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献祭后我成了武林噩梦(终章下)
修复舱的舱盖无声滑开,冰冷的、带着标准消毒剂气味的空气涌入肺叶。谢影缓缓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程序化的迟缓,像是每一个关节都经过了精密的校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在那片刻的接触中,传递出一个唯有自身深层意识才能解读的、源于《蛰龙法》生死转换的微末悸动——蛰伏已深,惊蛰将至。
监测屏幕上的数据流水般滑过,所有指标稳定得如同教科书范例。心率、呼吸、皮质醇水平、神经电活动……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个经过完美“修复”后的、温顺合格的测试员状态。
【上午好,测试员001。深度休整与系统维护已完成。您的身心状态已优化至最佳水平。】系统的电子音如期而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不久前才经历过空间站爆炸和数据失控的波澜,【根据您的适应性表现及当前资源配给,为您匹配到新的体验剧本。】
谢影的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白色墙壁,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经过充分休息后的柔和倦意。“新的剧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久未开口,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好奇与顺从。
【剧本编号:CL-009《墨香轩》。类型:低交互性文化沉浸。背景:您将进入一个古代东方书院背景环境,核心任务为协助整理、誊抄散佚的古籍。环境威胁度:零。旨在舒缓神经,陶冶性情,并进行精细动作与专注力恢复训练。】
书院?誊抄古籍?
谢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收缩了一下,但面部肌肉松弛,眼神毫无变化。这听起来太过……巧合了。刚刚经历了信息层面的凶险搏杀,系统就提供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异常信息”的、完全封闭静态的“文化沉浸”?
是奖励?是安抚?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旨在观察他在这种极度安全、却又极度枯燥的环境下,是否会露出马脚?或者,干脆就是一种更彻底的“格式化”,用无尽重复的机械劳动磨灭他最后那点危险的“好奇心”?
“听起来很宁静。”谢影点了点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轻微的、被取悦的期待,“我需要做点什么准备吗?”
【无需特殊准备。该剧本无需角色扮演与剧情互动,您将以本体意识进入,执行指定文书工作即可。沉浸即将开始。】
系统的解释天衣无缝。以本体进入,意味着更少的变量,更易于监控。文书工作,意味着绝对的控制和无害性。
柔和的光线笼罩下来,意识抽离的感觉再次降临。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河水,没有爆炸的冲击,只有一种温和的、仿佛沉入温暖墨汁般的包裹感。
……
嗅觉先于其他感官复苏。
是清冽的墨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特有的淡泊气味,还有一丝极隐约的、来自窗外庭院草木的清新湿气。
触觉随之回归。指尖触及的是微凉光滑的宣纸,掌心下是沉实温润的木质桌案。
谢影睁开眼。
他坐在一间宽敞古朴的书斋内。四周是顶天立地的沉香木书架,其上整齐排列着线装书册和卷轴,浩如烟海。窗外是精致的雕花木棂,可见一角苍翠庭院,假山流水,细雨如丝,无声润物。室内光线柔和,来源于数盏造型雅致的宫灯,以及天井漫射下来的自然天光。
他身穿一件素雅的青色儒生服,宽袖垂落。手边是砚台、毛笔、水滴、镇纸,一应俱全。案几上摊开着几本明显年代久远、边角磨损的典籍,还有一叠等待誊抄的空白稿纸。
一切都宁静、祥和、充满了文人雅士的闲适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系统的监控感依然存在,但变得极其稀薄、极其背景化,如同书房里永恒不变的尘埃,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这是一个低功耗、低优先级的监控环境。
谢影提起笔,蘸墨,开始按照要求,一字一句地誊抄案上那本《南华真经注疏》。他的动作标准而专注,运笔流畅,字迹工整,完全沉浸在一个尽职尽责的抄书匠角色里。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除了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细微的雨声,再无其他声响。重复、机械、宁静到令人窒息。
谢影的心,却在这片极致的宁静中,如同放在冰面上的透镜,悄然聚焦着那一点来自《蛰龙法》核心的、未被磨灭的“意”。
他没有尝试去回忆任何具体的“回声”碎片,那太危险。他只是运转着那种“蛰伏”的意境,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同时将感知放大到极致,不是去“看”或“听”,而是去“映照”。
他映照着笔尖的每一次顿挫,墨汁的每一次晕染,纸张的每一条纤维。
他映照着空气中尘埃漂浮的轨迹,窗外雨滴下落的节奏,灯烛火苗微不可察的摇曳。
他映照着……这个“世界”本身运行的、那极其细微的“呼吸”。
在《蛰龙法》的极致静寂下,某些不协调的“噪点”,开始如同水底的石子,慢慢显现出来。
比如,窗外那棵芭蕉叶上滚落的雨滴,其节奏永远精确到毫秒,缺少自然界的随机变化。
比如,书架阴影的角度,在过去两个时辰内没有丝毫移动,仿佛光源被锁定。
比如,他抄写的这卷《南华真经注疏》,内容看似无误,但某些偏僻字的写法,似乎与他模糊记忆里的某个版本,存在着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差异。不是错误,更像是……某种系统性的、基于不同数据库版本的“优化”或“整合”痕迹。
这些发现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但谢影不急。他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继续着他的“蛰伏”,继续着他的“映照”。
终于,在抄到某一卷关于古代星象杂论的残篇时,变化出现了。
当他誊抄到某一页,记载着某种早已失传的、用于祭祀的奇特青铜器器形图时,他的笔尖微微一顿。
那器形图的一处细节纹饰——一个环绕器身的、首尾相衔的蛇形图案——因为纸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不清,墨迹晕染开一小片。
就在他笔尖停顿,注意力下意识集中在那模糊图案上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于听觉范围的震颤,仿佛来自书斋的地底深处,或者说,来自这个“世界”的基底。
他面前案几上,那张正在誊抄的稿纸,其纸张的纹理极其短暂地(不到百分之一秒)闪烁了一下,变得极度清晰,仿佛分辨率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露出了纸张纤维下……更底层的、由无数细微的、不断流动的绿色代码构成的“真实”!
