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没回头，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敲出孤寂的回音。口袋里那沓钞票硌着大腿，粗糙的质感比任何美梦都真实。他没有直接回家，那个散发着泡面腐败气和绝望的囚笼，此刻显得格外可憎。他拐进一条通宵营业的巷子，油腻的霓虹灯牌闪烁着“老王牛肉面”。

店里烟雾缭绕，几个夜班出租车司机埋头吸溜着面条。李维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最大碗的牛肉面，加肉，加蛋。热腾腾的面端上来，浓白的骨汤，炖得酥烂的大块牛肉，翠绿的葱花。他几乎是虔诚地拿起筷子，第一口滚烫的汤下肚，一股暖流迅速从胃里炸开，涌向四肢百骸，连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都似乎欢快了一丝。

他吃得很快，很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结账时甩出两张崭新的钞票，看着老板惊讶的眼神，一种粗粝的满足感油然而生。钱，能买来饱腹，买来温暖，买来别人一瞬间的侧目。

回到出租屋，他反锁上门。屋里的霉味和穷酸气似乎都淡了些。他拿出剩下的钱，仔细数了一遍，厚厚一叠，远远超出黄牙承诺的“演戏”酬劳。看来那一拳，打出了额外的价值。

他没有丝毫睡意。体内的气流因为饱食和刚才的爆发而显得活跃，在经脉里涓涓流淌，带来微醺般的力量感。他脱下沾了汗水和仓库灰尘的旧衣服，就着冰冷的水龙头擦了把身子，然后站到屋子中央，再次摆开《万化归流经》的起手式。

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

气流不再难以捉摸，它温顺地听从引导，沿着那些玄奥的路径运转，速度更快，更流畅。肌肉和韧带的撕裂痛楚依然存在，但紧随其后的修复暖意和强化感也愈发清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在轻微作响，像是在被无形的手重新锻造。

汗水再次浸湿身体，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沉迷的、近乎狂热的专注。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城市的噪音开始苏醒，但他浑然不觉。

几天后，正当李维沉迷于这种力量飞速提升的快感时，麻烦悄然而至。

他刚从劳务市场干完一天卸货的短工，揣着几十块工钱往回走。巷口，三个身影堵住了去路。不是上次那类混混，这三个穿着统一的黑色运动服，眼神凶悍，站姿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脖子粗短，手指骨节粗大。

“小子，刘老大想见你。”刀疤脸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李维停下脚步，心跳平稳。他甚至有点期待。体内那丝气流微微加速，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没空。”

刀疤脸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他旁边一个瘦高个猛地踏前一步，一记低扫腿迅猛地踢向李维膝盖侧方，狠辣刁钻，是标准的军用格斗技。

若是几天前，这一腿足以让李维躺上一个月。

但现在，李维只是简单地提起小腿，用胫骨硬碰硬地格挡上去！

砰！

一声闷响，像是木棍相交。

瘦高个脸色骤变，触电般收回腿，踉跄后退，脸上全是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感觉像是一脚踢在了钢筋水泥柱上！

刀疤脸和另一个打手瞳孔一缩，意识到情报有误。

但已经晚了。

李维动了。他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速度快得吓人！侧身避开刀疤脸砸来的拳头，同时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戳在另一个冲上来打手的肋下。

那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软软跪倒在地，蜷缩着抽搐，仿佛连呼吸都被这一戳截断。

刀疤脸怒吼，组合拳狂风暴雨般砸来，带着明显的拳击功底。

李维在他密集的拳影中闲庭信步般移动，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毫厘之差。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拳头轨迹的细微偏差和肌肉发力的瞬间僵直。脑中那些残缺的武道记忆碎片自动浮现、组合，化作最简洁有效的应对。

十几拳全部落空。

刀疤脸呼吸开始急促，眼神惊疑不定。这家伙像个泥鳅，根本打不中！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李维切入中门，左手格开他防护的手臂，右拳无声无息地印在他腹部。

“呃！”

刀疤脸的眼珠猛地凸出，所有动作凝固。他没有飞出去，而是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缓缓跪倒在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倒气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李维看都没看地上失去战斗力的三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刀疤脸身边走过。

巷口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体内的气流因为刚才短暂的活动而更加活泼灼热。一种冰冷而强大的自信，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原来，碾压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没把刘老大的威胁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潜意识里，甚至希望对方派更厉害的人来。他需要更多的“验证”，需要更强大的对手来磨砺这新生的力量。

他开始主动寻找机会。通过黄牙中间人，他接触到了更深一层的地下格斗场。不再是仓库里那种混乱的赌赛，而是更隐秘、更残酷、赌注更大的场合。对手不再是街头混混或过气打手，有的是退役的特种兵，有的是练硬气功的，甚至还有打法诡异、像是从东南亚一带过来的黑拳手。

每一场战斗，都是一次洗礼。

他对《万化归流经》的运用越来越纯熟。那丝气流不再仅限于增强拳脚力量，他开始尝试将其凝聚于一点爆发，或者用于瞬间提速、强化防御。他的打法也脱离了最初的本能反应，开始融合脑中那些破碎的武道记忆，变得简洁、高效、冷酷。

他赢下了一场又一场。有时赢得轻松，有时也会受伤。最危险的一次，一个练古泰拳的对手，一记舍身踢差点扫断他的肋骨，那股阴狠的穿透劲力甚至震伤了他的内腑。但他撑住了，凭借气流对身体的强悍修复能力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硬是折断了对方的腿骨，将对手KO在台上。

每一次受伤后的恢复，都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强韧，气流更粗壮。他享受着这种疼痛与强大交织的快感，享受着台下那些赌徒和看客从鄙夷到震惊再到恐惧的眼神变化。

