,李三用电脑放了点音乐,然后他就在那把靠椅上躺了下来,他一边拿起手机继续看那本波伏娃的《人都是要死的》,一边等待着睡意的来临。
这样的午睡李三一般都不会睡太久,大概一个小时不到,李三就醒了过来,但他暂时又不想起来,于是就继续躺在靠椅上等待着睡意的完全消褪。
王静那天走后就再没联系过他,当然更没来过他这里。李三估计着她应该还在生他的气,现在想想,那天有些话的确不该说。对一个女人说那样的话的确很不好,不管这个女人跟你是怎样的关系,哪怕是再差的感情或者是早已毫无感情,作为一个男人都不应该在任何一种情况下说那样的话。李三估摸着等王静气消还得花上不少的时日,他也想过要不要主动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向她道个歉,但后来他又觉得这样做没什么必要。王静从来都不是那种气量小到会斤斤计较的女人,而且王静平常也不怎么记仇,哪怕再严重的事情往往隔个几天她也就当作没事一样消气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李三听到外面毫无征兆地开始下起雨来,而且还下得很大。透过前后两边的窗户李三看到露台的地上有无数的水珠噼里啪啦地跳着,那声音大得就像是天上倒下来了无数的豆子一样。本来李三打算下午出去走走,但这雨看着根本不像是马上就会停下来的样子,所以出去显然是没指望了。而且这雨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房子里就像一直持续不断在放鞭炮一样,看电影听音乐显然也不太可能,于是李三就只能继续看起那本《人都是要死的》来。
这本书现在李三已经看了有一大半了,但说实话这本书现在对他而言已经不如刚开始看的时候那么有吸引力了,现在之所以还能耐着性子看下去的大部分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李三长年保持的阅读习惯使他很少会半途而废扔下一本书不看。书就像人一样,有些能不断给你制造新鲜感,而有些则只是初识之时才有这种感觉。这本书对李三来说显然是属于后者,不得不承认这本书一开始所描述的那个永生人的主题的确十分吸引人,但当后来这本书一直都在不厌其烦地讲述这个永生人那一段段跨越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生经历时,它就不可避免地掉入到了一种枯燥乏味的细节中。这样的故事李三曾在伍尔夫的那本《奥兰多》里看过,也曾在一部叫作《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美国电影里看过,所以书中的那些描述对李三来说已经没多少新鲜的东西可言了。继续把这本书看下去对他来说其实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但李三显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所以他还是打算把这本书继续看完。
后来整个下午李三都没有出去,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快七点时他妈打电话过来让他去他叔叔家接他爸,他妈在电话那头怒气冲冲地告诉他说老头子在他兄弟家酒喝多了赖着不肯回家。李三是家里的独子,所以这事情他显然没办法找人帮忙。挂了电话后李三就下楼开车去了他叔叔家,一进家门后李三看到两个老头子还是坐在那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看上去一时半会根本没有结束的迹象。李三看了看桌上的瓶子,两个老头子差不多每人都喝了足足一斤的白酒。以李三对他爸的了解,他知道光这点量的白酒老头子显然还不至于会烂醉。当然事实也的确跟他估计得差不多,老头子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看上去完全还是一副清醒的样子。两个老头子本来有说有笑地在那里喝着酒,但李三一进门后他爸就开始摆出一副臭脸不怎么说话了。李三知道这个时候不好马上劝他走,于是他就在一旁坐下来一边吃菜一边跟他叔叔闲聊起来。就这样一直等到他爸把前面的那瓶白酒倒空喝完自己站起来跟他叔打着招呼说要走了时,李三才跟着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头子后面坐电梯下楼走到自己车子那里,他给老头子打开副驾的车门,但老头子理都没理他就一声不吭地自己打开车子后座的门坐了进去。李三也不好多说多问,于是就只好发动汽车往他爸妈家里开。一路上李三也曾试图和他爸说上几句,但老头子完全一副不理不睬的态度,一路下来好像完全拿他当个陌生人一样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这种情况李三早已见怪不怪,自从他跟王静离婚以来,这几年他爸基本上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那样子就好像是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根本没办法值得他原谅一样。
等到把老头子送到家,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他老妈那没完没了的数落,这时父子俩倒像是两个配合默契的演员一样一起装聋作哑起来。老太太那积聚多时的愤懑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于是她就一会数落自己的老头子,一会又数落自己的儿子,父子俩转眼间在她嘴里就成了一对不省心的活宝。没过多久,他爸就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独自应对老太太那没完没了的絮叨。
等到他爸一进房间,他老妈就好像演戏突然缺了个搭子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一样,她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她转头问他晚上还回不回去。李三当然说要回去。他老妈就没好气地说你那里也是一个人,这里也是一个人,再说你又不用上班,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李三就低着头不吭声。坐了一会后,他老妈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问起王静的事情来。李三知道继续呆下去只会更糟,于是他就急急忙忙从他父母家逃了出来。
自从李三和王静离婚后,这几年来他的父母可以说是没有一天给他好脸色看过。这事情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以他们老人家的观念来说子女离婚这种事情显然丢了他们的脸,这多多少少让他们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而且凭良心说这么多年来王静在他父母面前表现一直都很好,老俩口始终都把王静当作一个称职的好儿媳,因此他们的离婚在老俩口看来显然是因为自己儿子的不争气。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有时李三难免还是会想不通,毕竟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儿子,而王静再怎么好终归还是外来的媳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老俩口到现在还是向着这外来的媳妇而从来不给自己的亲儿子好脸色看,这再怎么说都有点说不太过去。每次不说起这事还好,只要一说起来老俩口就会开始念叨王静怎么怎么好,他这个当儿子的又怎么怎么没用,放着这么好的媳妇都留不住。每次回家都要遭受老俩口像演双簧一样的数落和冷眼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所以李三现在没什么重要事情基本上很少回家。
从父母家回来后,差不多已经十点,李三在楼下停好车然后爬楼梯上楼。无巧不巧的,当他快走到楼下租给小马的房子门口时,那道房门刚好打了开来。李三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而小马很快也出现在门边跟那男人告别。当时楼道上只亮着一个昏暗的应急灯,根本看不太清楚东西,而刚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李三又正好处在暗处,所以他根本不确定小马有没有看到他。等他继续往上走的时候,小马早已把门关了起来,他就跟那个刚好走下来的男人完全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一上一下错身而过了。
回到自己的阁楼后,有那么一小会李三也不可免俗地八卦起刚才那个男人与小马的关系来。毕竟这个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就这样从一个单身女人的住处走出来多多少少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李三琢磨了一会两人的关系,但很快他就没去想它了,毕竟这是人家小马自己的私事,就算再怎样都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