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残阳血染落马河

徐州大营的晨雾裹着落马河的湿寒，像一块浸了水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雾汽凝在甲胄上，结成细小的冰粒，士兵们呼吸时吐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被风吹散。柳芽握着张达那杆缠满青布条的长枪，枪杆上暗红的血迹在雾里泛着冷光——那是昨日厮杀时溅上的，布条缝隙里还嵌着一点鞑子甲胄的铜屑，他夜里没敢擦，总觉得这血里还留着张达掌心的温度。

刚跑到营墙下，就见周副将正指挥士兵往墙上堆沙袋。周副将年近四十，左额角有道月牙形的刀疤，是当年抗倭时留下的，此刻他甲胄的肩甲已经变形，边缘还沾着昨日投石机砸出的木屑，却顾不上疼，嗓子喊得发哑：“王二柱！把沙袋堆实点！东侧的夯土薄得能透风，贝勒的主力肯定往这儿冲，再堆两层！”

被点到名的王二柱是个矮壮的汉子，脸膛黝黑，满是风霜，闻言立刻应了声“好嘞”，扛起沙袋往墙上送。他胳膊上缠着绷带，是昨日扛滚木时被砸伤的，此刻绷带渗着血，却依旧跑得飞快。

“柳芽，你带二十个弟兄去东侧补尖木！”周副将抹了把脸上的雾水，指了指墙根堆着的断矛碎木，那些木头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昨夜捡的鞑子兵器，都削成半人高的尖桩，插得密些——能多挡一个是一个，别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柳芽刚应下，孙老根就背着个鼓囊囊的粗布包跑过来，包角沾着灶灰，还挂着半片没刮净的玉米叶。老根今年五十六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是昨日拆云梯时被木屑划开的，此刻却用右手紧紧攥着布包，生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柳芽，给你们留的火药包！引线都剪短了，点着了扔下去就能炸，虽炸不死多少人，也能让鞑子乱阵脚！”

他掀开布角，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燧石和油纸包着的火药，油纸被仔细地叠了三层，“后厨老周熬了粟米汤，我待会儿给你们送过来，里面掺了点晒干的萝卜干，再难也得垫垫肚子，杀鞑子才有劲。”

柳芽接过火药包，油纸的糙感蹭着指尖，心里却暖得发颤。他转头对身后的弟兄们喊：“都加把劲！尖木插密点，沙袋堆实点！”话刚说完，就见赵小五扛着沙袋踉跄了一下，脸色发白——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昨日杀了两个鞑子后，胳膊被刀划了道深口子，夜里只简单用布条裹了，此刻布条已经被血浸透，紧紧贴在胳膊上。

“小五，歇会儿！我来扛！”柳芽走过去想接过沙袋，却被小五躲开了。少年咬着牙，把沙袋往墙上堆，声音带着点颤，却格外坚定：“柳芽哥，我没事！多堆一袋，就能多挡一个鞑子，张达大哥、李茂哥他们在碑上看着呢，我不能偷懒！”

柳芽没再劝，只是跟着一起扛沙袋。雾渐渐散了些，风里裹着落马河的腥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比昨日沉了三倍，像一头被激怒的黑熊在荒原上嘶吼，震得人耳膜发疼。柳芽猛地直起身子，朝着落马河方向望去——河对岸的荒原上，黑压压的鞑子军队正往这边涌，骑兵的银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一片移动的雪原；步兵扛着的云梯斜斜地立着，像一片狰狞的树林；最吓人的是中间那十几架投石机，木头架子黑沉沉的，旁边堆着的石头比磨盘还大，上面沾着泥土，一看就是拼了命的架势。

“是鞑子的主力！”营墙上的哨探张栓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发颤，他趴在墙头上，手紧紧抓着夯土，“至少有八千人！比昨日多了一倍还多！骑兵就有三千！”

张栓是个瘦高的汉子，眼睛很亮，最擅长远距离观察，昨日就是他先发现鞑子的前哨。此刻他脸色惨白，显然也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

