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见春
书名:享福 作者:颦颦 本章字数:3045字 发布时间:2025-08-20

年少时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无论是远还是近,总有彻底了解的一天,初识的时候总是急于剖析,真正的底色显露出来时才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姜喜守了她一夜,看着她时刻皱起的眉头,深知一晚上噩梦缠身,醒来后她又叫着身上疼,如雨般的汗水打湿了床铺,姜喜送她到医院,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成一团被推进急诊室,心揪成一团。

许多事情,都以迅雷不及之速到来而忘记流泪,周宁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没日没夜的输液,量体温,病房的温度适宜,她的脸逐渐充盈起来。姜喜接她出院的那天,她像小孩子一样跑起来,告诉姜喜她好像重获新生,那日窗外有一支乐队,架子鼓,吉他和小提琴的声音混在一起,楼下人很多,欢声笑语。她从衣柜里拿出很多裙子,尽量挑选合身素净的,对着镜子比划,眼睛充满期待,最后,她选了一件白裙,长度刚好到小腿肚,显得她修长又高挑。

是夜,周宁出门了。她记得和高鹏散步的那条街,一直从头走到底。今天,她穿了一双运动鞋,走在路上更有和土地连接的实感。她一遍一遍的想,高鹏啊高鹏,我连死的勇气都有,怎么会想不到有一天你彻底的消失,你太不磊落,连同着我对你的爱都像幻想的一般。她走得筋疲力尽,小腿微微发酸,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姜喜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她只是淡淡地说:“姜喜,你想看的信在书柜最上方的一本书里,书名叫《假面的告白》。”

姜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周宁,快回来,快回来吧,”

她放不下的男人,却如蝗虫般啃噬着她的身体,那你还有什么值得为她留恋的呢?姜喜找到了那本书,里面夹着很新的纸,字迹似乎潦草了一些:

天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的名字了,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我无法再完整的长段地说出很多话来。

没想到,我又再次见到你,你比以前更结实了,训练的成果很明显,更像一个男人了。婚礼上,我遇到了刘桂梅,你母亲,她还和以前一样好看,她招呼我和她一起坐,看着她,我就想到了我的母亲,假如她还在世,应该也是这样的健谈吧。给你写信,我反复说抱歉,但无法避免,抱歉从你的婚礼落荒而逃,这原不是我的本意,但你知道,我总是会做出一些不太合常理的事情来。我还没有祝福你和你的妻子,那就在这里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回来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人总是很奇怪,久到早就该遗忘的事情总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线索而想起,我梦到了柔水村的一切,连柔水村里池塘的水我都记得,我就坐在那块她们经常洗衣服的石头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烟被点起,我却忘了它的味道。因为身体疼痛的原因,因为无休止的疲惫,隔壁的苏桃常常来看我。她怎么那么可爱,笑着跑过来,贴在我的耳朵旁边问我,宁姐姐,你好些了吗?我妈妈做了好吃的,你起来吃一点吧。我瞒着她们,忍着难受说,姐姐只是太累了,睡够了就好了。我知道,她们要去南方了,只是,我看着她红彤彤的脸,眼泪总是夺眶而出。天予,我总是流泪,把小时候没有流的泪都补齐了,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停止流泪呢。

天予,如果再次见到你,好想能听你再唱那首歌——友谊地久天长,我无法解释此时的心态,伏案写字总让我词不达意,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语言又如此匮乏。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歌一直在,却不曾想,多少年再也没有人在我耳边唱过。

很久没有收到你的信息了,也无法向任何人打探你的消息,有一次我只身去了寺庙,我问那里的方丈,你过得是否好,方丈告诉我,你一如以前,平和安定,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寺庙有一种魔力,让我变得很安静,连鸟叫声都很慢,我在那里得到了很久的宁静。回来之后,我像目送你一样目送苏琴离开,我终于学会了如何接受分别,有机会,我真的要回柔水村看看了,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吸引着我们。