“修罗”。

不知从哪一场开始，这个代号不胫而走。因为他打起来沉默寡言，眼神冰冷，下手狠绝，从不留余地，仿佛只为毁灭而生。

黄牙中间人对他越来越敬畏，收钱递钱时手都在抖。李维的收入呈几何级数增长，他搬出了那个发霉的出租屋，在市区租了一套高档公寓。他买最好的食物，买以前只在杂志上看过的昂贵训练器械，但他最大的开销，依旧是寻找各种稀有的、据说能“补气”、“壮骨”的药材——这是他根据《万化归流经》里一些模糊提示和自己摸索得出的结论。

大量的金钱流水般花出去，换回一些稀奇古怪的根茎、矿石、甚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兽骨。他尝试着服用、浸泡，有些似乎有点效果，体内气流会活跃一些；但更多时候，感觉微乎其微，甚至有一次还差点中毒。

力量的增长似乎遇到了瓶颈。气流不再像最初那样飞速壮大，身体的强化也慢了下来。地下格斗场的对手，能对他构成威胁的越来越少。

他感到一种焦躁。一种对更强大力量的饥渴。

这天晚上，他轻易拧断了一个自称“西伯利亚虎”的俄罗斯壮汉的胳膊，在一片疯狂的欢呼和咒骂声中，面无表情地走下擂台。黄牙谄媚地跟上来，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厚。

“修罗……不，维哥，”黄牙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有大人物看上你了！”

李维脚步没停，走向更衣室。

“是个真正的巨佬！能量大到没边的那种！”黄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他想请您打一场‘私人邀请赛’，不在任何记录上，但赌注是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天文数字。

“对手是谁？”李维拧开一瓶水，浇在头上，冷水冲淡了身上的血腥味。

“不清楚，只知道是巨佬从国外请来的顶尖高手，据说是东南亚某个小国的地下拳王，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战绩恐怖得很！”黄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巨额抽成的渴望，“巨佬放话，只要您赢了，钱之外，还能答应您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他手指缝里漏点资源，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顶尖高手？国外拳王？

李维的心脏猛地一跳，瓶颈期的焦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体内沉寂片刻的气流也随之躁动起来。

“时间，地点。”

“三天后，晚上十一点，西郊，‘蓝湾’游艇码头，最大的那艘私人游艇‘女王号’上。”黄牙赶紧报上，“那边说了，规格很高，去的都是非富即贵，让您……注意点着装。”

李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着汗水和少许血渍的运动服，没说话。

三天后，晚上十点五十。

西郊，“蓝湾”游艇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各式豪华游艇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漆黑的水面上轻轻摇晃。灯火通明，却诡异的安静，只有海浪拍打岸堤的细微声响。

“女王号”是其中最大、最奢华的一艘，上下三层，流线型的船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舷梯口站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眼神锐利，气息精悍，远非刘老大手下那些货色可比。

李维穿着一身临时买的、并不太合体的黑色西装，走上舷梯。保镖进行了严格的安检，甚至用金属探测器和手持扫描仪在他身上扫了几遍，才示意他上去。

甲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团正在演奏舒缓的爵士乐。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的味道。这里不像格斗场，更像一个上流社会的沙龙派对。

但李维一上来，就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好奇，审视，评估，轻蔑……像在打量一件奇特的商品。

一个穿着考究、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迎上来：“是李先生吗？请随我来，先生正在等您。”

管家引着他穿过宽敞的客厅，走进一个装饰极尽奢华的内舱客厅。厚厚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水晶吊灯投下温暖却疏离的光。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休闲唐装，手里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面带微笑，眼神却深邃难测，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气场。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旗袍、容貌姣好却眼神冰冷的年轻女子，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并非普通侍女。

“老板，李先生到了。”管家恭敬道。

唐装男人抬起头，目光落在李维身上，笑容不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欣赏一件刚出土的瓷器：“果然英雄出少年。我是赵天铭。听说你最近风头很劲，‘修罗’？”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维站在他对面，体内的气流微微加速运转，抵消着这种环境带来的不适和压迫感。“虚名而已。”

“呵呵，年轻人，不骄不躁，很好。”赵天铭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喝点什么？”

“不用了。直接开始吧。”李维没动。他不喜欢这里的气氛，这种被无形之网笼罩的感觉。

赵天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深：“爽快。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他放下核桃，身体微微前倾，“请你来，是打一场拳。对手是我一位老朋友的爱将，在东南亚那边很有名望。算是……以武会友，顺便添点彩头。”

他拍了拍手。

客厅另一侧的舱门无声滑开。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一瞬间，客厅里所有的光线仿佛都暗了一下。

那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枯瘦的男人，皮肤黝黑，穿着一条简单的麻布长裤，赤着上身，露出精瘦却如同钢丝绞缠般的肌肉，上面布满了各种狰狞的伤疤和诡异的深色刺青。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白过多，瞳孔几乎是两点纯粹的漆黑，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野兽般的冰冷和死寂。

他一出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中仿佛都带上了铁锈和坟墓的味道。客厅里那些谈笑风生的宾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下来，脸上浮现出或多或少的惊惧。

李维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倒竖起来！

危险！

极度危险！

体内那丝气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发出几乎要沸腾的嘶鸣！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最彻底的临战状态。直觉在疯狂报警，告诉他，眼前这个枯瘦的男人，和他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那枯瘦男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李维身上，两点漆黑的瞳孔微微转动，像是毒蛇锁定了猎物。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咧开一个弧度，不像笑，更像捕食前的呲牙。

赵天铭仿佛对这股恐怖的压迫感毫无所觉，依旧微笑着，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死寂的客厅：

“这位是巴颂先生。李先生，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