虽然只是一瞬,但谢影《蛰龙法》提升下的动态视觉,清晰地捕捉到了!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那一直如同背景尘埃般的系统监控,骤然“聚焦”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兽掀开了一丝眼皮,扫过这片区域!
谢影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但他握笔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他只是恰到好处地微微蹙眉,像是被这模糊的图案难住了,然后自然地俯下身,更仔细地辨别原书上的图形,同时用笔杆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了一下砚台边缘。
笃。
一声轻响。
那聚焦而来的“注视”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似乎判定这只是抄写员遇到困难时的正常反应,随即又缓缓散去,恢复了那种背景式的监控状态。
危机解除。
但谢影的后背,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了。
这个看似绝对安全、绝对静态的世界,其脆弱程度,远超想象!任何一个微小的、计划外的“聚焦”或“不确定性”,都可能瞬间撕裂其完美的伪装,露出底下那冰冷恐怖的数字基石!
而那个首尾相衔的蛇形纹……再次出现了!虽然形态略有不同,但那种“无限循环”、“自我吞噬”的核心意蕴,与空间站最后时刻惊鸿一瞥的银色圆环标记,如出一辙!
“衔尾蛇”……
它无处不在。它是这个系统最核心的烙印。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继续不动声色地抄写,甚至刻意模仿着原书上那模糊的晕染,将那蛇形纹也抄得有些含糊不清。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谢影彻底融入了这个抄书匠的角色,日复一日,不知疲倦。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机械的劳动,因为它能完美地掩盖他内心最深处的活动。
他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噪点”,下一个可能的机会。
机会来自一次极其偶然的“系统维护”。
第三天下午,窗外原本一直淅淅沥沥的雨,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像被掐断了信号一样,瞬间停止。连屋檐滴落的最后几滴水珠都凝固在半空。
同时,书斋内所有的宫灯,光线都极其轻微地暗淡了大约十分之一秒。
那种无所不在的背景监控感,在这一瞬间,陡然降至几乎无法感知的冰点!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也许不到两秒!
但谢影等待的就是这个!
他的意识早在《蛰龙法》的极致运转下准备就绪!他没有做任何大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正在誊抄的一行字上——
那行字恰好是一个孤本的地理志中,记载某个早已湮灭的古国用于祭祀的、一个发音古怪的地名。这个地名由数个极其生僻的古字组成。
在系统监控骤降的那电光石火的瞬间!
谢影握笔的右手,小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书法运笔规律的频率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颤抖,导致笔下正在书写的那一个关键古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笔锋出现了毫米级的偏差,墨迹的浓淡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差异!
这个偏差,使得这个古字的形态,无限接近于……他在之前“锈蚀星轨”剧本的日志碎片中,看到的那个被抹除的、代表“格利泽”异常信号的、古老密码学变体符号!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试探!
他将一个来自不同“世界”、被系统视为禁忌的信息碎片,以一种绝对偶然、绝对意外的方式,“植入”到了这个绝对安全、绝对封闭的剧本里!
笔落,字成。
系统的监控瞬间恢复如常,宫灯恢复亮度,窗外的雨声继续淅沥落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滞从未发生。
谢影的心跳平稳,他甚至带着一丝不满,看了看笔下那个因为“手抖”而写得略显瑕疵的字,轻轻啧了一声,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写下一个字。
一切都天衣无缝。
然而……
在那无法被观测的意识底层,在那基于《蛰龙法》而存在的、与这个虚拟世界极其细微的连接点上,谢影清晰地“感觉”到——
就在那个“错误”的古字落成的刹那!
整个“墨香轩”世界,那完美运行的、宁静祥和的基底,仿佛被一枚烧红的针,极其精准地刺入了一个点!
没有爆炸,没有崩溃,没有警报。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痉挛”!
仿佛一个精密仪器内部,有一个齿轮突然卡进了一粒绝对不该存在的沙子。
然后,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死寂”。
系统的监控依旧平稳,但谢影能感觉到,那平稳之下,某种庞大的、冰冷的“机制”被触发了。它没有发出警报,因为它可能暂时无法判定这微不足道的“笔画错误”是故意还是意外,是内部故障还是外部干扰。
但它“注意”到了。
它开始……“检索”?“溯源”?
谢影维持着绝对的平静,继续抄写,每一个字都工整完美,仿佛刚才那一下失误只是时间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他在这绝对控制的囚笼上,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留下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纹。
他不再需要主动去寻找答案。
他已经把一个问题,以一种系统无法忽视又无法理解的方式,摆在了对方面前。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这个完美系统,围绕这个微不足道的“错误”,会展现出何种……“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仿佛,一切都已经改变。
雨一直下。墨香依旧。
只是在那无尽的宁静之下,某种无声的风暴,似乎正在缓慢地、无可避免地……开始汇聚。
谢影放下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目光投向窗外被雨丝笼罩的、虚假的庭院山水。
他的眼神,如同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