士兵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柳芽把长枪横在身前，指节因为握得太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徐州大营的守军满打满算才三千人，昨日一战已经折损了五百多，今日面对八千人的主力，怕是守不住了。可他不能退，营门后立着那根辕木碑，碑上刻着张达、李茂、王虎、周铁手、吴老栓，还有落马坡三千弟兄的名字，退了，就是对不起那些把命留在这里的人。

“弟兄们，搭箭上弦！”周副将的吼声打破了沉默，他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对着鞑子的方向举起，“就算是死，也得拉几个鞑子垫背！不能让他们踏过徐州大营一步，不能让碑上的弟兄们笑话咱们！”

弓箭手们立刻搭箭上弦，箭尖对准了河对岸。负责弓箭营的是个叫林秀的汉子，他左眼瞎了，用一块黑布蒙着，右眼却格外锐利，此刻他正眯着右眼，调整弓箭的角度：“都瞄准了！等鞑子过了河再放，别浪费箭！”

鞑子的军队很快冲到了河边，为首的那个穿银甲的贝勒勒住马。那贝勒约莫三十岁，脸膛黝黑，下巴上留着短须，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手里举着一面镶黑边的黄旗，旗面上绣着狰狞的狼头。他用生硬的汉话喊，声音粗哑，带着一股子狠劲：“明军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投降，本贝勒饶你们不死！不然，今日就屠了你们的营，把你们的骨头磨成粉！”

“狗鞑子！做梦！”赵小五红了眼，抓起身边的石头就想往下扔，却被柳芽拉住了。柳芽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小五，别急！等他们过了河再扔，省点力气，后面还有的打。”

贝勒见明军没反应，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一挥黄旗：“投石机，放！给本贝勒砸烂他们的营墙！”

十几块磨盘大的石头瞬间被投石机的绳索甩向空中，带着呼啸的风声，像一片黑云朝着营墙砸来。柳芽瞳孔骤缩，大喊：“快躲！都趴在墙上！”士兵们纷纷趴在墙上，紧紧贴着冰冷的夯土。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石头砸在东侧营墙上，夯土瞬间被砸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碎石和尘土漫天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两个没来得及躲的士兵被石头砸中，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一个是刚入营三个月的新兵，叫陈小三，脸上还带着稚气；另一个是老兵刘河，去年还跟张达一起喝过酒。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很快就被雾水冲淡了些。

“再来！继续砸！”贝勒的吼声传来，投石机一次又一次地砸向营墙，东侧的夯土墙很快就千疮百孔，有的地方已经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木架，木架上还沾着昨日的血迹。柳芽看着那些倒下的弟兄，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疼，却只能咬着牙，等着鞑子过河——他们没有投石机，只能等敌人靠近了再打。

终于，贝勒挥了挥黄旗，骑兵们立刻策马下河。落马河的水刚没过马腿，马蹄踏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沙，在晨光里泛着浑浊的光。骑兵们举着长刀，朝着营墙冲来，嘴里喊着鞑子话，声音凶狠。步兵们扛着云梯跟在后面，速度飞快，云梯上的铁钩闪着冷光，转眼就到了营墙下。

“放火药包！”柳芽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负责火药的是个叫赵勇的士兵，他手很稳，此刻正快速点燃火药包的引线，递给身边的弟兄：“都抓紧了！扔准点！”

“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火药包在鞑子群里炸开，碎石和木屑乱飞，十几个鞑子倒在地上，惨叫连连。一个鞑子骑兵的马腿被炸开，马受惊后扬起前蹄，把骑兵甩在地上，很快就被后面的鞑子踩成了肉泥。

可后面的鞑子像疯了一样，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很快就把炸开的缺口补上了。一个鞑子小头目举着刀，嘶吼着指挥士兵搭云梯：“快！搭好云梯，杀进去有奖！”

“云梯搭上来了！”王二柱大喊着，举着长枪刺向正往上爬的鞑子。那鞑子穿着黑色的甲胄，脸上满是血，却依旧凶狠，用刀挡住长枪，另一只手抓住云梯继续往上爬。王二柱咬着牙，用尽全力把长枪往前推，终于把鞑子推了下去。可刚推下去一个，又有一个鞑子踩着云梯爬了上来。