但是今年恐怕不行了,我的身体突然一下变得很差,无法长时间行走,剧痛使我狼狈不堪,不知道是身体发生了剧变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居然梦到了吴满香,她变得仁慈,抚摸着我的胸脯,泪眼婆娑地唱着童谣。有几次,吴满香的样子过于清晰,我以为我已经死掉了,可是疼痛又叫我清醒,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胡乱地喝着医生开的药,吴满香又在梦里叫我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我又被送去了医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如抽茧般好转。

我的生活太无聊了,没什么值得反复说的。真想听听你现在的生活,或者你同我说说话也行。就写到这里吧,出院以后,我的精力总是很分散,要聚精会神做起事来,总觉得空虚。

祝愿你一切都好。周宁落笔。

巨大的失落包围了姜喜,她想起快要过年了。在周宁坐在窗边看书到时候,姜喜收拾着衣物,“周宁,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吧着。”

周宁坐得很板正,俨然孩童时代老师喜欢的学生,她乖巧地说:“不去啦,姜喜,等春天来,我们再见面,好吗?”

姜喜买了一束橘色的多头玫瑰,小心的修剪枝桠,房间因为这一抹橘色而亮起来,每一根刺都被她削得光滑,天稀奇的放晴,照得屋子暖暖的。姜喜把花摆在书桌上,她说:“送送我吧。”

临近春节,各处都装扮得喜庆起来,街道的吆喝声比平时更热闹,穿过这些人群,井盖旁坐了一位老人,卖的是虎头帽和窗花,周宁买了一个虎头帽,递给姜喜,“可爱吧,我没什么送你的,这个你带回去,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姜喜戴在头上,像个福娃娃,周宁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姜喜也笑起来。

春节过后,周宁简单收拾了行李,买了票到客运站,许是过年的人都已经在家,车站意外的空闲。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她凭着印象换了两趟大巴,最后上了一辆麻木,到柔水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几乎没有人认识她,都只是茫然地看着这张不熟悉的脸。她路过村头周天予的家,雨水已经把墙淋得斑驳,加上常年太阳的直晒,墙皮散发出腌咸菜的酸味,那是只有农村才有的,家家户户将田里吃不完的萝卜和青菜放到坛子里,铺满粗盐,再像珍藏的珠宝一样放上石头盖上盖子,每年冬天,就用一只黢黑老练的手捞出一碗酱色的咸菜,炒了之后吃上一个星期,从而周而复始,一直到熬过寒冬。

周宁没有回家,径直往山上去。山上杂草很多,需要靠腿探出一条路来,她走得很吃力,又怕失脚掉到坑里。在一片荆棘里,她依稀记得这棵松树,杂草已经莫过那座石头,她用脚踩出一片空地,吴满香的小像已经模糊,名字也需要仔细辨认,她从包里拿出叠好的红毛衣,又用水打湿毛巾,很用劲地擦拭墓碑,小像和名字逐渐清晰起来。

大自然不断地变化,以厚重的力量叫她长得逐渐成熟。她抚摸石碑,一如抚摸吴满香的脸,“过年了,给你织了红毛衣,织得很丑,将就着穿。不知道你胖了还是瘦了,还是按着原来的体型,太模糊了,我甚至忘记了你多高,小腹上有没有赘肉,我想,每一个母亲肚子上都是有很多肉的吧,我比着多织了两圈,宽松有宽松的穿法。”

入夜的山更为神秘,却再也没有人能回答她,远处似乎传来歌声,时强时弱,那是一群孩童般的声音,周宁屏住呼吸妄图听清远处的歌声,声音总像濒死之人的气息,微弱得似一根线。周宁焦躁起来,视线逐渐迷蒙起来,她放佛看见了吴满香的脸,弯着腰除草的吴满香,她的衣领口很大,垂下的胸脯像两个瘪的气球,她的眼泪又像两条废弃的河流一样流出来,她瘫软在碑上,轻轻地说:“吴满香,醒醒了,起来吵架了。”

远处的声音明亮起来,悠扬的歌声唱着: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再故乡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 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也曾终日逍遥荡桨在绿波上

但如今却劳燕分飞漂远大海重洋

让我们紧密挽着手情谊永不相忘

让我们来举杯畅饮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 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 友谊地久天长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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