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走到冷藏柜前，目光扫过柜门上那个模糊的“１７”号标签，又看向李能手中的笔：
“李股长，请详细登记：遗体编号、接收时间、冷藏柜区号及编号、遗体外部特征描述、接收人签字。”
李能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孙同志，这…我们内部有统一编号规则的，柜号也清楚，特征法医那边都确定了，没必要这么细吧？都是常规流程…”
“很有必要。”小孙寸步不让，目光灼灼，“这是程序！也是对逝者最基本的尊重和记录！请按我说的登记。”
“另外，请这位管理员师傅，也在接收人一栏签字确认。”
他指了指旁边沉默的老管理员。
李能知道糊弄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小孙的要求，在登记本上详细填写了信息，并在接收人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管理员也在小孙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张福顺。
小孙拿出手机，对着登记本上刚写下的内容、敞开的Ｃ区１７号冷藏柜、以及柜门上的编号，一一拍照留存。
闪光灯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李能和老张的脸色，在闪光灯下都显得更加苍白。
“好了，手续办完了。孙同志，这里冷，我们去办公室等火化安排吧？”
李能试图将小孙，带离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火化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小孙追问。
“这个…要看火化车间那边的排期，一般是当天或者第二天。具体时间确定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李
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小孙知道，火化前的这段时间是关键。
尸体一旦进了炉膛，所有物理证据都将化为乌有。
他必须确保在火化前，这具尸体还在，编号无误！
“行。我就在馆里等通知。火化时，我必须在现场监督，确认炉号和操作工签字。”小孙强调道。
“一定！一定！”李能满口答应，引着小孙离开冷藏区。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
小孙正坐在殡仪馆一间冰冷的接待室里，反复查看手机里拍下的照片和记录，桌上的水一口没动。
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李能打来的。
“孙同志！通知您一下，火化车间那边临时调整了排期，您跟进的那位无名逝者，安排在今天下午…两点整火化！炉号是３号炉！您看…时间有点紧…”
下午两点？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分！
小孙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明看到火化车间门口的白板上，今天的排期表上根本没有这个时间点。
这绝对是临时加塞，而且如此仓促。
“好！我马上到火化车间！”小孙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语速极快。
他冲出接待室，拔腿就向火化车间方向狂奔。
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小孙的心脏狂跳。
吴天豪，李能，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仓促地火化这具无名尸体，是想在他眼皮底下毁灭什么？
还是…这具尸体本身，就关联着他们不想让人深究的秘密？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火化车间入口时，时间指向一点五十五分。
巨大的３号火化炉已经预热，发出低沉的轰鸣，炉口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一名穿着工装的火化工，戴着厚重隔热手套和面罩，已经站在操作台前。
李股长也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略带紧张的表情。
“孙同志，您来了！正好，马上开始了！”李股长迎上来。
小孙的目光，扫过整个车间。
没有看到冷藏车，没有看到担架，那具尸体在哪里？
“遗体呢？”
“哦！直接从冷藏通道推过来了，在后面准备区，马上进炉！”
小孙一个箭步冲过去，掀开帘子。
里面，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正将一个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车，缓缓推向炉口。
那白布下的轮廓，正是他在冷藏室见过的。
“停下！”小孙厉声喝道，冲到担架车前，一把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一张陌生的脸露了出来，属于老年男性，灰败而浮肿。
不是桥洞下那个流浪汉，年龄、特征完全不同，这根本不是他跟进的那具尸体。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在小孙胸腔爆发。
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脸色瞬间煞白的李股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李股长！这他妈是谁？Ｃ区１７号柜里的尸体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火化车间里，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
炉口散发出的高温，炙烤着小孙的脸颊，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底那冰封刺骨的寒意。
根本不是桥洞下那个无名流浪汉。
他们真的敢！
在他这个县民政局联合调查组人员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
“李股长！这他妈是谁？！Ｃ区１７号柜里的尸体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小孙的怒吼，盖过了火化炉的轰鸣，在空旷的车间里炸响。
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在李股长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李股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煞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嘴唇哆嗦着，眼神疯狂闪烁，充满了被当场戳穿的惊惶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微微颤抖，“孙…孙同志…您…您别激动…可能…可能是搞错了…”
他语无伦次，“冷藏区…柜号…对！肯定是柜号搞混了！”
“老张！老张那个老糊涂！肯定是他记错柜号了！我…我马上让人去查！马上！”
他试图将责任推给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管理员，声音里带着哭腔般的急切。
“放屁！”小孙厉声打断他。
“柜号搞混？我亲眼看着尸体推进Ｃ区１７号柜！我拍了照！”
“登记本上白纸黑字写着，接收人是你和李股长签的字！”
“这才几个小时？尸体就能自己长腿跑了吗？还是你们殡仪馆的冷藏柜会吃人？”
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那张在冰冷停尸间拍下的Ｃ区１７号柜敞开的照片。
里面的担架和覆着白布的轮廓，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