柳芽举起长枪，瞄准一个鞑子的腰侧——那是张达教他的杀招，甲胄的缝隙处最容易致命。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长枪刺出去，枪尖顺利刺入鞑子的腰侧。那鞑子闷哼一声，从云梯上摔下去，砸在下面的鞑子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可没等柳芽喘口气，又有一个鞑子爬了上来，手里的长刀对着柳芽的肩膀砍来。柳芽侧身躲过，肩膀还是被刀划了道深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青色的衣袖。他顾不上疼，用长枪挡住另一个鞑子的攻击，同时喊：“小五，帮我一把！”

赵小五立刻冲过来，用长枪从侧面刺向鞑子的后背。可他力气小，长枪只刺入了一点，那鞑子吃痛，回头一脚踹在小五的胸口。小五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柳芽心里一急，一枪刺中那个鞑子的喉咙，鞑子的鲜血喷了他一脸，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赶紧跑过去把小五扶起来，声音带着点颤：“小五，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柳芽哥，我还能杀鞑子！”小五擦了擦嘴角的血，抓起身边的长枪，挣扎着站起来。他的胸口被踹得发疼，却依旧咬着牙，眼神坚定地望着爬上来的鞑子。

战斗越来越惨烈，营墙上到处都是厮杀声、惨叫声。柳芽的长枪已经沾满了血，枪杆滑得几乎握不住，他只能用布条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布条很快就被血浸透了。他看到周副将被三个鞑子围着打，他的长刀已经断了，却还在用拳头揍鞑子——周副将的脸上满是血，左眼被打肿了，却依旧不肯退缩，一拳砸在一个鞑子的鼻子上，把鞑子的鼻子打得血肉模糊。

不远处，年轻的新兵陈六被鞑子砍中了腿，他的腿骨都露了出来，却依旧抱着鞑子的腿，不让鞑子往上爬。那鞑子急了，举起刀对着陈六的后背砍去，陈六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松手，直到另一个明军士兵冲过来，刺死了那个鞑子。

孙老根也提着斧头跑了过来，他的斧头是自己打造的，木柄上缠着旧布条。老根对着爬上来的鞑子砍去，斧头却被鞑子的刀挡住，火星四溅。鞑子用力一推，老根踉跄了一下，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鲜血直流。

“老根叔！小心！”柳芽大喊着，冲过去帮孙老根挡住一个鞑子的攻击。老根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和血，他看着柳芽，声音带着绝望：“柳芽，不行了……鞑子太多了，咱们守不住了！营墙快塌了！”

柳芽心里一沉，他抬头看了看东侧的营墙，果然，又有一段营墙塌了，十几个鞑子从缺口冲了进来，正在砍杀营里的士兵。可他还是咬着牙说：“老根叔，再撑会儿！李刚大哥带着骑兵绕到上游了，说不定很快就到了，他能帮咱们牵制住一部分鞑子！”

可他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李刚只带了两百骑兵，就算来了，也挡不住鞑子的八千人。果然，没过多久，营后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柳芽心里一喜，以为是李刚，却听到张栓的喊声：“是鞑子的援军！他们绕到营后了！至少有一千人！”

柳芽回头，只见营后的荒原上，一队鞑子骑兵正往这边冲，他们穿着黑色的甲胄，手里的长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一片黑色的潮水。他的心瞬间凉了——腹背受敌，这下真的守不住了。

“周副将！怎么办？营后也有鞑子了！”王二柱大喊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他的胳膊已经被砍伤了，却依旧握着长枪，抵挡着爬上来的鞑子。

周副将看着越来越多的鞑子爬进营里，又看了看营后的援军，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对着士兵们大喊：“撤！往南方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撤了，以后再回来给弟兄们报仇！给碑上的弟兄们报仇！”

“撤？那辕木碑怎么办？”柳芽急了，碑上刻着张达他们的名字，不能留给鞑子，不能让他们糟蹋弟兄们的念想。

周副将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营门后的辕木碑，碑上的名字在晨光里泛着红亮的光。他深吸一口气，说：“带上碑！能扛多少扛多少！实在扛不动，就把刻着名字的碎片捡起来带走！”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王二柱、林秀几个力气大的士兵去拆辕木碑。可辕木太粗了，有两个士兵合抱那么粗，他们用斧头砍，用刀劈，却只能砍出几道口子，一时半会儿拆不下来。

