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巴颂那双死寂的、眼白过多的眼睛锁定李维，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沉重地挤压着舱内每一寸空间。宾客们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让出中央一片空地。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仿佛都扭曲起来。

没有裁判，没有铃声。

巴颂动了。

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左脚向前极轻地一滑，脚尖点地，右腿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微微提起，膝盖内扣，形成一个怪异却无比稳定的架势。古暹罗黥面刺青在他枯瘦的胸膛和臂膀上扭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李维体内的气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冲刷着经脉，带来刺痛般的灼热感。他摆出《万化归流经》里一个侧重于防御与感知的起手式，全身肌肉纤维微调，精神高度集中。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肌肉颤动，甚至空气中气流的改变，都清晰地映射在他超常的感知中。

静止只持续了一秒。

巴颂的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直线冲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小幅度的连续垫步逼近，快得留下残影！并非冲向李维正面，而是瞬间切向他的左侧盲区！

李维瞳孔骤缩，拧腰，右臂如鞭子般向后格挡！

啪！

一声清脆得不像肉体碰撞的炸响！

巴颂的右腿胫骨如同钢铁，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踢在李维格挡的小臂上。力量并不特别巨大，却透着一股阴狠尖锐的穿透力，直透骨骼！

李维手臂一麻，气血微微翻涌，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地毯被踩出一个深陷的脚印。

好诡异的发力！

不等他回气，巴颂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般降临！不再是单一的扫腿，而是古泰拳最凶狠的杀招组合！肘击如刀，膝撞如锤，扫腿如斧！每一击都直奔要害：太阳穴，咽喉，心口，肋下，膝关节！

他的动作快得超乎常理，角度刁钻狠辣，更可怕的是那股凝聚到极点的穿透力，仿佛能无视肌肉防御，直接摧毁内脏和骨骼！空气中响起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破空声。

李维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在那密集致命的攻击网中闪转腾挪。气流灌注双腿，让他的移动带出一道道模糊的残影。格挡，闪避，后撤……每一次接触，都感觉像被烧红的铁钎刺中，那股阴冷尖锐的劲力拼命往骨头缝里钻。

《万化归流经》带来的强悍身体素质和对危险的直觉预判，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依仗。但他完全被压制了！只能疲于应付，找不到任何反击的空隙！

砰！

一记沉重的肘击擦着他的肋骨掠过，西装布料瞬间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热的血痕。

嗤！

膝盖顶撞被他险之又险地用手掌按偏，但那恐怖的力量仍震得他手腕发麻，气血翻腾不止。

台下，赵天铭依旧面带微笑，慢悠悠地品着红酒，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舞蹈。他身后的两个旗袍女子眼神依旧冰冷，看不出波澜。周围的宾客们则看得心惊肉跳，他们见过血腥，却从未见过如此快速、如此凶险、每一招都透着死亡气息的搏杀！

黄牙中间人躲在人群最后面，脸色惨白，双腿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这样下去不行！对方的攻击无穷无尽，速度和力量都稳压他一头，更可怕的是那种透骨而入的阴毒劲力，正在不断累积， slowing down 他的反应速度，侵蚀他的气力。

必须打破节奏！

他猛地一咬牙，硬吃了巴颂一记扫向腰腹的低扫腿！

咚！

如同铁棍砸实！剧痛钻心！他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借着这股冲击力，一直蓄势的左拳如同毒龙出洞，凝聚了全身大半的气流，直轰巴颂中路空门！以伤换命！

这是他目前能发出的最强一击！气流在拳头表面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

巴颂那死寂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嘲讽。

他不闪不避，那刚刚完成扫踢、本该处于力竭瞬间的右腿，竟违背生理结构地凭空再次发力，脚掌诡异地一扭一扣，如同蟒蛇缠绕，不是格挡，而是用脚踝和小腿死死锁住了李维轰来的手腕！同时，他的身体借着这一扣之力，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般贴了上来！

中计了！

李维瞳孔急缩，拳头被锁死，巨大的破绽完全暴露！

巴颂贴身的瞬间，右手五指并拢，指尖闪烁着乌光，直插李维咽喉！左手则呈爪状，掏向他的心窝！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台下有女宾客发出短促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维脑中那些破碎的、关于“死亡”的武道记忆碎片，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轰然炸开！无数陌生的搏杀经验、闪避技巧、绝境反击的本能疯狂涌入意识！

