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下课铃像钝刀割过神经。
林野几乎是立刻弯腰，假借系鞋带，指尖发颤地摸索到桌腿内侧，猛地扯下那枚小小的耳机。透明胶带留下一点黏腻的残胶，蹭在他的指腹，像犯罪的证据。
他直起身，不敢往左边看，手忙脚乱地把耳机和手机一起塞进裤兜，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赃物。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毫无章法，撞得他肋骨生疼。
起身，推开椅子，混入嘈杂涌动的人流。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走廊喧闹，人声鼎沸。男生勾肩搭背的笑骂，女生聚在一起讨论明星八卦的尖笑，值日生拖着墩布走过，桶沿磕碰墙角的闷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嗡嗡地冲击着鼓膜。
但林野只觉得一片死寂。
他的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喧嚣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膜。而那膜的中央，是江逾白刚才几不可察抽动的手指，压紧书页的指腹，和那个微不可辨的偏头。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高清重放，慢动作循环。
“……野哥？林野！”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林野猛地一哆嗦，几乎跳起来，惊恐地回头。
是赵旭，他隔壁班的哥们儿，咧着一嘴牙笑得没心没肺：“叫你半天了！聋了啊？”
“聋”字像一根针，精准扎进他最敏感的神经。
“你他妈才聋了！”林野反应极大地吼了回去，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暴躁。
赵旭被吼得一懵，笑容僵在脸上，上下打量他：“吃枪药了你？脸这么臭……哟，这脸咋了？跟人干架了？”说着伸手就要来碰他额角的纱布。
林野猛地挥开他的手，动作快得近乎粗鲁：“别碰！没事！”
赵旭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操，林野你他妈有病吧？好心问问你……”
旁边有人看过来，带着好奇和打量。
林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到了赵旭眼里的错愕和不爽，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试图压下那股没由来的惊惶和愤怒，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缓和的声音。
那股甜腻的奶糖味似乎又泛了上来，混着昨天巷子里的血腥气，堵在他的喉咙口。
“算了算了，”另一个男生拉了一把赵旭，“野哥可能心情不好，走了走了，小卖部去。”
赵旭瞪了林野一眼，骂骂咧咧地被拉走了。
周围投来的视线也陆续移开。
林野独自站在原地，走廊的喧闹重新包裹上来，却比之前更让他感到窒息。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他刚才在怕什么？
怕赵旭看出他的不对劲？怕别人知道他发现了江逾白的秘密？
还是怕……江逾白本人就在某个角落，正用那种能穿透一切喧嚣的“听力”，捕捉着他此刻所有的慌乱和失态？
“只听你的声音。”
那句话阴魂不散。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口，只想尽快逃离这栋令人窒息的教学楼。人群摩肩接踵，他低着头，粗暴地挤开挡路的人，引来几声不满的抱怨。
快到楼梯转角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自己班级门口的方向。
人影绰绰，光线昏暗。
就在那明暗交界处，江逾白安静地站在那里，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微微侧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有看林野的方向。
但林野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看见江逾白垂在身侧的手里，正无意识地、缓慢地捻动着一枚小小的、方形的……
塑料糖纸。
透明的糖纸，在他冷白的指间翻折，偶尔捕捉到一点灯光，折射出细微的、刺眼的光斑。
林野的脚步钉死在原地，呼吸骤停。
那颗被他昨天塞进自己嘴里，甜得发腻的奶糖的包装纸。
江逾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捻动糖纸的动作顿住。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
目光穿过嘈杂流动的人群，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楼梯口的林野。
隔着整整一条喧闹的走廊。
无声无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