鞑子已经爬进了营里，开始砍杀营里的士兵。一个鞑子朝着赵小五冲过来，手里的刀对着小五的后背砍去。柳芽看到了，赶紧冲过去，一枪刺中那个鞑子的后背。鞑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小五喘着粗气，看着柳芽，眼里满是害怕：“柳芽哥，咱们真的要撤吗？张达大哥他们的碑……要是被鞑子砸了怎么办？”

“带着碑的碎片走！”柳芽说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投石机砸下来的辕木碎片，上面还刻着“张达”两个字的一半，“达”字的走之旁还清晰可见。他把碎片揣进怀里，又拉起小五的手，“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鞑子要过来了！”

孙老根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半块刻着“李茂”名字的木片，木片上还沾着红漆，那是他刚才趁着混乱从碑上撬下来的。老根的胳膊还在流血，却紧紧攥着木片：“柳芽，快撤！陈将军已经带着中军往南走了，让咱们跟上！再晚就跟不上了！”

柳芽回头望了一眼辕木碑，碑上的名字在晨光里泛着红亮的光，却很快被涌进来的鞑子挡住了。他看到一个鞑子举着刀，朝着碑砍去，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只能跟着孙老根和小五，朝着南方跑。

身后传来鞑子的喊杀声、士兵们的惨叫声，还有辕木碑被推倒的“轰隆”声——那声音沉闷而沉重，像一记重锤，砸在柳芽的心上。他知道，那不仅是碑倒了，更是弟兄们的念想被砸了。

跑了没多远，就见李刚带着骑兵冲了过来。李刚的甲胄上满是血，脸上也沾着血污，他的战马也受了伤，腿上淌着血。看到柳芽他们，李刚大喊：“快上马！往南方撤！鞑子的骑兵快追上来了！”

柳芽、孙老根和小五立刻上了马。柳芽的马是张达生前骑过的，叫“踏雪”，此刻它似乎也知道情况紧急，不停地刨着蹄子。柳芽握紧缰绳，跟着李刚往南方跑。

他们回头望去，徐州大营已经被鞑子占领，营里的“明”字大旗被鞑子砍倒，扔在地上，换成了他们的黄旗。落马河的水被染成了血红色，夕阳不知何时已经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照在河面上，像撒了一层血，刺得人眼睛疼。

“张达大哥，李第三十八章：残阳血染落马河

茂兄弟，对不起……”柳芽伏在“踏雪”的背上，声音被风吹得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马鬃上，瞬间就被风吹干。他一只手紧紧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护着怀里的辕木碎片，碎片边缘的木屑蹭着胸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让他觉得踏实——这是张达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他不能丢。

孙老根坐在另一匹马上，怀里揣着“李茂”的木片，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回头望了一眼徐州大营的方向，声音沙哑：“张达，李茂，对不住啊……咱们今日撤了，可咱们没怂，以后肯定回来，把鞑子赶出去，再给你们立块新碑，比之前的还结实！”

赵小五坐在柳芽身后，双手紧紧抓着柳芽的衣角。少年的脸还沾着血污，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他望着被黄旗覆盖的大营，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一股子倔强的狠劲：“柳芽哥，我记住今日了。鞑子毁了咱们的营，砸了咱们的碑，以后我一定杀够十个鞑子，给张达大哥他们报仇！”

柳芽回头拍了拍小五的手，声音带着疲惫，却格外坚定：“好，哥陪你一起杀。咱们不仅要报仇，还要把鞑子彻底赶出这片土地，让百姓们能好好过日子，不辜负张达大哥他们的牺牲。”

李刚带着骑兵在前面开路，他时不时回头清点人数，眉头越皱越紧。昨日出发时还有两百骑兵，此刻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有的弟兄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留在后面抵挡鞑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大家再快些！鞑子的骑兵在后面追！”李刚勒住马，对着众人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刚才为了挡住追来的鞑子，他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此刻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甲胄的袖口。

众人加快了速度，马蹄声“哒哒”地响在荒原上，扬起阵阵尘土。柳芽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鞑子骑兵正往这边追来，黑色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群追猎的饿狼。