他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

被锁住的左臂肌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剧烈震颤，气流以前所未有的诡异路径爆发！

巴颂感觉脚踝处传来一股炸裂般的螺旋劲力，竟一时扣拿不住！

趁这百分之一秒的松动，李维头颅猛然后仰，避开插喉一击，那闪烁着乌光的指尖几乎擦着他的皮肤掠过，带起一阵刺痛寒风！同时，他右膝全力上顶，狠狠撞向巴颂掏心而来的手腕！

砰！咔！

膝腕交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巴颂掏心的左手被撞开，手腕呈现不自然的弯曲。但他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插喉落空的右手顺势下划，五指如钩，狠狠抓向李维的胸膛！

刺啦——！

李维胸前的西装和衬衫如同纸糊般被撕裂，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胸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破碎的衣料！

剧痛袭来！

但这剧痛，反而彻底激发了李维的凶性和李维脑中最深处那些属于“死亡”的冰冷记忆！

他仿佛不再是那个苦苦挣扎的李维，而是一台精确而残酷的杀戮机器！

不顾胸膛骇人的伤口，借着对方一抓之力，被震开的左拳再次握紧，气流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态势凝聚，手臂肌肉贲张，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扭动凸起！

“死！”

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从李维喉咙里挤出！

他打出的不再是《万化归流经》里任何有章法的招式，而是融合了那些死亡记忆碎片本能、灌注了全部疯狂气流的、最纯粹野蛮的一拳！

拳速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扭曲的呜咽声！拳头前方的景象都微微波动起来！

巴颂那死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惊骇！他想要后退，想要格挡，但刚才贴得太近，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更重要的是，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扭曲了力场的一拳！仿佛那不是拳头，而是一个微型的、即将爆发的黑洞！

他只能勉强将受伤的左手和完好的右手交叉叠在胸前，全力催动那股阴毒的护身劲力！

拳臂相交！

没有巨大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极其沉闷、令人心脏骤停的——

噗！

像是重锤砸进了湿透的棉絮。

巴颂交叉格挡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曲、折断！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肤露了出来！

李维的拳头几乎没有停滞，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巴颂的身体没有飞出去。他僵在原地，眼睛瞪大到极限，凸出的眼球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漆黑血液。

他枯瘦的身体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身体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那双死寂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望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失去了所有神采。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豪华客厅。

只有李维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他胸膛伤口血流滴落在地毯上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所有的宾客都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有人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酒液洒了都浑然不觉。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恐惧。

黄牙中间人直接两眼一翻，吓晕过去，软倒在地。

赵天铭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他缓缓放下酒杯，看着地上巴颂的尸体，又看向站在那里、胸口血肉模糊、喘着粗气、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的李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惊悸和难以置信。

他身后的两个旗袍女子，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护在他身前，一直冰冷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惕。

李维缓缓站直身体，胸膛剧烈的起伏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的痛楚，但他浑不在意。体内气流正在自发地涌向伤口，减缓流血，带来麻痒的修复感。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沫，目光越过惊惧的人群，落在赵天铭身上。

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之前的低吼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刚刚杀戮过后、未曾消散的冰冷煞气：

“钱。”

“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昂贵的、据称能“补气”的药材（刚才打斗中从旁边桌子上震落），“我要这些东西。越多越好。”

赵天铭沉默了几秒钟，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拍了拍手。

管家脸色发白地走上前。

“给李先生准备酬劳。双倍。”赵天铭开口，声音依旧努力保持着平稳，“再把库里那支三百年的野山参，还有前年拍下的那盒龙血竭，一并取来，赠予李先生。”

管家躬身应下，快步离去。

很快，一个比之前厚实数倍的沉重皮箱，和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被送到李维面前。皮箱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令人窒息的美金。木盒里，那支须发皆全、形如人形的老参和几块暗红色、散发着奇异腥气的胶块，散发出浓郁的能量气息，让李维体内的气流瞬间变得活跃贪婪。

李维合上箱子，拿起木盒，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舱门。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仓惶退避，不敢与他对视。

他走下舷梯，重新踏入码头冰冷的夜风之中。身后那艘灯火通明的奢华游艇，像是一个浮华而血腥的梦魇。

海风吹拂着他裂开的衣衫和翻卷的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但他胸中却燃烧着一团火。

杀戮的余韵还在血管里跳动，力量突破瓶颈后带来的全新体验让他迷醉，而对更多、更强力量的渴望，如同毒藤，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缠绕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提着重磅的皮箱和木盒，身影融入码头深沉的黑暗，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淡淡的血脚印，很快又被潮湿的海风抹去。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个新的怪物，刚刚完成了又一次血腥的蜕变，无人知晓他下一步会踏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