“柳芽哥，他们追上来了！”赵小五紧张地喊。

柳芽深吸一口气，对李刚说：“李刚大哥，你带着弟兄们先撤，我和几个弟兄留下来挡一会儿！”

“不行！”李刚立刻拒绝，“你伤得也不轻，而且咱们现在人少，必须一起走，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箭雨，“咻咻”的箭声擦着耳边飞过。一个士兵没能躲开，箭射中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很快就被后面的鞑子骑兵追上。

“快走！别回头！”李刚大喊着，挥刀挡开一支射向他的箭。

众人不敢再耽搁，催马往前跑。落马河渐渐被甩在身后，可那股子血腥味却仿佛追着他们，始终萦绕在鼻尖。柳芽的肩膀越来越疼，伤口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袖，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马背上，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李刚眼睛一亮，喊道：“进树林！树林里马跑不开，鞑子的骑兵发挥不了优势！”

众人立刻催马进了树林。树林里的树木茂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比在荒原上安静了许多。

李刚勒住马，让众人停下来休息。士兵们纷纷下马，有的靠在树上喘气，有的检查伤口，有的则警惕地望着树林入口的方向。

孙老根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递给柳芽：“柳芽，喝点水，润润嗓子。”他又拿出一块干硬的麦饼，掰成几块，分给柳芽和小五，“垫垫肚子，咱们还得赶路。”

柳芽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渴。他咬了一口麦饼，麦饼又干又硬，剌得嗓子疼，可他还是慢慢嚼着——这是弟兄们省下来的口粮，不能浪费。

赵小五也咬着麦饼，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却依旧努力往下咽。柳芽看着他，想起小五刚入营时的模样，那时他连枪都握不稳，夜里还会偷偷哭着想家，如今却已经能在战场上杀鞑子，还能忍着伤痛跟着大部队撤退。

“小五，伤口还疼吗？”柳芽问道，指了指小五胳膊上的伤口。

小五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疼了！柳芽哥，我现在不怕了，以后我还要跟你一起杀鞑子，保护百姓！”

柳芽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欣慰。他知道，经历了这场战斗，小五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少年了。

李刚走到柳芽身边，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地图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用墨汁画着简易的路线。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柳芽，咱们接下来往宿州方向走，陈将军说过，宿州有咱们的援军，到了那里就能暂时安全了。不过这段路还得走两天，咱们得小心些，别再遇到鞑子的部队。”

柳芽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好，都听李刚大哥的。咱们路上轮流放哨，确保弟兄们的安全。”

就在这时，负责放哨的王二柱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满是紧张：“李刚大哥，柳芽哥，树林外面有动静，好像是鞑子的追兵！”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武器，警惕地望着树林入口。李刚皱了皱眉，对王二柱说：“你再去看看，确定有多少人。”

王二柱应了声，悄悄摸出树林。没过多久，他跑了回来，喘着粗气说：“大概有五十多个鞑子骑兵，他们好像在树林外面徘徊，没敢进来。”

李刚松了口气，说：“还好，他们不敢轻易进树林。咱们趁这个机会赶紧走，别等他们反应过来。”

众人立刻上马，继续往树林深处走。树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像在为他们送行，又像在为死去的弟兄们哀悼。

柳芽回头望了一眼树林入口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鞑子，今日我撤了，可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带着更多的弟兄，杀回徐州，重建大营，重立辕木碑，让你们血债血偿！

夕阳渐渐西沉，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众人出了树林，继续往南方走。落马河已经看不见了，可那血染的河水，那倒塌的辕木碑，那死去的弟兄们，却永远刻在了柳芽的心里。

他知道，这一路还会有很多艰难险阻，还会有更多的牺牲，可他不会放弃。因为他怀里揣着弟兄们的名字，手里握着张达的长枪，心里装着守护家国的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把鞑子彻底赶出这片土地，直到迎来真正的和平。

晚风卷着硝烟的味道吹过，带着一丝悲凉，却也带着一丝希望。柳芽握紧缰绳，催马跟上队伍，朝着宿州的方向前进。残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永不熄灭的希望之光，照亮了通往未来的道路。